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莫雨》徵陌

8、风雨欲来山亦倾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泥土气息，那天边的浊气被尽数洗尽，呈现出一种纯净的鱼肚白。
　　百景园中，
　　“方才行完册封礼，本宫去了太后那里请安，谁知道太后竟病着，那本宫也不好打扰，想来今日天气还不错，各宫中也还空些，便请诸位妹妹出来坐坐。”刘贵妃细泯一口茶道。
　　“娘娘大喜，本该就由臣妾们先来拜见，如今倒要娘娘约见，倒是臣妾们有失礼数，实在不该。”李婕妤连忙接上话，说罢，起身在自己座位旁跪下。
　　莫修仪赶紧放下手中的雨前龙井，“瞧这李婕妤，以后有的是时间去铅华宫呢，只是大选在即，各宫格外忙些，想必刘贵妃会谅解的。”说罢，眼角的余光瞥向刘贵妃。
　　只见徐婕妤起身，“那些事，终究是我们当主子的吩咐下去做的，原是臣妾等思量不周，臣妾有罪。”语罢也随即跪下。
　　“臣妾等有罪。”便看见余下的金婕妤，陈宝林，林才人相继跪下。刘贵妃没有抬头，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掐丝紫金芙蓉护甲。
　　莫修仪一时停滞了一下，那张精致的脸在瞬间有一丝不甘，单手扶上一旁的雕花沉香木的茶桌，手上的白银镶玉护甲在桌面上划过，缓缓起身。
　　只是忽然听到一声通报，“万昭仪驾到。” 有一股淡淡的梅香飘过，“刘贵妃大喜，本宫来迟了，我这常年病着，终究是贵妃好福气啊。咳咳……”一个一身淡绿素袍，点缀几朵青梅的女子福了福身道。
　　“原是昭仪姐姐，倒有许久不见了，姐姐依旧容颜如故，白得透人。”莫修仪顿时回过神来，扬起脸。
　　万昭仪只瞥了她一眼，“远远的就听见修仪妹妹那如天籁般的嗓音，瞧，这连一只只黄鹂都自叹不如地逃走了。”说着便望向刘贵妃。
　　“昭仪姐姐，却是稀客，莲心，奉茶！姐姐久居雅梅宫，本宫便没叫人打扰姐姐，倒是本宫的不是。”刘贵妃一挑眉，端起身子。
　　“娘娘说笑了，臣妾自知久病不祥，长居雅梅宫，只是今个儿看春花尚好，有春色满园之势，便来瞧瞧是哪朵花能艳压群芳。”万昭仪折下一朵摆在紫檀茶桌上的芍药，嗅了嗅香气。刘贵妃直直的盯着万昭仪手中的芍药，“谁人不知雅梅宫的青梅恬静素雅，岂是寻常春花泛泛之姿能比的。”
　　万昭仪一愣，便微微地抬起头，“可世人不就偏爱牡丹雍容之姿，芍药妖冶之华。”
　　“呵呵，姐姐说笑了可眼前不尽是世人，春花正好又会有谁想起去年开剩的青梅。”刘贵妃说着摸了摸头上的步摇。
　　万昭仪似乎心头一震，脸色一暗，“娘娘说得极是，这再美艳的娇花都有开败的一天，谁不知道这花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明晃晃的只觉得外头的阳光很刺眼。
　　“孙才人到。”又一声刺耳的叫唤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着淡黄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疾步而来，“臣妾参见刘贵妃。”
　　“瞧这孙才人，竟是好大的面子，可是昨夜御前承恩今早起晚了？”一旁的李婕妤一见到孙才人便白了她一眼，冷笑道。
　　孙才人顿时脸一红，跪在那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咳咳咳……”突然只听得万昭仪咳得坐倒在梨花木椅上，手中的芍药也丢在一旁，原本一张煞白的脸咳得通红。
　　刘贵妃急忙冲身边的莲心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哎呀娘娘，昭仪姐姐怕是旧疾复发……”莫修仪拿起手绢在面前晃了晃。
　　“好了，灯心，快启盏热茶来！给昭仪服下。”刘贵妃没有理莫修仪，就冲莲心道。
　　一盏热茶下去，终见万昭仪喘过气来，“不必去劳烦太医了，老毛病，倒是让刘贵妃见笑了。”万昭仪倚在木椅上弱弱道。
　　“想来今日原是不该去打搅姐姐清修的，怕是姐姐久居雅梅宫惯了，受不得外头这样的冷风，以后……”刘贵妃见容妃无碍，便又端坐起身子。
　　“妹妹，快叫孙才人起来吧，这春寒料峭的，受了凉，以后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不好了。”万昭仪似是没有听到刘贵妃的话，淡淡的向孙才人送去一抹微笑。
　　刘贵妃面色稍沉，便也没说什么，示意孙才人起来。 “谢刘贵妃娘娘，昭仪娘娘。”孙才人不敢露出喜色，赶紧挨着陈舒华坐下。
　　“好了，再两日便是大选之日了，太后身子又不大爽快，萧惠妃又要在太后身前照料着，总不得空些，加之皇上刚许了本宫协理六宫之权，本宫总得嘱咐些什么，免得大家出了什么岔子，负了皇上对本宫的一番信任。”刘贵妃扫视了一下四周，端起身份道。 “臣妾们但凭娘娘吩咐。”众人又不免起身，行礼。
　　“嗯，现在宫中品阶高的嫔妃不多，这三宫六院大多空置着。除却本宫，萧惠妃，万昭仪，莫修仪余下正三品以上的便只剩下了李婕妤和徐婕妤还有金婕妤。按照祖制，只有位处一品的嫔妃才有资格掌管一苑，调教余下嫔妃。只是现今妃位空缺，便只能由金婕妤打理西苑十六宫，徐婕妤打理北苑十六宫，李婕妤打理南苑十六宫，暂时管理三苑。大家说可好？”刘贵妃一挑眉，微笑着望向莫修仪。
