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逆风》缭乱阁

6、Truth

　　【五】Truth

　　司徒门一缓缓推门。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推过这扇门多少次了，每每心平气和，可以雍容微笑。然而从未有过这次这般，心死如水。

　　从未有过。

　　他记得初见时那人于天光下凛凛而立，仿若淬火长剑，鎏金色眼眸掩在墨镜下，然后抬眸之后，眼风如刀。

　　他记得那人三两句话差点决定一人生死，他记得那人在走廊同他动手，身形利落干脆，捏住他的喉骨不肯松手。

　　他记得在任务的最后关头，他一剪刀剪断黑线，紧随他跃下高楼。伸手可及的死亡里，他缓缓微笑若初霁风雪。那个时候长风烈烈刮过面颊，仿佛扑面而来的，是过往的苦涩、心酸、不满和悲痛。

　　哦不，这些其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记忆只是存储在脑中指明你过往的证据，甚至留不下多少多少存在的痕迹。就像沉久死在他的手上，过个几十年，谁还能够再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风流倜傥谈笑风生的家伙？就好比，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任何印记。

　　“我杀了Aaron。”

　　慕容思炫翻文件的动作稍稍一顿：“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你。”

　　青年抬眼看过去：“证据？”

　　“他口头他承认了。”

　　“等于没有。”

　　司徒门一突然间笑了起来。他本来长得就清俊过人，面容深邃，走出去可以倾倒一条街，此刻面上忽然浮现笑意，更若傲岸山茶在凌厉风雨里抬起头来，一缕幽香绵延而生。他把枪丢在桌子上，白衬衫袖口解开扣子。

　　“何必呢，慕容。你何必呢。”

　　他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十指交叉抵在颔下，纯黑眼底却似冰雪渐染，冷意横生：“你和我都是聪明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慕容思炫将文件夹放上另一堆最上，眼睛望过来。司徒门一看着他的这个动作，平静开口。

　　“你要是不想说就由我帮你说吧，反正你的话一直少得可怜。不如就从Douglas Joslyn的死开始，你觉得呢？”

　　“我曾经以为，告知凌晓志国土安全局内部结构的人是沉久，因为沉久知道了Douglas想要他潜入鬼筑，而凌晓志在知道此事后当着我们的面杀了沉久。我在杀了沉久前问过他，他也确实承认了——”

　　“但我忘记了一点。那就是Douglas勒令我们保密此事。那时的他只告诉了我们，沉久并不得知。我并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也就是说，将消息透露给沉久——不，或者根本没有告诉沉久，而是单独透露给鬼筑里还偏偏是凌晓志的人，只能是你。”

　　【“另外，下面说的这件事请保密。我想让Aaron潜入鬼筑，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日，Douglas的确是这样说的。

　　“于是那一天，你和我在执行完任务后，收到了沉久的定时邮件，分别匆匆赶向这里。”司徒门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实在是聪明，因为这样一来你借凌晓志的手杀了Douglas。而恐怕那个时候，你连上膛的声音都计算好了让我听见，让我抢走你的枪，好让我动手杀了凌晓志。没人会知道凌晓志是怎么进来的。”

　　“也就是说，那时的你，总督之位指日可待。”

　　“然而你依旧不放心。因为沉久的人脉很广，随时可以推翻你。尽管他对于这个位子毫无兴趣，但你依旧设计想要除掉他。这一点之前就有端倪，因为在沉久被鬼筑擒去的那半个月中，鬼筑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张什么样。你故意在Douglas面前提到卧底一词好让Douglas下了决心，倘若凌晓志没来杀Douglas，那么沉久就必须潜入鬼筑。就算他伪装，又能伪装多久？最大的可能性是死在那里，就算他运气实在是好没有死，在他卧底的时间里你就可以开拓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再也不必惧怕他抢走你的位子。”

　　“是的。你借我的手，杀了沉久。”

　　慕容思炫忽然开口：“是你让我下定决心想要杀了Aaron。”

　　司徒门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是的，我当时就不该问你那句‘你有没有特别珍惜的东西’，并且告诉你是沉久问我的。”

　　“我对于沉久和凌晓志的关系并没有兴趣，也不想有兴趣。自凌晓志死后，他恐怕对你的来历十分怀疑，因此就手调查。说句题外话，总督原来的长子Glen是死于你手吗，慕容。”

　　“我没有亲自动手。”

　　司徒门一沉默下去，但很快又说道：“沉久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告诉我说我珍惜的东西终将被我自己毁去。我自以为对你的衷心，我自以为的判断力和决策力，全都被你当做棋盘上的棋子，全都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我对你的感情，统统化作杀害他人的借口。的确是我自己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你早就想要除掉他。因此你故意将沉久的过往用不同颜色的文件夹装着，在确定我会来你这里之后当着我的面匆匆忙忙将那份文件放上书堆。你更加算好，我会好奇。”

　　“你算对了。我看了沉久的经历心中充斥了对他的怀疑，打算找你问一下这份文件的真实性，再去问沉久有无此事。你知道我倘若去问沉久，那么计划会立马曝光，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策划了那场暗杀，是的，你策划让别人暗杀你，我却误以为是沉久因为你我得知真相，所以痛下杀手。”

　　“如你所愿。暗杀之后我动手杀了他。而他早就想死，也知道我在杀了他的那一刹会不知情地毁了我对你的所有感情——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告诉我真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惩罚，因为我让他失去了凌晓志，由此他打算让我在明白真相后，由最信任的人杀害的滋味。”

　　“现在的你，总归可以杀死我了。动手吧。”

　　慕容思炫缓缓起身，抬手拿起枪支。他平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司徒门一看着他的眼睛笑起来：“这个问题有必要知道吗？”

　　“说。”

　　“你最后一个计划借我之手杀死沉久，在那之前我对他开了三枪，每次都是非致命伤。而最后一枪，是他握住我的手自己扣动了扳机。”

　　“Aaron是自杀？”

　　“啊，大概是他不肯让你的最后一个计划如愿吧。就是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呀。”

　　慕容思炫看着手上的枪，声线冷漠：“你用的这把枪杀的Aaron？”

　　“你废话太多了。”司徒门一闭上眼，“杀了我，你就可以把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我头上了。这场和你的赌局，是我输了。”

　　“是吗？”

　　青年抬起握着枪的手，司徒门一听见他似乎笑了一声，说了些什么——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几秒。

　　————本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