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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据说,这里的酒是全京城最好的,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不过,既然难得出来一次,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了!”
      “好啊!”阳煜微笑着,替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递到唇边,轻声道:“不醉不归……”

      “聚贤楼”的酒果然是好酒。两人点到为止的吃了些菜,腹内大部分位置都被酒水占了去。等二人走出房间的时候,丰毅已然醉的晕晕糊糊,而阳煜虽然比他喝的只多不少,却只是微微有些醉意而已。付帐的时候,他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来,却被丰毅按住了手,抬眼看去,正见他一双凤目瞪的活似银铃:“说好了是我付帐的,怎么?你看不起我么?”说完,将一大把的银子银票往柜台上一撂,大大咧咧的在上面拍了一记道:“老板,算帐!”
      “这位小爷,总共是纹银四百两。”
      “咦?怎么……还剩下一……百两来?”丰毅一只手扶在柜台上支撑着有些虚软的身体,一个不小心滑了下来,被阳煜从后面揽住了腰身。
      “大哥你帐没算好啊!”丰毅打了一个酒气熏天的嗝之后,旋过了上身,用手指点了点阳煜的胸口道:“说好了照着五百两点的……”
      “是大哥没算好……”阳煜将他的身体向上抱了抱,抓住他指天划地的手,转过头吩咐那掌柜快些结帐,然后便拖着丰毅朝外走去。岂知丰毅竟是酒醉三分醒,一两银子都不肯让人多收,身体离开柜台的功夫,又从那柜台上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
      左手拎着银票,右手被阳煜拖着,丰毅跌跌撞撞的倒退而行,口中对着那掌柜叫道:“这一百两虽然没啥用处了,不过怎么也不能白送给你啊……”
      眼看到手的一百两又被人拿走,那掌柜恨的牙痒痒,却得在脸上笑的眉眼生花:“小公子说笑了,小的怎敢多收二位爷的银子呢?呵呵,呵呵,二位慢走……”

      永定河面上波光鳞鳞,倒映着对岸的点点灯光。两旁都是花团锦簇的灯盏和烛火,细薄的风从水面上吹到岸边,却依旧很凉,没有因那看似灼热的灯烛而升上半分热度。
      “已经子时,该回去了。”阳煜将丰毅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暗自运了内力,热流源源不断的透过他的掌心温暖着那稚嫩的手指。
      丰毅却皱眉推开了他的手掌:“你莫要看我的手指冰凉,可身上却热的紧,喝了那么的酒,怎么会冷呢?我的脸好热的,不信你摸摸看?”他身体东摇西晃着,把脸伸到了阳煜的面前。
      阳煜挑眉,缓缓的抬起手来,指腹贴上那散发着灼热温度的面颊,轻轻的触着:“果然……有些烫手……”
      丰毅语虽无心,却触动了阳煜心中的那根弦,借着如银的月色和河对岸那遥远而又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一张醉意甚浓的小脸,泛着酡红的酒色,狭长的凤目微微合上,却难掩朦胧醉意,小巧下巴光洁一如羊脂白玉,叫人爱不释手,欲放还留。
      “所以——,我没有骗你吧?”丰毅垂下头来,看也不看便拍上他的肩膀:“这里比较凉快啊!我得在这里待一会,醒醒酒再回去,要不然,一会我醉的更厉害,你就得扛着我回去了。”
      阳煜收回了手,但笑不语,径自撩起衣摆,坐上了河边的石栏杆。一转眼,再看丰毅,发现他竟不知道何时爬上了栏杆,正伸展着双臂,沿着那雕花的石柱朝前稳稳当当的迈着悠闲的步子。
      “凉——风有兴,秋——月无边,虽我似骄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是我有宽广的胸襟,加强健的臂弯……”
      阳煜心知他轻功尚可,并不担心他会掉下河岸,只出神的听着他放开了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段既不象歌谣,又难登大雅的诗句。
      那诗句虽然不够押韵,可听起来却如此的抑扬顿挫又快意畅达。
      “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你如此高兴。”阳煜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难道……那宫中的生活,对你来说,真的如同樊笼么……”

      “喂!你的船灯怎么卖?”远处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只见河畔有一老者,面前摆了一地大大小小,形式各色的船灯。元宵节,放漂船灯,是多年流传的习俗。只是宫中生活虽然饱食安寝,却从来无缘得见这种民间特有的景致。
      “小的十文,中等的二十文,大的五十文,这可都是我几天来连夜赶做的,手工精细的很,小少爷要几个?”
