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逆风》缭乱阁

4、Edwin，凌晓志

　　【三】
　　司徒门一随手带上了门。慕容思炫先他一步出门，司徒门一很快跟了上去同他并肩而行。走廊里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响，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离开那道门几百米后，司徒门一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有话直说。”

　　“既然如此……”司徒门一稍稍吸了一气，然后毫无预警的，用力一拳砸向对方。慕容思炫毫无防备，嘴角冷不丁被他打了正着，然而他的身体反应更快，顺势扭过司徒门一的手腕，右手手肘立马送上对方下颔。后者立即一脚踢去，下盘一翻连着两个人重心不稳哐啷一声全栽到地上。

　　慕容思炫一言不发，他当然明白司徒门一在火什么。但他并不是任人处置的个性，手掌一撑整个人很快翻起来，刹那鎏金在天光里带起一片飞溅之色，他面无表情手指成刃，用力向下切去！

　　“哦呀。”
　　司徒门一刹那间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从自己身上掀下去。青年的腕骨瘦削，力道却相当充沛，他差点没制住慕容思炫的手。司徒门一在地上一个侧滚，手臂一曲就要往对方头顶砸去。躺在地上的人却猛然伸手试图扣他脖颈，司徒门一偏头一让，眨眼的时间里慕容思炫就收回自己的手腕，然而旋即动作更快地捏住他的脖子。

　　恰巧，司徒门一压在他身上，手指端端正正抵在他的眼前约一厘米的地方，只要他乐意，随时可以将手指穿透他鎏金色的眼睛，再深一点可以捅上大脑。

　　然而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

　　慕容思炫的瞳仁自始至终没有缩小，更别提什么惊惧恐慌。他只是将纯粹的目光灌过来，狠狠灌进另一双眼睛，另一双在阳光下会变幻出冷清色辉光的眼睛。司徒门一也没有动，喉骨一旦捏碎谁都救不了，他却只是任凭慕容思炫捏着他的命门，良久之后甚至轻笑起来。
　　“你可真了不起啊，Joshua。”

　　“作为保镖来说的话，你合格了。”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

　　“你听我把话说完就够了。”
　　“这就是你对待上司的态度？”

　　司徒门一被他气得差点笑起来，手指也下意识地离他的眼睛远了一点。他眯着眼睛看他，却发现原本面色苍白的青年，此刻不仅呼吸变得稍稍急促，就连面庞也泛起了红。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扣着他脖颈的手是热的——

　　是啊，这个家伙是人类。他有心脏血液会流动能走能跳能说能打，自然是普通人。

　　司徒门一吸了口气，沉声开口：“你就那么想要让Aaron死？”
　　慕容思炫的眉梢微微一动。他紧紧盯着他。
　　“我想你知道Aaron以前曾被鬼筑擒获过，回来的时候被虐待到几乎丢了半条命。虽然我并不明白Douglas是怎么想的，但比任何人都更能轻易想到原因。一方面鬼筑认得他的脸，这样你可以直接让他去送死，就算他伪装又能支持多久？另一方面，Aaron是副队长，这么一去的话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会毫无用处，然后你，”司徒门一颔首，“Joshua，作为私生子的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开拓属于自己的交际场……多棒的计划。”

　　慕容思炫一言不发。他的手指松了一些。“我并没有必要来跟你解释原因。”

　　“不为自己辩驳？”

　　“他不会死在鬼筑的手上。”

　　“理由？”

　　“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司徒门一怔住，他蓦地冷笑起来，“凭什么？”

　　慕容思炫却不再言语，他松开制住司徒门一的手，神色淡漠。他偏了偏头，鎏金眼瞳被光线折出更加浅淡的类似琥珀般的颜色。司徒门一忽然惊醒，他差点忘了，慕容思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Douglas的儿子。而那个人的心机，无人能比。

　　“我问你，”慕容思炫抵上他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司徒门一顺势后仰，“你是真的担心Aaron，还是担心自己的位子不保？”

　　“我只接受总督的调派，并非他的人。”

　　慕容思炫冷哼了一声。司徒门一刚想说些什么作答，就听见不远处有“啧啧”声响起，一人踏着轻快的步伐停在两人不远处，声线轻佻。

　　“哇哦，你们俩这么快就勾搭上了……我真伤心啊Colin。”沉久的眼神风流倜党地从他们俩的衣装整齐度以及微妙的姿势上这么一勾，笑眯眯道，“要小的伺候二位吗？”
　　司徒门一：“滚。”
　　慕容思炫：“……”

　　——————
　　“潜进办公室打开保险箱偷情报？”司徒门一把手上的任务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蹙眉道，“Aaron，这不是我擅长的范围。”

　　“潜进办公室你擅长吗？”

　　“擅长。”

　　“那就好。”沉久把他手上的任务抽回来，“打开保险箱偷情报这件事，交给Joshua。”

　　言尽于此，司徒门一双臂环起看他，“也就是说，这是一项需要保镖和他上司共同完成的任务？”

