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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四:暗涌 ...


  •   虽然两人还是时常出差,但总好过隔海相望。两人相处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后,却没有姚望预想中的甜蜜效果——他们有太多的生活细节需要磨合统一,好多小事上他们的观点也都不一致,且无论如何无法说服对方,姚望又要强,所以最后总是以谭墨诚无可奈何地认输结束。这让他们的日常交流步履维艰,一些本来无意义的闲言闲语本来应该像水,无色透明,滋润包裹两个人的感情生活;而如今它们却变成了砂砾,打磨着他们的耐性和信心,天长日久,彼此都变得易怒且不安。
      姚望觉得谭墨诚对于她通过谭父去说服他这件事情上是心存芥蒂的,虽然谭墨诚不说,但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可以让她察觉到他心底的不悦。“不在过程,只在结果”,她安慰自己说,朝夕相处的亲情与恩情总会将一切过往的不愉快掩埋,习惯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他们还有时间。她那时以为时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然而总有一些细节变了,以前在谭墨诚的宿舍里,两人在他的单人床上也不嫌拥挤,相互攀附缠绕,像藤蔓和树;而如今,躺在King size的大床上,怎么两人就变成了两棵砍断的树,枝枝桠桠,肢体总是恼人地碰撞。有天早上姚望醒来,发现他们习惯性的各占一边而眠,她不禁想起他们腻在一起的大学时光,她有时是在谭墨诚充满情|欲的抚触中醒转,更多的时候她睁开眼,往上一看便是他微微颤抖的浓密睫毛,因为近在咫尺而分毫毕现,还有他悠长而温暖的气息抚在脸颊上,平时那样冷峻的一个人,睡着了的表情却温暖柔软。而此刻呢,他躺在她一臂的距离开外,青灰色的晨光里他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姚望下意识的心就一紧,他们怎么离得那样远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路却是磕磕绊绊。他们间的关系像一件银器,每一次争吵与不理解就在这银器的表面留下一道划痕,日积月累,银器上已经伤痕累累,明可鉴人的外表斑驳发乌,再也不复原来的样子。

      谭墨诚到上海工作了一年后,两人计划回香港过元旦,投行不比大学早早就放了假,姚望还被手头的事情拖着,就让谭墨诚先飞回去。
      元旦前夜,谭墨诚去给张国荣扫完墓回来就看到姚望已经到了,一身板正的套装还没来得及换,正陪着谭父边吃水果边聊天。想是她刚下飞机便赶来问候父亲,他心中感动,走过去坐在姚望身边,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三人聊得更热络了,浅水湾飙升的房价、房产经纪的猫腻还有谭氏二级公司的股东异动,谭墨诚虽然不感兴趣,可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在对话中起承转合,让这两个相信金融就是世界核心的人聊得不亦乐乎。
      就在三人都兴致颇高的时候,谭父貌似不经意地顿了一顿,云淡风轻地问了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姚望来帮我。"
      姚望正在削苹果的手一下子就停了,她顿时感到莫名紧张,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渐渐发白的甲缘,她在等,所有人都在等,谭墨诚的回答。
      好一会儿静默,就在姚望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已经僵掉的时候,她听到谭墨诚轻笑了一声:"暂时还没这个打算,你要是真想让姚望过去帮忙,随时可以和她谈啊。"
      谭父听出谭墨诚的意思,哈哈一笑:"职位给小了只怕小姚看不上,"说着面对姚望,诚恳又似开玩笑地道:"你看中了哪个位置,只要你肯来,我就肯给的。"
      就算知道他们此刻的尴尬境地,听到谭墨诚如是说,姚望心里终归低落失望,总算熬到晚餐后,谭父上了楼,她耷拉着肩正想放空一会儿,转眼就被谭墨诚拉着一路来到后院,停在蔷薇花架下。
      他看着她,深邃的眉眼在夜色下有冷峻的光。
      她看着他,怎么他眼角眉梢全是疲惫神色?谁把她爱的男人累成这样?