      丰毅从衣袖里拿出剩下的一百两银票,递给那老者道:“我都要了!这一百两全都给你。”
      “啊?”老者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小公子爷,连连摆手,怎么都不肯收下银票:“用不了那么多的,小公子还是把银票收起来吧!若有碎银的话,小老儿倒可以卖你几个。虽然小老儿家中清苦,却也不挣那不该得的银子啊!”
      丰毅见状不由得笑的开怀,硬是把银票塞到了老者的怀中道:“嘿嘿,贫贱不能移,我就佩服你这等有骨气的,银子尽管拿去!我昨晚发愿,今日过节一定要做件善事,可如今子时都快过了,却没找到一件值得做的,老伯你就行行好,收下这张银票吧,难不成,您还真的想我应了那毒愿,让我天打五雷轰吗?”
      老者是在推脱不过,只好将银子收了下来。
      “公子,这么多的船,加起来大大小小的统共也有二三百只,就算我帮着公子把每只船上的蜡烛点燃,再放入河中,也得两三个时辰啊!”
      “说的也是啊!”丰毅蹲在一堆船灯的旁边,搔着耳边道。
      一张银票递到了老者的面前,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的阳煜含笑而立:“这是一百两,麻烦老丈到这附近,找十个人来,一人十两,请他们帮忙把这些船灯放入河中吧!”
      “好好!”老者接过银子,转身而去。不一会便有十数人三三两两的来到河畔,纷纷下手,不一会功夫,所有的船灯皆入了永定河。
      二三百只灯烛同时燃烧,一时间,将河畔照的天光大亮,如同白昼。此处原本是一僻静清幽之处,人烟稀少,现在却因这难得一见的灯火奇观而招来了大群的路人,层层而聚,将那通向河中的石阶围的水泄不通。簇拥并舷的大群船灯,沿着河水的流逝朝下游缓缓而行。而那看热闹的人群,也随着那成群结队的耀眼烛火,争相往下游追逐而去。
      终于,河畔重又恢复了宁静。
      丰毅方才乘着酒意,跟着大伙跑来跑去,忙出满头大汗。待歇下来之后,便见到阳煜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石阶上望着那渐漂渐远,隐约可见的火光,只是形容之间,竟似有些隐约的孤寂和落寞……。心中微微柔软了几分,他索性东倒西歪的一屁股坐到了阳煜旁边,喘着粗气,浑身虚脱的歪倒在他身上。
      “累么?”阳煜转过头来,见他额头上有汗珠,便从袖中掏出方帕替他细细擦去,又担心道:“这么冷的天,却弄了一身的汗,小心染了风寒。”
      “要是风寒那么容易得的话,我恐怕早不知死过几百回了。”丰毅将头顶的皮毛摘下,无赖的将头脸在他胸前的衣衫上来来回回的蹭了个干净,阳煜讶然垂首,看着自己胸前被印上的重重汗渍,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想不到那些船聚在一块,倒也挺好看的……”丰毅象没事人一样,径自坐直了身子,一肘架在膝盖上,手托着脸,凝望着那几乎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船队,只留几艘露出点点微光,忽明忽暗。
      “是么?”阳煜瞅着他淡笑一下,又颇有深沉的感叹道:“昙花虽好,却也开在一现之间。烛火虽美,则会顺流而逝,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即使是至亲至爱的人,隔的时间久了,恐怕情谊也会渐渐淡薄无几了吧……”
      丰毅忽然想起方才他落寞之极的背影,心下以为他必然是因这类事情而触景伤情了:“大哥如此哀叹,不是也有至亲至爱的人将大哥忘记了吧?大哥你可是全天下的大掌柜啊!谁这么大胆敢将大哥忘了?”