　　“错。在执行任务期间，你和他是同僚关系。任务一旦结束，才变为保镖，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个人认为，以他的身手和脑子，完全不需要保镖。”

　　“那也别怪我，找Douglas去。”沉久笑眯眯地将任务最后一页纸的签名塞到他眼前，“去问他。”

　　司徒门一沉吟了片刻，转头望向那个一直在看落地窗外景色的人。青年全身上下都被镀上浅淡的夕阳光晕，就连发梢上也雀跃着这些灵活的光芒。他面对阳光，很长时间才眨一次眼睛，因此那些溟蒙的辉色落在他鎏金色的眼睛里，逐一抽丝剥茧散去，却在眸心深处破开一笔光艳，迫人摄心。“慕容，你确定你可以？”

　　“你可以选择带我去，或者不带我去。”慕容思炫转过身，道，“带我去的成功几率是98%。”

　　“那剩下2%呢？”沉久好奇道。

　　“因为司徒失误了。我没失误。”

　　司徒门一：“……”

　　沉久看起来被噎了一下，他深呼吸了一气，把任务收好，“我现在觉得你们俩都比我都会调情，”他严肃而深沉地道，“祝二位一路顺风……不论哪个意义上。”
　　“……”
　　“……”

　　——————
　　“你打算怎么潜进去？”慕容思炫盯着大厦平面图，问他。

　　“换了平常的我肯定是装扮成普通人，”司徒门一冷笑道，“不过这次我心情不太好，换个方式吧。”

　　慕容思炫抬头：“说。”

　　“放火。”

　　“……需要杀人吗？”

　　“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司徒门一手指笃笃地敲在桌面，“慕容，你当过消防员吗？”

　　第二天的计划非常成功。

　　他们测算了风力和风速，又事先探过了喷水头的力量以及密集程度，然后干脆利落地在离那个办公室好些层的位置放了一把火。如他们所料，火势刷刷地就长起来了。

　　办公楼里尖叫一片。有人赶忙拨了消防电话，不多时就有消防员冲进来：“全体人员撤退出去！这里很危险！”

　　消防警笛呜呜地转动起来，一大批消防员随之通过消防通道、云梯等各种到达火处。队长一边通过无线电指挥人员部署，一边随之制定现场计划。

　　“队长，60楼也有火处！”有人在无线电里急促地插进来，“急需支援！”

　　队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心想今天的风可真猛，这都要烧到顶层了。他一边从无线电里指挥人员分散上楼，一边从窗口瞧了一眼天空。

　　真是漂亮的蓝天啊。

　　顶层正有人开会，幻灯片上投映下来的灯光明灭不定。忽然砰一声，整个灯都灭了。在座诸人面面相觑，正不明白怎么回事之际，忽然有消防员冲进来：“着火了！快离开！”

　　——着火了？

　　所有人惊得立马站起来纷纷向外逃去。两个消防员一扇门一扇门打开通知里面的人向外逃，原本开会的领导伏在地面上一听，果然有无数脚步声隆隆的传来，并且越靠越近。他确定了着火这件事是真的，赶紧逆着人流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掀开地毯，手指急促的在屏幕上输入密码并且附上指纹，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保险箱自动自发地打开。他伸手去捞那些资料。

　　“Good night。”
　　忽然有人伏在他耳畔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回头，腰间却是一痛，麻醉枪的针已经稳稳落了上去。那人倒在地面上。

　　“动作快点。”

　　“得了吧Master，计划是我想的。”

　　“火是我放的。”

　　“人是我打的。”

　　“我是你上司。”

　　“现在不是。”

　　慕容思炫不再多说什么，他甚至悠闲地在手掌里把瑞士糖一颗一颗叠起来。就在两人斗嘴的期间，司徒门一已经将所有的文件全部理好放进黑色文件夹里。慕容思炫看他一眼，拆了一颗糖放嘴里，转身就朝门口走。

　　“慕容，别动。”

　　一句话好比暂停键，一刹那青年整个身子都凝滞住，慕容思炫刚刚伸出一只脚：“怎么了？”

　　司徒门一没有回答他。他从怀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微微皱眉：“果然如此。”

　　——在他的视界里，门口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红外线覆盖。

　　司徒门一把眼镜抛给对方，慕容思炫戴上后一点一点收回自己的脚，他后退到司徒门一的身边。“看来需要再输一次密码？”

　　“刚才我就没在看那个人。”司徒门一起身，“不过，电源之前已经被我切断了，现在的似乎是备用电源。”

　　“方法一，毁了备用电源，方法二，用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司徒门一侧首听了听门外声响，回答他：“选一，我们要再按原路返回别人会觉得奇怪，他们会奇怪我们为什么现在才走。选二，那么其他人路过门口看见这里面有人，就会设法把他弄出去，而进门的那一刹那，”他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窗户上面的激光口会瞬间将他烧成灰。”

　　他微笑起来。

　　“慕容，我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消防员就会经过这里。”

