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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荻花*水手 ...

  •   日暮时分,我们行至一片芦苇滩,马蹄声声,惊起飞雀,纷纷扑天而去,扬起漫空的荻花如雪,夕阳落在水上, 染成最后一抹金黄。
      “很美啊”,我将头伸出车外,看着这美景,不禁感叹。
      “又看到了咸蛋黄?”湛卢策马走近,向我微笑。
      扭过头去不想看他,深秋的景色总是越美丽就越叫人觉得哀伤。
      “美则美矣,只是太空幻了”,他捉住一把荻花给我,不肯接过,便任风将它们卷走,“这么恨我?”他低声问。
      “恨?”我摇摇头,“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不喜欢你了,你和雍容,我都不再喜欢。你们变得太多,超过了我可以接受的程度。”
      “我们有很多不得已。”
      我疲倦的看着他,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在我可以理解范围之外的,“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个吗?”他拿出金印在手里抛了抛,我不想还给你了。”
      “快给我”。
      “赵蕴修对你有那么重要?”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还给你。”
      待我伸手去抓,他又收了回去,几次三番,如同在逗老鼠的猫。
      “给我!”我真怒了,瞪着他,满眼怒火。
      “不,我要将它扔了”,他右手握拳,往远处一使劲。
      “你太过分了!”顾不得马车还在行驶,我从车上跳了下去。这枚印章不能失去,若是没了它,赵蕴修恐怕会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嫌疑了。
      摔在泥泞中,衣裙都被粘湿,趁湛卢和他的侍卫还来不及反应,我往芦苇深处寻去。明知希望渺渺,可是不能够放弃啊,阴寒的河水沁透鞋底,我的双脚陷入泥里。
      “快回来”,湛卢从追来,抱了我往岸上拖。
      “不行”,我死命推他,踢他的小腿:“不要你管,走开。”
      “好了,还给你吧”,他掰开我的拳头,将那枚小小的金印放到我手心里,“我没有丢,只是吓吓你。”
      “混蛋!”,一把抓住金印,然后狠命向湛卢的脚踝踢去,他重心不稳,摔倒在芦苇丛里,压出一片人形空白,且沾了浑身泥泞。他呲牙咧齿的爬起来,揪了我回到岸上,车队已经走在前面好远了,滩上只停留着他的白马。
      “走吧”,他翻身上马,再伸手将我拉了上去。
      “真是可惜了”,我摸着白马美丽的鬃毛。
      “什么可惜了?”他策马追逐前面的车队。
      “可惜你这样一头泥猪却骑在雪白的马背上,你看它都脏了”,低头看看,白马身上果然印下无数黑乌乌的手印脚印。
      回到车上,换了干的衣服,重新将金印系回红绳,一金一玉相对映着,倒也很好看。雍容还在睡觉,在褥子上蜷成一团,在梦乡里沉睡得宁静安稳。

      自离开京城,我们已经在路上行了七天,吴氏兄妹金蝉脱壳的消息也已全面传出,路上的关防渐渐严密,湛卢弃了车马,买下一艘商船改走水路。
      自齐州而下,沧江被誉为国家的黄金血脉,每日都有无数商船从齐州运载黄金南下,抑或从南方各州运载粮食,盐,或者丝绸,瓷器之类奢侈品北上,我们现在乘坐的这艘原本就是盐船,外表看来平凡无奇,和江面上的其他船只并无什么区别。
      他们知我不会游水,故而防范也就松了许多,任由我在甲板上逛来逛去,或是去戚夫人哪里看看。沧江水面极宽,风浪也大,想必是因为长年都在北方,雍容和戚夫人都晕船,整日躺在床上,呕吐得面色蜡黄。
      湛卢和他那些侍卫倒像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的,并没有什么反应。我其实也没长途乘船过,只因生在江城,小时候不乏坐轮渡的经验,那时酷爱过江,靠在船舷上听轮渡鸣起长长的汽笛声,看水下的螺旋桨划出大朵大朵的漩涡,那时候便会望了远处水中心的楼台想起: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句子。
      想是湛卢策划周详,朝廷的追兵一直都并未跟上。回首往船尾看去,夕阳又落在了他肩膀上,为求不引人注意,湛卢特地换了一身商人爱穿的大团花绸缎衣裳,戴顶圆帽。也许是看惯了他长袍束冠的样子,只觉他现在的打扮和气质非常不相称,很有些好笑。
      “不晕船?”他走了过来,远远的靠在一边。
      “还好,只是雍容晕得厉害”,我和雍容仍住在一舱。
      “我去看过她了,吃了药已经睡了。”
      好似已经无话可说,两人之间安静得异常。
      “还有多久会到齐州?”
