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桂花风(又名师傅救我)》天虫

46、第 46 章

　　七年后——
　　北方的冬天来得总是特别的早，当第一场大雪降下的时候，才刚过九月，铺天盖地的雪，替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增添了一抹亮丽色彩，平坦的道路已被厚实的白色所掩盖，行人和马车在其上穿梭往来，将本来松软的雪层压的又硬又实。偶尔会有些顽童三三两两的拉着手，在路面上滑行，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道路两旁的树木上结着大坨的透明冰琉璃，乍看之下，总以为是明晃晃的流苏点缀其上。
　　虽然天气极冷，可路两旁的生意，却火红依旧。
　　桂风坐在缓速行驶的马车上，透过车窗，出神的向路旁望着。他身旁坐了一名穿着粉红缎袄的清丽女子，一件大红的披风紧紧的裹在身上，手中抱着的是只精致的雕花铜暖炉。或许是车内长时间的沉默，让她有些不能适应，便朝身旁的桂风看了一眼，轻声问道：“风哥哥，你会冷么？要不要我把那件白貂皮披风拿出来，给你盖上？”
　　桂风闻言，把头转了回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实的剪绒皮袄，又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再往身上穿的话，恐怕连胳膊都弯不过来了。”
　　“天气如此冷，你的身体，又不比从前，何必管它穿多穿少，别冻出病来才是大事。”女子说罢，便将手中的铜暖炉塞进桂风的怀里，接着道：“你拿着暖手吧，我的手现在热乎乎的，不需要了。”
　　桂风看着怀里散发出阵阵热气的暖炉，不禁叹了一口气，将冰凉的双手贴到了上面，顿时，一股热流顺着掌心一只向上臂延伸，冻僵的四肢稍稍的上升了一些温度。正欲闭上眼睛，休憩片刻，便听得蓝卿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风，前面就是裕祥酒楼了，不过道路上积雪太多，不如现在下车走过去。”
　　“好——”桂风点了下头，接着，车门被打开，一个布衣少年站在车外，伸手将车内的二人，一一的扶了出来。
　　蓝卿从马上一跃而下，先是对着桂风有些苍白的脸色端详了片刻，然后又一脸担心的问道：“你还可以吧？这么长时间坐在车里，会不会很冷？”
　　桂风闻言，不禁笑出声来：“你和灵儿还真的是天生兄妹，连问我的问题都一模一样，我还没有不济到那种程度吧，连坐到马车里都能冻出病来。”
　　“也就是你老人家能让我们兄妹如此操心了，换成别人，管他冻成冰坨还是怎的，我也只当是赏个冰雕罢了。”蓝灵撇了撇嘴，将一双酥手抄进了袖子里。
　　“好好好，是我失言……”桂风双手举着暖炉对着她作了个揖，嘴上虽然轻松，却也因他们兄妹真情实意的关心而感激着，七年了，他这样的一副身骨在北疆这种一年有半年都是埋在冰雪之中的地方能够安然的活着，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托了蓝氏兄妹的细心照料……
　　“这次皮货买卖本来是用不着你亲自来的，可是对方偏偏是个罗刹国的红毛鬼子，又难缠的紧，指明非要你亲自前来洽谈才肯做这笔生意……”蓝卿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身后的少年，跟在桂风的身后，朝前方的票号而去。
　　“这也没什么，很长时间都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偶尔出趟远门也不是件坏事……”桂风轻笑着，将冰凉的空气深深的吸入一口，而后又吐了出来，喉中忽然涌上的一股咳意让他禁不住的屏住了呼吸。
　　“风——小心!”身后的蓝卿突然叫了声，桂风随即感到自己被人撞了一下，腰间不寻常的触感使他下意识的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纤细的手感使他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猫着腰低着头，挣扎着要逃走的小乞丐，瘦弱的颈背象极了一个人，心中不由得一惊，手上的力道松了开来，那小乞丐瞅准了时机，甩开了他的钳制，一溜烟的跑掉了。
　　蓝卿见状，作势要往前追，却被桂风拉住了胳膊。
　　桂风怔怔的看着那个小身影消失于一个胡同的拐角处，然后又低下头来涩然的盯着自己的右手掌，这双手按着方才的力道，如果在七年前，那小乞丐的腕骨早就断裂了。而今，却连一个瘦弱的小孩都能轻易的挣脱开他的钳制了……
　　“为什么拉我，那小鬼是个贼！”蓝卿往他的腰间瞅了一记，随即皱眉道：“果然把你腰间的钱包给偷了，里面少说也有百十两银子。”
　　桂风看了他一眼，才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我送他的吧，天寒地冻的，这样一个小孩独自讨生活，也是很难的……有了这些银子，或许还能多活上一些时日。”
　　蓝灵嘻嘻的笑着，跟了上来：“风哥哥什么时候开了慈善舍了，一施舍就是百十两哦！”