　　慕容思炫向他伸出手，面容平静。

　　“给我剪刀和螺丝刀。我知道你在消防服里面藏着了。”

　　司徒门一把东西丢给他，然后踩上椅子掀开通风口的盖子。那里是他之前踩点时藏着的两套降落伞，他丢了一套到慕容思炫面前：“过了五十秒，我说什么也会把你弄到窗口。”他走过去打开窗户，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司徒门一又赶紧关上，“那个时候我不再有空顾及他人。”

　　“就算别人因你而死？”

　　“我只能管你。”

　　——剩余50秒。
　　慕容思炫揭开保险柜的盖子，鎏金色的眼瞳微微一缩。

　　——剩余40秒。
　　司徒门一抬头看了看天。这可真是蓝天啊。

　　——剩余30秒。
　　红线。蓝线。白线。棕线。
　　全剪。
　　黑线。蓝线。绿线。白线。
　　剪绿线。

　　——剩余20秒。
　　司徒门一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窗台。他听得清晰，那些人已经离他们不远。

　　——剩余15秒。
　　蓝线。黑线。
　　剪掉的是……黑线。

　　伴随着最后一声剪刀的咔擦声，司徒门一的目光如急电般掠来。慕容思炫来不及多言，他跑向窗口的同时穿好降落伞，窗户早已拉开，两人一跃而下——

　　刹那间，两朵黑色的花自高空绽开。强风横扫而过，他和他操纵着降落伞自大楼背面离开，无论哪一个消防员都没有注意到这高空之中洋洋洒洒的身影是怎样拖开光之痕迹。他们的身后，高楼几乎成了火海拔天而起，然而眨眼间，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司徒门一转头看向对方。就在此刻，他看见对方罕见地，翘了翘唇角。
　　慕容思炫在笑。

　　——————
　　回到原处两人都快要精疲力竭。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他和他各自回房间洗漱和换衣服。

　　司徒门一刚套上新的白衬衫，手机就传来新消息，提示他收到一封新邮件。
　　……来自Aaron。

　　他蹙了蹙眉，发现那是一封定时邮件。他点开来。

　　——————
　　……有血液。

　　有血液自脖颈一路流下，随即淌进衣领，在看不见的地方浸染衣装。

　　“Edwin，住手！”

　　持刀者的刀尖上已经染了血，却仍旧戳在男人的咽喉上。“沉久，你真的不想让他死吗？”

　　“这可跟你无关，不是么？”

　　语句飘散在空中，门刷拉一声被打开，黑发黑眸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右耳上黑宝石熠熠生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司徒门一抬眼看了看此刻的情景，又朝桌子上送去一眼，在瞧见蓝玫瑰的时候笑了起来：“好久不见，Edwin。”

　　“你后面那个，就是最近风生水起的私生子，Joshua？”

　　“你问他，别问我。”司徒门一冷笑一声，“凌晓志，你在鬼筑里混不下去了？”

　　“拜你们的安检所赐。”对方手上的匕首离Douglas更紧了一些，“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不过很快就只剩四个人了。”

　　“是只剩三个。”青年冷冷出声，“你逃不出去。”

　　凌晓志忽然笑了起来。他眼里的戾气刹那消散而去。

　　“你说得对……所以，我就没打算回鬼筑。”
　　言语甫毕，他手上的刀瞬间在空中拉开一条美妙弧线，鲜血似锦哗啦铺陈开来泼洒一地一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嘴唇稍动，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头低了下去。

　　“Douglas！”
　　沉久一刹那惊住，眼瞳骤然缩小，他袖子里的折叠刀落进掌心，滑开刀片时听见“嚓”的轻响，“晓志，你竟然……”

　　此刻就算是司徒门一也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凌晓志这次来是为了谈判……包括慕容思炫在内，谁都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动了手。耳畔有枪支上膛的声音响起，司徒门一头都来不及回就用力撞开慕容思炫，“呯”一声子弹打入后面墙壁，警报声随之响起。后者顾不得他，伸手就要去捡枪。司徒门一上前一步脚尖一挑，金属利落地飞进他的掌中，他握住枪柄，然后低头看向慕容思炫。

　　看向他鎏金色的眼睛。

　　“慕容，任务结束了，我是你的保镖。”
　　——所以，开枪的事情交给我。

　　司徒门一眼抬都没抬，利落地连连扣动扳机。8发子弹连响，声音连成一片就像是温柔的一声叹息不曾断开，不间断地在房间里回响。纯黑对上鎏金，他又一次的，在这样微妙的时刻，望进他的眼里。

　　而这回，是他将眼神全部灌进去。

　　手枪已经发烫，司徒门一丢掉枪支。身后大门被轰然打开，荷枪实弹的部队就像铁潮一般涌进这个房间，将三人围得密密匝匝。
　　司徒门一抬起双手。

　　——然他余光看见，看见沉久的刘海下垂挡住双眼遮住神情，以一种想要把自己折断的力道缓缓地弯下身——

　　——他用力地捂住心口。

　　————本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