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忠于》楚悠然

1、第一章

　　光线不明的审讯室，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门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直到灯光下面，才看清她掩在警帽下的面容。
　　“说吧，都来了三个小时了，你不饿我还要下班呢。”女警把警帽端正的放到桌子前面，打开桌上的文件夹，边看边在电脑上查找着什么。
　　“我只是路过。”低沉冷静的声音回答得很从容，完全没有从一场火拼现场被带回来审讯的紧张感，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很优雅，要不是衣角还带着血，倒像是从音乐会走出来的冷漠贵族。
　　女警冷眼看他，从正面看去，那张过于英俊的脸，比平时更带有迷惑性，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一看就正气英挺的人，却是一个□□组织的新晋头目，并且已经被她带进警局调查四次了，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因证据不足而让他离开。
　　“路过都能带一身血过来，看来路过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女警合上文件夹，站起来走到他的正前方，靠在桌子边俯视他。
　　男人微微仰头，一身黑衣让他看起来有些沉冷，他换了个姿势，歪着头去看清隐在阴影中的她的侧脸，“殷悦，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消失，原本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
　　殷悦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啪的一声，将文件夹狠狠摔在了桌子上。
　　“周疏狂，你是想气死我吗？一个月我抓你两次，每次你都给我来这一套，你当我是傻子耍着玩呢？”
　　周疏狂看着指到自己鼻尖的纤白手指，静了一会儿，缓缓抬手将她拨开，“才几天不见，你的脾气大了不少。”
　　一句话噎得殷悦呼吸一滞，愤怒的看着他，最终无奈的将手垂下。
　　“咚咚。”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从外面打开。
　　“悦姐，你出来一下。”刑警队的技术员小方侧身叫她，说完，看了一眼坐在那的周疏狂，转身离开。
　　殷悦跟着看了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才关上门，就听小方凑在耳边小声说，“什么都没有，连摄像头都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完全不能当做证据。”
　　殷悦看他，神情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听她语气有些急迫，声音很低，“那个匕首呢？”
　　小方盯着她摇了摇头，“没有指纹，只找到了一点绢布的痕迹，看来早有防备，他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人，不好对付。”
　　殷悦苦笑，当然很强，当年在警校，他的有些成绩到现在还是最高纪录。
　　“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就放了？还是等到了时间再说。”
　　殷悦从门上的窗口望进去，看到周疏狂正闭着眼睛，脸色在灯光和衣服的双重衬托下显得疲惫而苍白，她转身对小方摆了下手。
　　“你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办。”说完，开门进了审讯室。
　　门声一响，周疏狂就睁开了眼睛，殷悦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放到他面前，坐下后，两人膝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拳宽。
　　“为什么你会在那儿？只是一个群架，为什么你这个老大会参与？”殷悦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毫无情绪，她企图看出什么，却没有一丝收获。
　　周疏狂面无表情，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是什么人，或是什么物，一定要由你出面，而你不惜亲自上手，哪怕冒着被我们抓到的风险。”殷悦继续逼问，视线犀利，语气隐隐含着压迫。
　　“你想多了。”周疏狂依旧毫无波澜，盯着殷悦的眼睛透着淡淡的抗拒，声音平静得让人讨厌。
　　殷悦听到这句话，身体突然前倾，上身俯在他的上面，鼻尖几乎相贴。
　　“周疏狂，”三个字让她说得咬牙切齿，“你现在这种态度，让我想帮都帮不了你。”
　　几近耳语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担忧和急迫。
　　周疏狂移动瞳孔看向她的眼睛，漂亮的棕色，每次笑起来，仿佛都带着光，可一旦严肃起来，就会浓得看不到底，隐含着丝丝凌厉。
　　“殷悦。”
　　周疏狂叫她，声音罕见的带着一点神秘，殷悦几不可见地怔了一下，但下一秒更加集中。
　　他说：“当年你的审讯课得优，是我教你的，这一招，也是我告诉你的，所以，”周疏狂凑到她耳边吹起，“这招对我没用。”
　　殷悦缓缓地移回身体，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她坐进椅子里，整个人变得轻松而闲适，只见她看了看表，抬头对着周疏狂微微一笑，“还有二十九个小时，慢慢来。”
　　周疏狂静静地注视着她的面容，直到那个笑容变得冷淡，这才开始带点感情，一直绷着的神情慢慢柔和。
　　“殷悦，去吃饭吧，你下班的时间到了。”
　　“嘭——”沉重的大门狠狠关上，屋里一下子安静的只有刚才的回声。
　　周疏狂闭上眼睛，脸上的疲惫已经完全表露出来，整个人坐在灯光中，孤独而安静。

