《终于 忠于》楚悠然

6、第六章

　　第六场

　　深秋的海边，迎着即将下沉的夕阳，海面的波光炫目得让人迷茫。海岸的码头，停泊的船只随着海浪晃动，形成一个个阴暗的剪影。
　　暗影深处，枪支的冷光泛着尖锐，透过渐渐暗淡的斜阳，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个静等的身影，全面武装，严阵以待。
　　很快，天色全暗，月光渐明，一勾弯月妩媚高挂，带着高贵与清雅。
　　“都准备好了吧。”一搜货轮下的甲板上，两个模糊的黑影迎风而立，高大的货轮遮挡着月光，不到近前，完全看不到人的模样。
　　“还有十五分钟。”沉冷的声音被海风染上沙哑，黑色的风衣上下翻飞，冷硬的线条只会在转动侧脸的瞬间匆匆一现，带着最后的肃杀。
　　“一定要注意掩护，我不希望看到自己人受伤。”干燥的声音凝重的叮嘱，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却又时时刻刻提高警惕。
　　“知道。”
　　说着，“咔哒”一声金属声，火苗点燃那人叼在嘴边的香烟，趁着火光，隐约看清那人俊美的眉眼。
　　火苗离开，递到另一个人跟前，那人微微侧头，抬手挡住海风，将自己嘴边的烟点燃，青烟升起的瞬间，他微微眯眼，眼角的伤疤被拉成一条细线。
　　沉默从两人的吐气声中衍生，被海风狂乱打散的青烟让两人时不时眯起眼，从那紧绷的神情中，仿佛能清晰的听到秒针“哒哒”走过的声音。
　　一根烟的时间。
　　将烟头扔掉，抬脚捻灭，直到红色火星完全消失，才移开一步。
　　“走吧。”
　　男人就着月光看了看表，还有七分钟。
　　“我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开。
　　“等一下。”后面的男人叫住他，两步追过去递了一个东西，“找个没人的地方，这个是最新的，比你们那个好得多。”
　　男人接过来，指尖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然后放进风衣里，裹好衣襟，大步离开。
　　原地，等人影完全消失后，站在那的男人才转了身，倚在身边的木桩子上，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没有抽，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在海风中自燃，直到还有两分半钟时，才见他伸手将烟头掷进大海，起身向原定地点走去。

　　“大队长。”殷悦对走过来的人点了下头，保持着狙击的状态，身体不动分毫。
　　“嗯，情况怎么样？”大队长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漆黑的海面，只能隐约看到汹涌翻腾的海水。
　　“全员准备到位，就等指示。”
　　“嗯，最后确认一次通讯设备。”
　　“是。”
　　电磁的声音微弱的响着，队员们都在小声对话进行着通讯尝试，男人望着黑漆漆的海面，难得的晃了一下神，等再次集中时，最后一次的通讯确认已经完毕。
　　“保持警惕，注意动向。”大队长放下望远镜，放松了一下皱成川字的眉头。
　　殷悦从狙击镜里观望，声音突然冷得像冰，“来了。”
　　大队长再次拿起望远镜，果然，从东北方向，驶来一艘小型货轮，只开了最基本的照明灯，低调得诡异。
　　“通知全员戒备，听候命令，随时准备行动。”
　　“是。”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血液翻腾肌理紧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艘货轮靠岸。
　　狙击镜随目标人的移动而缓缓变动方位，殷悦放慢呼吸，耐心的等待着，而当不大的镜头里出现那张熟悉到日夜思念的面容时，从来没有误差的她，握枪的手却狠狠一抖。
　　“小悦，”大队长仍握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盯着，可这句话的语气，却让她觉得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行动之前，我说的话还都记得？”
　　殷悦垂了下眼睫，半秒钟的时间，再次精准的对准目标。
　　“记得，必要情况下，允许击毙目标人物。”
　　“嗯。”大队长沉吟，“要相信你的队友。”
　　殷悦沉下心来，注意力集中的跟着他们的步伐移动自己的镜头，只是这一次，血液不再翻腾，肌理不再紧绷，整个人沉静得像水一样，融入到大环境中，没有了人的感情。

　　进到船舱的瞬间，海风息止，翻飞的衣角也平静下来。
　　周疏狂率先坐到桌子前面，随后进来的人看到对面的位置，抬眼扫了他一下，才悠悠坐下。
　　“小狂啊，来黑水四年了，我不相信你们老大连规矩都没教你，交易时，最忌讳的，就是客方背冲门。”略显苍老但底气十足的声音说得很慢，与其说是在教导晚辈，倒更像是隐含着淡淡的威胁。
　　周疏狂静了三秒，三秒的时间，他的眼神快速凌厉的巡视过对方的一切。
　　银灰的短发，虽布上皱纹却仍面色红润的脸，阅历丰富的眼神，还算挺拔的身体，一身低调却奢华的皮衣，右手拇指上，通红的血玉扳指经过长年的摩挲泛着柔和的血光，而那双手，布满筋络，却骨骼粗大有力。
　　三秒过后，周疏狂才俯过身，双肘支在桌面上，从容的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乔叔，您是我们全黑水的大恩人，怎么会是外人呢？如果您真不喜欢，那咱们换换，到时候别说我们招待不周。”
　　乔震眯眼笑着看他，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但也就一会儿，就又缓缓松开，毕竟几十年的道行，不能在今天着了一小辈的道。
　　“不了，老胳膊老腿儿，动一动，疼得厉害。”乔震笑着说，就像刚才所有的试探都只是玩笑，他这一笑，全舱的人都给面子的笑了几声，气氛看起来轻松不少，可谁都知道，接下来面临的将会是更揪心的状况。
　　周疏狂也跟着笑，不再紧绷的俊美容貌看得人不知不觉中降低了防范，他抬手抚了下唇角，眼神瞟过船舱中唯一的小窗，外面的一边漆黑中，几点灯光在风中摇曳。