      “现在正是顺风,没有意外的话,十五天左右吧,可以到边境和接应的人会合。”
      “哦”,我低首去看甲板,一只小蚂蚁从木缝里爬过。
      “这就是你对待未来夫婿的态度?”他走过来扳转我的肩膀。
      “什么夫婿?”我有点窘,“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既然你是金瑜公主,那么迟早是要成为我妻子的”,他挑着嘴角,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
      “那你知道谁是?”他狡猾的笑着,靠近我几分。
      “不知道!”差点会上了他的当呢,我撇过脸不理睬。
      “是的那个人好像就在货舱呢”,他凑得更近,“可惜啊,是个男的。”
      “齐昀!”我用胳膊肘将他抵开一定距离,“你把他怎么了?”其实一路上我早就猜出第三辆马车里会是他,可是守卫布置得太严,根本不让走近,我一直寻不到机会。
      “没怎么,只不过服了两剂软筋散在那睡觉而已。”
      知道他并没有生命危险,我也放下一层心思,“他才是戚夫人的儿子,也就是你表弟,你不要…”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先教训了一大堆。
      “瑜儿,你不觉得你关心的人太多了?”
      “不觉得”,白了此人一眼,“我要回船舱了。”
      他背过我嗯了一声,秋色将尽,白昼结束得越来越快。

      穿过转角就是回船舱的楼梯,一个年轻的水手与我擦肩而过,“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回头一看,甲板上果然有块手绢,他拾了起来,递给我。
      “这不是我的”,我摇摇头,出来时候并没有带着这个。
      “那…应该是府上某位女眷的吧?”他并不收回绢子,一张五官普通的面容,倒叫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知道了,我先拿去问问看”,接过手绢,我转身下了楼梯。
      这人并不认识,怎么这么眼熟?我在脑海里寻觅线索,却怎么都好像差着一线。直到我对上桌上打开的梳妆盒,对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刹那明白过来。
      那不是去中州的路上赵蕴修替我易容成的样子么?他还非要在我脸上种颗痦子,我坚决不肯,他说什么不能浪费,就粘在了我脖子上。刚才那人,虽然眉眼都比我当时大了一号,可那颗痦子可是正正的长在同样的位置上。
      “瑜儿,你在干什么?”听的雍容唤我,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对着镜子傻笑,赵蕴修。你还是找到我了。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大大的笑着对雍容道:“我忽然发现自己实在也很好看。”
      雍容晕船晕得整日有气无力的,也懒得说话,小小的船舱里我们两个各躺一张床上,各自发呆。唉,真是很难忍耐,想到刚才赵蕴修易容的样子,心里便似要乐得一朵朵开出花来,又怕雍容见到了会穿帮,只好俯首将脸埋在枕头里藏住。
      正偷笑着,忽然觉得头上甲板上脚步声咚咚,船也摇晃得厉害。再仔细听,还夹杂着刀剑相拼的金属声音,不是这么快就动手了吧,我暗暗吃惊,想上去探个究竟。
      “别上去”,雍容起身抓住我的衣角,“上面危险,还是留在舱下吧。”
      我犹疑了一下,抽开衣角道:“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出去后你记得要反锁了门。”
      走出房间,大舱内一个人也没有,想是都上去打架了。趁这时机,我一个一个舱门推开检查,终于在最底层的货舱内发现了齐昀,他软软的躺在地板上,好在还是清醒着的。
      我试图扶他靠在装盐的袋子坐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只好放弃。
      “见到我不高兴么?”现在的他看上去很是憔悴,身上不少伤口,只是随意用布条包裹着,稍有移动血水就沁了出来。
      “很高兴”,他拉了拉嘴角,勉强做了个高兴的表情,“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到有声音”。
      “耳力还真好”,这货舱已经是最下面的第三层,虽然上面的打斗想必会很激烈,可我还是怎么也听不到什么。
      “赵蕴修追到湛卢了,正在上面火拼呢。”
      “哦?他也来了?”