　　门外，殷悦大步向办公室走去，脑海中仍在回荡着周疏狂的话。
　　——殷悦，去吃饭吧。
　　这句话，在警校时，每一次下课结束，他都会对自己这么说，每一次，都温和的笑着，声音让人心醉。
　　但为什么，在这种对立的情况下，他还要这么说，让她只想逃。
　　从知道他进□□的第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周疏狂，这个名字，只可能是她抓到的匪，而警与匪，注定仇家。
　　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殷悦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中途，一张照片掉出来，那是搜集周疏狂的资料时一起送来的，照片里，自己和他一身警服，警帽被抱在手中，两个人并排站着，两只手却在背后紧紧握着，自己笑得明朗，而他，侧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
　　放下文件缓缓坐回椅子里，殷悦握着照片，看着里面警帽上闪闪发光的国徽，微微叹息。
　　“我宣誓：我自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 察。我保证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那年，一起成为警察，一起进入警队，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什么都是一起，直到那天——
　　“你是混蛋吗？”警队的大队长用文件指着他的鼻子大吼，“啪”的一声将文件狠狠砸在他身上，坚硬的夹子打在他的下颌，划出一道口，没一会儿就出血了。
　　“你是警察！人民警察不但徇私枉法，还公然收受贿赂，你他妈要干什么？！不干滚蛋！别打我的脸！有你这样的职员，我他妈丢不起这个人！”
　　怒吼声从办公室传来，她在门口站着，只能看到周疏狂僵挺的背影，队长愤怒的样子，和飞满办公室的纸张。
　　“不想干滚蛋！警队不养你这种人渣，昧心钱都拿，有你这样的警察，真是警队的耻辱！”
　　门锁着，她想进都进不去。
　　收贿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听说是一个案子的嫌疑人，担心自己判得太重，就贿赂周疏狂，让他把重要的证据给毁了，可这件事自己上午才听说，还没确定，现在就已经被大队长确定了下来，并把周疏狂叫去，上来就是一通骂。
　　“滚蛋！赶紧滚走！就你这个样子，当混混都成不了头头，迟早让人家当你手脚不干净给打死！”
　　自己当时已经急得不行，可他仍旧没有动静，等队长骂累了，坐到椅子上点烟时，才见他缓缓弯下身子，把刚才被扔到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掸了掸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打开。
　　下面的事，殷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么多人围在门边窗边，都看着那个从未发过脾气的周疏狂，突然爆发。
　　文件打开，熟悉的格式让她一眼就知道那是每个警察都有的个人档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周疏狂无声的合上，连着塑料的封面夹子一起，将那个文件撕得粉碎，接着哗的一下，连着坚硬的碎壳子，一起扔到了大队长的脸上，下一秒，大队长就睁不开眼睛，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了，自己更是无法动弹，身后的同事反应过来后都准备冲进去，却因门锁着一阵骚动，而自己，就站在那，看到里面周疏狂蹲下来，将自己的证件和警帽一起放到大队长的头边，然后阴狠的说，“有你这样的领导，我也不想干了，我还就当混混，到时候整死你。”
　　声音那么清，但莫名的，自己就是听到了，那一瞬间，她没有了任何反应，而周疏狂，从头到尾，直到离开警队，都没再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