　　黑暗中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位狙击手，殷悦躲在这个狭小的固定空间，随时等候着击毙的命令，镜头里，从她的角度看去，船舱中唯一的小窗已经完全暴露了目标人物的头部，现在，她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注意注意，接到信号，全员戒备，等待行动命令。”
　　大队长低哑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更显得紧迫。
　　这是统一频道，也就是说，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乔叔，咱们也不绕圈子了，这是周老大上任后的账目，您过目，以后这黑水帮，还要您多多照应。”西顷上前一步把文件放到桌面上，凌厉的目光被镜片挡住，倒显得他那狭长的视线一派和睦。
　　“我们希望，以后的日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关系。”周疏狂在对方拿起文件时开口，上面的账目，让乔震微微吃惊，他放下文件，左手拇指一下一下划过扳指的表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
　　“我有条件。”
　　话音刚落，周疏狂就发现站在乔震身后的保镖几不可见的变动了一下姿势。
　　他拉近视线看向乔震，将文件拖回来，没有打开，修长的食指点着中间的一点，中指微微一拨，文件以食指为中心，“撕拉”一声，转动起来。
　　“乔叔，我敬你，叫你一声叔，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欺负小辈，我有这么多弟兄要养，弟兄们也都罩着我，不要欺人太甚了，已经是三七开，你难道还想涨？”
　　话音刚落，周疏狂身后的一众弟兄齐齐开保险举枪，乔震身后两个保镖一手一把，其中一个人，一把在离周疏狂太阳穴不到一拳的距离，而另一把直指西顷的心脏。
　　坐上两人，仿佛没有丝毫影响一样，仍旧是刚才的状况，周疏狂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玩的不亦乐乎，而乔震就在这种声音中，一下下抚摸着扳指的表面。
　　西顷邪笑着看着抵在自己胸口上的冷枪，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下，竟然慢条斯理的将手放进裤兜，拿出一把外观精巧的手枪，然后慢条斯理地抵在了乔震的鼻尖上。
　　“我死，没关系，大不了没了一个□□小头目，帮派没散，再选就行，”周疏狂仍旧不抬头，声音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下一秒，他就“啪”的一下停住了转动的文件，抬起头来，神情冷漠，眼神却疯狂阴沉，“而你，就不同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周疏狂占着优势，可实际上，乔震才是把握着命脉的人。
　　现在，赌的就是乔震的野心。
　　“哈哈哈……”突然爆发的一阵狂笑让所有举枪的人均是一怔。
　　乔震大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周疏狂的肩膀，坐下后挥了挥手，身后的保镖缓缓收回枪，其余的人见状，也跟着收了回去。
　　周疏狂垂下头低声一笑，单手将文件摆正，静等着乔震笑过之后的下文。
　　“小狂啊，我没别的意思，人老了，做事也开始顾前顾后的，我头次和你见面，总要打探打探底细，看到你是真心提黑水着想，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抬了抬带着扳指的右手，身后的保镖立即将箱子放到桌子上。
　　“货在这，白粉，枪，都是精货，算是见面礼。”
　　箱子打开，东西整齐地放着，周疏狂看了一眼，带着笑冲西顷挥挥手，下一秒，装着现金的箱子就摆在了乔震的面前。
　　银货两讫。
　　“以后还要靠乔叔你多多照应。”周疏狂微笑着站起来，期间还正式的将自己身后的椅子摆到了一边。
　　乔震感觉有些不对，但看到周疏狂正在恭敬地等着自己，也站起来伸手去握，可就在这瞬间，船舱的门板突然被踹开，警察冲进来，远红外的光线齐齐对着里面的所有人的。
　　“警察，举起手来，不许动！”沉闷的警告声从头盔中传来，所有警察全副武装，严密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小狂，你打算怎么办？”乔震一边寻找着逃跑的机会，一边低声问就在自己身后的周疏狂。
　　周疏狂眯眼看着，门口的警察，似乎没有殷悦的身影。
　　“乔叔，看来只能自首了。”周疏狂像是叹息一般，身子一点点像后面退去，西顷与他同步。
　　“哼，我还就不信了。”乔震低声一笑，利用警察不轻易狙杀罪犯这一点，抬手一枪打出去，下一秒就向船舱内部的联通门跑去。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因为这一枪慌乱起来，枪声响成一片，警察不得已放了烟雾弹，但这却并没有阻止那些人放枪逃出的想法，周疏狂先一步跑到联通门，等乔震跑来时，一下子按在一边制服他。
　　“你这个混蛋！”乔震被压着嘶吼，声音却在这种混乱中微不足道。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别到时候怪我招待不周。”
　　周疏狂按住他，随手抓过一边的麻绳将他死死绑住，可就在这时，乔震突然死命挣扎，翻身的瞬间，“呯”的一枪打出，近距离击中了周疏狂的身体。
　　痛感传来，几乎让人窒息。
　　他看到警察冲上来制服了乔震，看到西顷跑过来，手上握着枪，脸上满是焦急。
　　可当他再想看到的多一些时，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下一秒，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