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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孤注一掷 ...


  •   全身都在疼,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传来尖锐的痛楚,这感觉禁锢着他的每块血肉,像火烧一样。仿佛为了抵御这噬心蚀骨,他的心急剧收缩,“咚咚”跳得整个身躯都跟着颤抖。
      眼皮有千钧重,他颤抖着撑开一点点,可甫一睁开眼睛,天地便仿佛都在旋转,脑袋里更像是有个漩涡,要把他的所有意识都吸走。
      这一下便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他赶紧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下又牵扯到某处内伤,痛得他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他这边天地变色,与旁人只是些微动了动眼皮,可旁边寸步不离守护的人却发现了。
      “壮士醒了!”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声调很低但透着由衷地惊喜。“我常年在齐宅帮衬,平时都走小西门进出,图个清静。今天天刚亮却见个壮汉赶着个驴车,上面还有个麻袋。”那女人轻轻地在耳边解释,让他放下防备,明明语速很快,可因为那冷静沉着不喜不怒的语气,反倒使每个字都清清爽爽掷地有声。
      小西门走煤,平日只有往里进的大车小车,哪有往外走的道理?她便多看了两眼,本就心细如发的人一眼就看到麻袋与板车相触的地方有一大片粘稠的暗黑色。是血!她心中一凛,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后来发现那人竟将那个麻袋掩埋于城北的林子中,她心中一盘算,立刻回程拉了一辆车、一把铁锨和一个大夫火速赶回。在林子外守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们才心急火燎地把那个被埋的人刨出来。
      整个土坑都被染红了,她把麻袋解开这会儿就沾了一手血。袋子里的人满头满脸的血污,气息已几不可闻,想是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鬼门关。大夫一看这半死不活的人满身的伤,直抖手:“姑娘啊,不管您和这位爷有什么前因后果,但看这位爷身上伤成这样,肯定不是善茬,必定不能善了!何苦惹上这样的事情啊!”已经被埋好的人再被挖出来让他看的事情,从医这五十多年可从来没遇见过!
      她淡淡地看了他身上纵横凛冽的伤口:"医者父母心,您行行好帮帮这一位,银钱自不会亏待您,一切与治疗无关的事必然沾不了您的身。"
      那老医倌皱着眉叹了口气,默默地点点头。
      现在这人躺在榻子上,脸上身上都擦得清爽干净,冷峻的面孔还罩着淡淡的灰色,英挺的眉毛因为疼痛而紧锁着。
      她在她耳边缓缓说:"你昏睡了两天两夜了,所有药石能用的都用了,但现在都不能保你性命无虞。"
      像把头浸在水中似的,周遭的声音都是混沌的,他的意识向下滑落一点,疼痛就减轻一分。
      最后一个瞬间,他仿佛听到耳边的女人说:“你是谁身边的人,犯了什么事?竟引得他们在齐宅里对你大开杀戒?……”
      玉儿……福海的灵台清明了一些,随着意识回来一点点,顿时全身的痛感铺天盖地而来。他运足一口气,缓缓撑开眼睛,可左臂突然泛起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于是低垂了眼睛想看个究竟。
      头顶响起那女人的说话声,极稳、极柔,好似一剂镇痛药:“左臂刀伤太深、已保不住了。”
      福海本想点点头,可哪里动得了,索性移了目光到那女人脸上。
      她揣摩他眼里的含义,竟看出了审度的意味,随即明白,开口道:“我原是六爷房里的人,后来被遣了,还赠我一笔钱财。我本不需要,他非要给,说随我如何支配都好,就算捐了修善果也是好的。我现在齐宅的厨房做些杂事,这会儿遇见了你的事情,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福海听了她的来历,似乎身躯一震,看向她的眼神骤然加深,小慧见这人虽然只剩下半条命,然而这眼神却依然充满力量和压迫感,她心头一麻,稳住心神,坦荡地回看回去。
      福海明显地激动起来,乌紫的嘴唇轻颤,像是极力想要说话。小慧看他几处止了血的伤口因为激动的颤抖又开始汩汩地殷出血来,心下着急,边安抚边把耳朵贴近,捕捉那些好不容易溢出唇瓣的零落语句。
      “玉儿……跑……玉儿……”
      “什么?”小慧极力辨别下也摸不到头脑,“你说什么?”
      “玉儿……六爷的……跟她说,若想长相守,擦亮眼、逃出来……”他拼尽了全力,絮絮地反复说这句话。
      小慧听清楚了,但不敢相信:“你说的玉儿,是爷的爱人?”
      福海几不可见的眨了下眼睛。
      “她现在在齐宅里?”
      浑身痛得他都要窒息了,头更是昏昏沉沉的,但他还是动了下眼皮。
      “在六爷的院子里么?”偌大的齐宅,各个院子之间各自为政,下人们往往在相隔不过几十丈远的地方效力数十年,见面还是互不相认的。在这样等级森严的深深庭院里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谈何容易?
      失职的深深自责啃噬着福海的内心,他绝望地看了小慧一眼。
      小慧深深动容。从他的眼神、气度,都可以想见这人曾如何的挥斥方遒,而今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满身满心都是伤痛。
      玉儿就是六爷的爱人么?就是因为认识了她,他们才被遣离的么?