      “是啊”,虽然很想上去看看,可是从小妈妈就交代过不准凑这种危险的热闹,沾到火星就不好了。
      “我们在这里等着吧,打完了再上去。”
      “可是,戚夫人她还…”齐昀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一把将他按回去,“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还是我上去吧,把她们接到这里来。”
      “小心”。
      大概是船舱太小不利打斗吧,看样子战火并没有蔓延到下层,小心翼翼的跨过几句尸体,我找到了戚夫人和竹青,她们都还在房间里,听到我的声音都大吃一惊,赶紧拉了我进去,又要重新搬了床和桌子将门抵上。
      “别搬了”,我拉着戚夫人就往外走,“齐昀在底舱,现在守卫都走了,可以去看他。”
      她们忙都跟了我下去。

      将戚夫人送到第二层,忽然想起雍容还在上面,只得叫她们先下去躲避,自己折返回去叫雍容。她虽然与我颇有芥蒂,终究也是个女孩子,又是病着,弃她不顾实在于心不忍。
      回到房间,门却是虚掩着,推开来,里面却没有人,正要四处寻寻,湛卢从甲板冲了下来,拉着我就往上去。
      “做什么?”我叫道:“雍容不见了,我还没找到她。”
      “她已经在小船上了”,湛卢一手圈住我,一手紧握利剑,四名侍卫在前面劈开血道,就要往船舷边靠。
      “不!”我自然不肯和他一起去齐州。
      “世子,请你放开她”,赵蕴修带人围了上来,虽然还是那幅易了容的难看面孔,我却从未这么欣喜能再次见到他。
      “不行”,湛卢看形势不对,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道:“叫你的人都让开,要不然我也只好杀了她。”
      赵蕴修挥掌制止手下继续厮杀道:“你不能带走天蓝,否则你也别想离开这艘船。”
      “也罢”,湛卢挟持我走到船舷道:“还给你。”
      说罢将我往前方一推,自己和几个侍卫翻身一个鹞子翻身,落到下面备好的小船上。
      烟波江上,一艘小船渐渐驶去,赵蕴修也不令人继续追下去,只叫船工们将船驶回岸边。
      被他牵扶着下船上岸,心里是欢喜的,嘴巴却总忍不住要使坏:“怎么弄这么样个扮相?真是难看。” 脸就不必说了,身上还穿着粗布衣衫,为求水手造型逼真,裤腿卷的高高的,脚上鞋也不穿,赤着两只脚丫子,现在谁要是见了他,认得出是赵蕴修赵大人才怪。我看了他脖子上那颗黑圆的痦子就忍不住要笑,他也不说话,任我怎么挑拣他的模样,只是也笑了看我,两个人一直这般,竟似痴了样。
      “别笑了”,还是我首先放弃,太累了,折腾了一晚,天色已近黎明,船靠岸的地方是个名叫鹤港的小镇,一行人都往镇上客栈里去。
      这场水上之战结束,他带的人马死伤也不少,得去镇上请人将伤员抬回来。赵蕴修带我先走,又叫人抬了齐昀和戚夫人一同在后面跟上。
      浑身疲惫,也无力再问他那日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到客栈倒在床上便睡死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只知道屋里有人走动,知道是他随伴在侧。也就很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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