　　“你到现在才知道么？”蓝卿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道：“咱们的大老板以往每个月还会在府前施粥布两，发放银子，标准的一个散财童子，若不是他还有些挣钱的本事，就桂伯伯告老还乡剩下的那些金银珠宝，早就让他败光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少年时一心想着和盟里的兄弟一起帮助天下的百姓，只可惜愿望化成泡影，如今也只能以此种方式多帮一个是一个了。”桂风握紧了右手，勉强的笑了一下。
　　三个人一同进了酒楼，扑面而来的热气，叫人不禁精神一振。桂风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在跑堂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天”字一号的雅房。蓝卿和蓝灵紧随其后。
　　门帘掀了开来，桂风隐约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芬芳气息。抬眼朝屋内看去，里面早已坐了一个人，皮袄，皮领裹的严严实实，一顶花狐皮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整张脸就只能看到两个骨碌碌的碧绿色眼珠子，且眼窝又深，睫毛很长。
　　桂风看到这个人，不禁吃了一惊，而后便同蓝卿兄妹走进门内，将跑堂的小二隔在外面，皱眉低声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来找你玩啊……”生硬的汉话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家伙绝非本地人，而是从边境之外的罗刹国来的毛子。这一片疆土是罗刹国和□□的交界之处，至今仍未确定到底是该划归于哪个国家的掌控之下，也算是一个三不管地带。红发碧眼的毛子在这个地方出现本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桂风的神色却显得有些过分担心了。
　　“没想到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我来……”那家伙嘻嘻一笑，顺手从头上摘下了皮帽，露出了一头卷卷的红发和一张白皙的漂亮脸蛋，竟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
　　这下连蓝卿也张大了嘴巴，一根手指指着那个笑眯眯的罗刹少女，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不是早就回罗刹国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那个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桂风的身边，双臂一勾就抱上了桂风的脖子，然后撅起红嘟嘟的嘴唇就朝他的脸上亲去，可惜被桂风眼明手快的躲了开，手腕一抖，便将脖子上的玉臂卸了下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是汉人的地方，汉人对待朋友的礼节是不能如此的……”桂风皱着眉头，将那少女拉到了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又接着问道：“你哥哥允许你出宫吗？不是又偷跑出来了吧，上次被人追杀的教训还不够吗？那次若不是你撞到我的马车里，恐怕早就没命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那少女头晕转向，用汉语显然不够表达她要说出口的话，于是她不耐烦的操着罗刹语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听的蓝卿和蓝灵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你是说这次你哥哥派了一队人马把你送过来的？”桂风倒是听的懂，就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的话，即便罗刹国是个比较开化自由的国家，可公主出宫也不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何况，从以前与这个小女孩相处的经验中知道，她的话十成顶多能信三成。
　　那少女十分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生怕他们不相信似的，拉起桂风的袖子，让他们朝隔壁的雅房里看去，那里面坐了七八个彪壮魁梧的罗刹男子，若不知道的话，平常人只会当他们是一些在边境做贸易的生意人。可是桂风虽然没了内功，练武人的直觉还是有的，那屋内的几个人，气息沉稳，谈话的声音浑厚而中气十足，虽然明显没有练过汉人的内功心法，却也绝对是常年练习搏击之术的高手。
　　这个时候桂风才算是相信了那少女的话，又不悦道：“你来这里，自然不是想和我谈生意上的事宜，又为何将我骗到这里?”