      谭墨诚开口,语调里全是隐忍的怒气,是姚望听错了么,怎么那声音的最深处,还有心灰意冷的味道?他说:"你和我的事情就让你和我自己决定,请你,不要再利用父亲来向我施压。"
      姚望懵了,结婚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谭父提起啊。她在心里一叹,原来她为让他回国所做的背后努力他还是知道的,这样的认知他压在心底不说,想来自己在他心里已经蜕变成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一念至此,她的心底升起阵阵凉意。于是千言万语都冷在心里,唯一的辩白就显得苍白无力:“我确实不知道你爹地会提这件事。”她想了想,确实想不出别的话,她是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子,然而此刻心皱成一团,让她切实地感到疼痛和窒息——我,姚望,陪伴了你17年,做了你4年女朋友,难道都不足以提到结婚么?难道提到了这个字眼就是奢望,就要受到如此诘问么?!
      她的心已经哭喊到嘶哑,然而她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凄惶的神色,只静静地站在一片蔷薇花下,脸色借着月色的掩护而极尽苍白。
      谭墨诚打刚才就烦躁异常,心里像有12只猫玩线球,早就乱成一团乱麻。他要干什么?他要怪谁?他想吵架么?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姚望冷漠涣散的眼神,他意识到这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对,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甘心、他不情愿。
      这种情绪一涌上来就无法克制,有一句话在他的胸膛涌动,就困在一颗心与一张口之间,他的性子本是沉稳的,可这句话一浮上来,他觉得他这么长久以来的困惑与无味终于找到了理由!
      虽然艰难,但……他舔了下嘴唇,轻吸了一口气:“我们……”
      姚望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
      有些话错过了它的时机就再也找不到出口。
      姚望的母亲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医院急救,在昏迷中被全力抢救了月余后终于撒手人寰。是她带着8岁的姚望第一次见到谭墨诚,现在她又用她的生命,帮了她的女儿最后一次。可这是结还是劫?
      姚母病重的这些日子,姚望用尽一切心思来挽留她妈妈的生命,而谭墨诚也在思考着他们感情的终点。他看着姚望在这两个月里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她仿佛卸下了她五颜六色干练强悍的伪装,现在的她素净憔悴,却有着最平实的温柔坚韧。谭墨诚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他想,也许婚姻就是这样吧,褪去一切绚烂与强颜欢笑,两个人将彼此最真实与不堪的一面展露给对方,然后在岁月里互相拉长揉短,反复磕碰磨砺,在生命的尽头,被打磨成刚好咬合的齿轮。
      她纤细的背影和单薄的肩膀刺痛着他,在这场风雨中,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在丧礼上,姚望里里外外地张罗,一场告别,商贾云集、镁光灯闪烁。谭墨诚一直在后堂帮忙,结束后才得空,灵堂上却已经找不着姚望,他找出来,在门口看到她。
      姚母喜欢鲜花,又尤其喜欢紫色,姚望就用勿忘我筑起一面三人多高的花墙,花墙上是深深浅浅的勿忘我拼凑出母亲盛年的模样。这面巨大的花墙放在门口,美丽的姚母在花海中向众人微笑,再加上勿忘我的花语,来人见了,无不为之动容。当年严公视作掌上明珠的严家三小姐,香港的一代名媛,如今已化为一缕幽魂,不知芳踪何处。
      姚望站在花墙前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二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姚望只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已不知在风中站了多久。谭墨诚马上跑过去把外套搭在她身上。姚望的脸儿苍白,鼻尖红红。谭墨诚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轻轻说道:“姚望啊,咱们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啦。”
      姚望看看他,眼里有了些活气,眼里的神采刚转了两转,就裹下一颗泪珠来,且一旦开始就怎么也停不了了。
      谭墨诚看她在风中哭得微微发抖,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哭出来了,发泄出来就好。他轻轻地把她拉进怀里摸着头抚慰:“好了,好了,还有我呢,”他逗她,"我比你没有妈妈的时间长,让我来指导你,不怕不怕啊。"
      她想笑,心里却还是苦的,但眼泪不知不觉就止住了。
      回家的路要穿过市区,正是正月十五的正日子,人们抓住年尾巴最后一次狂欢,街上张灯结彩、四处红红火火。车里却是两个世界般的肃穆,黑色的车里坐着穿黑衣的人,姚望捧着黑色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悄无声息地划过外面这个喧闹的世界。
      谭墨诚被这份静默感染着,他温暖着姚望瘦削的指尖,隔岸观火般地看着车外的繁华,经历了时间、熬过了离别、走过了生死,如今他们的手还是握在一起的,世间还有多少磨难和考验才能让情侣相信他们终究应属于彼此?