      除了眼前之人,应该没有人再敢了吧?
      阳煜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在他的头顶揉了揉,又道:“你也说了,这世间恐怕没人那么大胆的敢将我给忘记了。我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丰毅急忙将手中的皮帽子扣回了头上,摇头道:“我以为大哥的话虽然有些道理,却也不能以偏概全。我觉得,有些事情很容易就给忘记了,可是有些东西却一辈子都忘不掉。就拿我的师父桂风来说吧,虽然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他再见,但我却笃定,即使经历了再长的时间,他也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失的。”
      阳煜心中微微作痛,却只得以笑遮掩:“现在这么说,恐怕尚早,毕竟他才刚刚离去不是么?”
      “大哥有所不知,桂风虽然没什么时间教我太多的东西,却也在那些日子里,教我尝到了人世间最真挚的情谊。我不是不会忘记,只是不愿忘记,我会每天都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努力的一遍遍回忆那些高兴的日子。虽然我不会天天将想念他的话挂在嘴边,可是,我却绝对不会忘记他。即使时间久了,我可能会记不起他的容貌,但心中的那份情谊却不会淡去。我这么说,大哥可会明白?”
      “再也明白不过了……即使不想明白……”阳煜望着他低声道:“你曾经说过,他象极了五年前的我……”
      丰毅闻言怔忪了片刻,随即羞赧的道:“的确是挺象的,连说话的神情,看我的眼神,都象极了,除了相貌,大哥,你可知,我在宫外的那几年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忘掉以前的种种,尤其是忘掉你,并且我真的做到了……”
      “真不希望听到这句话啊……”
      阳煜苦笑,抬头望向对岸,璀璨的珠光灯盏都灭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可是,勉强的忘记根本就是无用的,在我心中最深的地方,仍旧残留着你的种种记忆。每次见到你,都会将那些记忆挑拨出来,让我不得不想起过去的兄弟之情。我曾经为此痛苦了很久……,为什么我将之看作天神一般的大哥,会如此绝情的对待我……”丰毅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袖子抹去眼眶之中的水气。
      阳煜胸中酸涩,伸出手来,将他微垂的头轻轻揽到了胸前:“对不起啊……奕儿,是我当时被皇位之争蒙住了心智,胜者王侯败者死,那时候的我,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我只以为,将你送出那生死存亡的地狱,便可安心应付相、康二王,没想到,你却会因此而恨我到现在……实在是对不起啊!”
      “大哥啊……,我痛苦了那么久,难过了那么久,到了今天,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兄弟,是不用说对不起的,其实,当我后来明白了你在宫中的立场和处境之后,才能够体谅你的身不由己。我很早之前就不再恨你了,只是恨了那么久,讨厌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不恨了……。”丰毅半闭着双目,温润如玉的面颊靠在阳煜的腿上,他如梦呓一般的轻声说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阳煜听得他的话,心中荡起微波,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托起他的面颊,俯下面来,在他的耳边试探的问道:“奕儿,你可是已经原谅了我?”
      丰毅闭着眼睛,在他的掌中,微点了几下头,断断续续道:“是啊……,咱们兄弟的那杯茶,其实早已经淡的跟清水一般了……既不涩也不苦……不用再添水了……”
      “大哥,你问我的恶梦里是不是有你,我说有,可是,我这几年里,也做了不少的美梦,里面还是有你,大哥曾经是我的好兄长,就一定会是我一辈子的好兄长……”
      可是,我从来都不希望只是你的好兄长而已……
      阳煜闭了下眼睛,苦笑着问道:“你的梦里,都有什么?”
      “有大哥你,有父皇,还有娘……我梦见娘抱着我,亲我的脸,这么多年来,我好想好想她啊!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丰毅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阳煜无言的垂首,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许久之后,才抱起他软绵绵的身子,站起身来,沿着石阶一步步的上了岸。
      四名平民打扮的侍卫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皇上,小王爷还是让卑职们来抱吧。轿子就在前面不远……”
      “朕抱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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