　　“我是来和你谈国家大事的……”少女十分委屈的撇了撇嘴，从皮袄的内袋里摸出一只以罗刹文署名的牛皮信封。
　　桂风将信将疑的撕开了信封，上面一行行的罗刹文虽然能看得懂，却也让他有些头大，一句一句的读完之后，才面色凝重的将信纸折了起来。
　　“风……那信上怎么说？”
　　“罗刹国想起兵攻打□□，将北方六省的疆土收归罗刹所有。他们的国王亚历山大•莫科奇警告我若是不协助他，至少也要保持中立的态度。”桂风的心里有些激动，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的君主阳煜面对面坐下谈判的机会，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用着另外一种方法去实践自己多年前曾经许给一个人的诺言，可是，如今，罗刹国公主带来的这封信，无疑是帮助他加速了诺言的实现，给了他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
　　“什么？”蓝卿提高了嗓门，声音之中透着气愤：“狗娘养的罗刹杂碎，这不是逼着咱们做卖国贼吗”
　　那少女听不懂蓝卿骂的脏话，只是睁着圆滚滚的大眼，不明所以的看着气呼呼的蓝卿：“你干吗？”
　　桂风瞟了一眼蓝卿，然后又笑了出来：“罗刹国王却以为这样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他说不与我为敌，是还咱们曾经救他们公主的人情。”
　　“就算阳煜那小子对咱们不怎么地，可毕竟都是汉人的子孙，又怎么会坐视江山被异族侵占而无动于衷呢？风，咱们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了，所有的资产加在一块，估计能抵上阳煜那小子国库里银子的三四倍。”蓝卿清楚的知道，他们几个人这些年来利用桂和琨为官之时留下来的积蓄，拼死拼活的在边境上往来贸易活动，建立起庞大的商业脉络，手中所掌握的财力，不论是在北六省，还是在中原一带都已经无人能及了。
　　“所以，我们的立场在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桂风笑着，将手中的信纸撕碎，扔进了火炉。
　　“艾黎娃，你回去跟你的哥哥说，他的要求，我会考虑……”
　　艾黎娃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朝桂风的身边挤过来：“让他们回去跟我哥哥说，我留下来，跟你玩！”
　　桂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身吩咐门外的跑堂小二进屋，对着菜单点了几个菜。
　　“艾黎娃，我们几个人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你在这里吃好喝好，然后就跟着你的侍卫队回罗刹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不要！”艾黎娃突然生起气来，死死的抱住桂风的胳膊，就是不松手，嘴里还不停的用罗刹语嚷嚷着，桂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忽然变的很难看，乍红乍白的，蓝卿兄妹觉得有趣，连忙问道：“风，她都说了什么啊？看把你吓的……”
　　桂风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没好气的回答道：“她说她要当我的夫人，要嫁给我，而且她哥哥已经答应了……”
　　“哦～～，怪不得……”蓝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他哥哥会这么轻易的让她出宫来找你，他根本是想用自己的妹妹拉拢你这棵摇钱树嘛！”
　　“什么嘛！罗刹国的女人怎么都这么不知廉耻啊！”蓝灵揪着手里的帕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娶她啊！虽然娶个公主也不错，可他哥哥要抢咱们汉人的领地，咱们要是和他联了姻可就真的成了汉奸卖国贼了……”蓝卿替桂风左右为难着。
　　“我就是当了卖国贼，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桂风斩钉截铁的对艾黎娃说着，一只手把她从身边拨了开来。
　　艾黎娃听不懂什么是卖国贼，但是从桂风的脸色也隐约猜出桂风不愿意娶她当老婆，于是开始张大嘴巴，哇哇的哭了起来，隔壁的罗刹侍卫听见了这边的哭声，纷纷从腰间掏出匕首，跑到这间屋子门口，虎视眈眈的看着屋里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