      那就这样吧,谭墨诚心想,也许这就是我的爱情,就这样吧。

      再次回到上海之后,姚望过了他们自在一起后最平静与安心的一年。他们鲜有摩擦,事情大多按姚望的意思办,有不同意见的时候,谭墨诚也会在争论开始前就退让。姚望认为谭墨诚终于开窍了,懂得宠她疼惜她,而最让她高兴的,还是谭墨诚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他还是那个他,但仿佛他心里一直飘忽的一块地方落到了实处,那一直困在他胸膛里的东西终于尘埃落定。多少个夜晚,姚望看书、谭墨诚或写论文或做他的小玩具,两盏地灯温柔地照着他们两个,那种现世安稳的感觉便又回到姚望心间。
      她承认那些爱情大师是对的,男人,终究是需要等待的。
      她现在也不再提结婚了,因为那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转眼又是一年元旦,姚望提出去维多利亚港看新年焰火,谭墨诚虽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并且他觉得在电视机前看角度好又舒适,但他没说什么,乖乖地跟了去。
      他们天还没黑就到了,但观景台已经有不少人,随着时间推移,小小的地方更是人头攒动,仿佛人们抬抬手就可以拥抱在一起。
      谭墨诚把姚望护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焰火表演就开始了。
      万丈繁华的维多利亚港就是这场表演的穹幕,一切纸醉金迷在绚烂的花火背后都黯然失色。夺目的颜色渲染着夜空,花火拼了命地燃烧只为换取人们一刻瞩目。
      一时间人群发出声声惊叹,人们在这场盛大表演的震撼下忘记了言语、抛却了表情,只痴痴地看着这一天一地的盛世繁华。
      姚望在无限的惊喜中回过头看谭墨诚,这一看,她便愣住了。
      她还在谭墨诚怀里,两人挨得极近,但他的眼神空旷、神情寂寥,仿佛这极尽张扬的盛事与他无关,铺天盖地的喧嚣沾不了他的身、满坑满谷的快乐也感染不了他。他只是睁着眼睛,但他没有在看,他整个人似已被打回远古洪荒。
      花火五颜六色,争先开放又消逝在夜色中,映在谭墨诚脸上,他却比烟花还寂寞。
      姚望心中一空,迷惑纠缠着隐隐的恐惧浮上心底,她的男人,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是了,他们的关系确实进入了稳定、安逸的阶段,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快乐么?
      她知道谭墨诚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从小到大,她看到他绽出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原来,他那么不快乐。甚至,心如死灰。
      姚望自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再看焰火,便完全失了兴味。

      再回到上海后,她更加努力了——她减少了工作计划,争取每天都亲自下厨,并查阅各种演出信息让两个人可以在一顿烛光晚餐后可以携手去看一场电影、话剧或者演出。她竭尽全力地让两个人的生活多姿多彩,也在努力尝试培养共同的兴趣爱好,让两人更多交集,以求更多地走近他的心。
      于是她的重心悄然偏移,时间越来越多的倾注在谭墨诚身上,已渐渐淡忘了自己想做一个叱咤商界的女强人的心愿。
      他有没有快乐一点?姚望不得而知。但他的学校要派他出差了,一走就几个月,正巧香港有个公司要IPO上市,姚望想自己反正在上海也左右无事,便报名加入投行的上市小组。
      两个行将窒息的人就此分开。
      有些东西其实已写在宿命里,就等岁月走到跟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四: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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