　　“娘娘说笑了，臣妾们哪敢有异议，后宫妃位空缺，这样的权宜之计也不是不可。”莫修仪避开刘贵妃的眼神淡淡道。
　　“那好，其她嫔妃还是暂居各宫，只是要劳烦三位妹妹打理好三苑，以便新的嫔妃入住。倒是去三清宫祈福的事本宫得交由一位身份尊贵的人去办。想来，昭仪姐姐一直病着，那便由修仪妹妹去吧。”刘贵妃细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臣妾恐怕……”莫修仪刚要推辞。
　　“妹妹不必自谦，凭妹妹的身份足矣举办祈福大典，虽说是只有五日，只是需要吃斋净身确是难为妹妹了，待妹妹回来之时便是后宫百花齐放之日。”刘贵妃没有容莫修仪将话说完，浅浅一笑，将所有的话说死。
　　“是，臣妾必定不负娘娘重托。”莫修仪眼神稍稍黯淡，毕竟官大一阶压死人，何况人家刘贵妃不知比她大了几阶。
　　“嗯，那便这样吧，本宫也说乏了，你们且下去吧。”刘贵妃揉了揉太阳穴，示意莲心送人。 “奴婢恭送各位娘娘。”
　　“臣妾等告退……” 御花园外，各宫嫔妃的銮驾渐渐离去。
　　“昭仪娘娘！娘娘走得好疾……”一声娇响在万昭仪身后响起，不会儿便看到青石路上有个明黄色的身影。
　　“还不快停下，”万昭仪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原是孙才人。”
　　“臣妾是来谢过娘娘的。”孙才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嗯，本宫知道了，你也回去吧。”万贵妃叹了口气，淡淡道。
　　“还有，臣妾听说娘娘所住的雅梅宫，梅花无数，臣妾是喜梅之人……”孙才人用手绢拂了拂脸道。
　　万昭仪一笑，“妹妹忘了，雅梅宫的梅花榭了有段日子了。”
　　“这样，那臣妾能去娘娘宫中看看花树吗？”孙才人有些无措，脸一红，又小声道。
　　“妹妹有什么不妨直说，这百景园离我的雅梅宫可不近，妹妹又没有撵轿，来回多有不便，不如本宫陪贵人折回百景园吧。”万昭仪别过头道。
　　孙才人脸一红，一时扯着手帕，“娘娘，这园中人多往来不便……”
　　“妹妹忘了，各宫繁忙，这个时辰哪会有什么人在百景园那。”万昭仪转过头，浅笑着望向她。
　　孙才人一怔，脸更红了，“是。”
　　“才人请吧。”万昭仪的贴身丫鬟梅香道。
　　永寿宫，
　　“哀家知道，今个儿她晋升贵妃你心里头不大爽快。”太后倚在床上，边喝着药道。
　　萧惠妃一怔，放下手中的药，走到床边跪下，“臣妾不敢。”
　　太后一招手，示意文姑姑将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太后……”萧惠妃缓缓起身。
　　“别忘了，这后宫中除了哀家你还是这最尊贵的女人。”太后拿过手绢擦了擦嘴角。 “只是刘贵妃……” 太后将手绢一放，淡然一笑，“哀家知道皇帝不喜欢你，先前是有万昭仪，如今是有刘贵妃，既然谁得宠都不是你得宠，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后是在怪臣妾吗？”萧惠妃低下头，浅浅道。
　　“你是哀家的亲侄女！文儿，有些事哀家毕竟老了，帮不了你了。但是你不要忘了，萧氏一族的兴盛全在你身上了，如今哀家老了，将来又有谁保我萧家全族兴盛！”太后说着便有些眼神黯淡，“我们萧家的儿郎不中用，你爹爹是这样，你哥哥还是这样，就只能靠我们这些妇道人家。”
　　“太后……文儿作为萧家长女，定会担负起振兴萧家的重任。”萧惠妃一抬头，望向太后。
　　“好了，其实得不得宠又有什么要紧，江山代有才人出，稳住地位才是要紧的，当日的万良娣是如何得宠，现在还不是只封了昭仪躲在她的雅梅宫不肯出来。”太后一戴护甲，双眼露出精光。
　　“是……只是皇上刚许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萧惠妃双手暗扯手绢。
　　太后一挑眉，“刘筱悠那个小贱人，那又如何，等过一阵子，哀家随便寻她个错误，还不怕夺不回她手中的那点权利？只怕到时她连贵妃之位也保不住了。为今之计，哀家也已不再指望你能得宠，你就好好留心新进宫的人，反正有哀家在，这后位迟早是我们的。”
　　“是……今儿天气还不错，要不臣妾陪太后出去走走。”萧惠妃一喜，便又坐回太后的床头。
　　太后一声嗔笑，“罢了，你也且先回宫去吧，再过几日便要大选了，哀家也得留意着谁家的姑娘合适当咋们皇家的儿媳。”
　　“也好，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过了一会儿，“这萧惠妃……”
　　“也难为她了，有些事毕竟是哀家对不住她，谁让我萧家男儿无用！就只能盼我萧家的女儿中用些”太后叹了口气道。一旁的文姑姑，“萧家毕竟是太后母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哪天哀家老了，去了，怕是真的要被肢解了吧。”太后苦笑一声。
　　“这不，还有萧惠妃呢。”
　　“她毕竟年轻，一切还得仗着哀家，不过她也懂事，封后这事还是得过哀家着一关的，皇后一定是我们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