      “好。”小慧下定决心,“等你保住了命,我便走这一趟。”
      福海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着、发出破风箱的声音。小慧不解地低头去看,福海的右手还是瘫软地放在榻边,只一只食指向外摆动,他嘴里连续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小慧细听之下才辨出是“去”。
      她本是个磊落的人,遂握拳而起,放下一吊钱给那老医倌,嘱咐他好生照看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又丢下一吊,才跺跺脚走了。

      在厨房伏了两天,才让她找到一条蛛丝马迹。在多方状似无意的打听下,她得知二奶奶的小厨房每餐饭总要分出一小部分单独装盘,至于分出来的饭食是给谁的,则没有人知道。小慧于是冒险进入二奶奶的院子一探究竟。
      二奶奶每天都要午睡半个时辰,所以这个时候外出走动的人极少。小慧这个时间溜进来,凭着以前来送过几次东西的记忆依次摸过几个小院,都没异样。
      转过一条甬道,远远就看见有个不起眼的院门口有人走动,小慧守了半晌,可见那姑姑竟是分毫未动地把守着院门。
      这里离二奶奶住的地方太近了,后墙又和老爷的院子相邻,一天到头都有人守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功而返,她只能先回到厨房以谋后动,眼见时间流逝,耽搁得越久变数越大,她急得心里火烧火燎地疼。
      所有的人和物都只能到院门口,再由那两个老妈子传递进去,这样别说传话,就算想夹带个纸条都不可能了。
      她早在刚摸清状况的时候就请市场上代书信件的老头写下“婚事生变,速归!慧上”的字条,雇了一人一马赶去晋阳城给齐尉送信。
      但现在眼看等不及齐尉回来,她得让玉儿明白真相并有所准备。
      心一横,当天晚饭过后,小慧瞅着一个姑姑从门口消失、应该进屋子里去了,便低着头快步走过长长的甬道,低眉顺眼地在剩下的姑姑面前站定,借着厨房里的琐碎话题敷衍着,眼角余光打量着面前的小院——屋子就在五步开外、里面亮着灯,院子的空地上没有人,想来人都在屋子里。她应该有几句话的时间。
      一念至此,她突然横步从姑姑的肩膀旁挤进院子,同时开口朗声道:“玉儿姑娘!听闻你和我们老爷子的喜事将近,倒不知现人还在晋阳城的六爷,有时间给您送贺礼么……”
      她一辈子为奴为婢、一辈子冷静自持,从没有用那么高的声调、那么大的嗓门说过话,声音都微微地颤抖。说话间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房门前,做势要将门打开。身后的姑姑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几步追上她,话音未落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膀,轻轻一掰小慧就被转了过来,只觉得有道黑影一闪,“啪”的一声巨响,左脸就挨了一下子,顿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却听得面前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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