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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往歌]丝路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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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空的马哲兰都在北天闪亮起来,小女孩才睁开她美丽的眼睛。那是一双纯黑的眸子,黑得像黑夜里的深泉,深不见底的水灵。那双眼,是啊,尽管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但那双眼,美丽的大眼睛,天然带着一种沁人心肺的气息。如果这样一双眼睛长在一位婀娜女郎脸上,多少男人还能够在她长裙前直起身子?
还好,只是个小孩子。
特里斯坦想。
“醒了?”男人低声问。
“叔叔……”小女孩有着铃子一般清脆的嗓音,但这标准的利森语里,却透着莫名的伤感,黑色的大眼睛看着四周篝火旁的人们。
“和海露丝商队一起。”男人将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金子一样的发辫,“咱们走吧?行吗……”女孩子低下头,靠在男人肩上,不作声。“不愿意的话,我们继续走。”他低声说着,没有丝毫抱怨。
女孩子沉默着,“走”或者“不”,始终没有说出口。男人抱起小巧的女孩,拍着她,也默默等待。商队的伙计们在不远处的篝火边,偷眼打量奇怪的两人,低声嘀咕着,猜测两人的关系。
时间随着泉水慢慢涌出,火焰熏得飘香的马奶酒囊不知传了几个来回。
“去好好洗个澡吧。”男人突然说。
“叔叔你不可以偷看!”小女孩似乎已经恢复了活泼。毕竟一个小孩子是不可能长久注意一件事的,她快乐的跳起来,拉着男人的左手,“我要你发誓!”
“我不稀罕。”男人笑了,“我妻子比你漂亮多了!”他故意逗起小姑娘。
“讨厌!看你也看不到,密罗会保护我的!”小女孩气得跺脚,突然一把抓下男人搭在头上的白布巾,淘气的跳啊跳,要男人过来抢,“我要把它挂在月亮上!你拿不到,拿不到,绝对拿不到!”
看到小女孩小鹿一样甩着头巾跳,一些小伙子们哄笑开了。小女孩这才仿佛发现周围原来还有人,她撇撇嘴,大眼睛不知为什么瞬间冷了下来,闪过脸颊的,是一种厌恶。仿佛原本好玩的游戏被讨厌鬼打断了,她好像生气了。但,这都只是短短的一霎那,马上,她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好像朝迭山峦上怒放的红山茶。被那葡萄似的大眼睛盯住的小伙子都愣了一下,险些忘记眼睛的主人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女。
娇小的小公主一伸手,指着刚才笑得最厉害的家伙,挤挤眼睛,酒窝更深了,里面全是蜜糖,甜甜的。小伙子呆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小女孩。其他同伴看见了,正准备嘲笑一下同伴没出息,一看过去,却也呆了。
顺着小女孩水葱一样白嫩的小手,小伙子头上的头巾莫名其妙飘起来,越飞越高……
“风舞!”她唱歌一样念出这个词,头巾一下子活泼起来,摇动着,一直向上飞,像一只雪鸥,在夜空中分外显眼。白鸥自由的飞着,最后才落到最高的加拉哈树梢头。
“法师?”众人惊叫起来。
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是个法师?在死亡的沙漠中,又遇见自由骑士,又看见法师!这是怎么样的行程啊?
快活的笑声顺着轻轻的晚风传过来,她跳到男人面前,把头巾往他头上一扣:“你一会儿也要去洗!不然不许你再抱着我!”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男人拍了小淘气一下,她才笑着跑去找她的“美更·拉·菲”——那只骆驼。
“我的头巾!”可怜的小伙子凄惨的喊声突然传来,“我就这么一块!”
“难怪那么臭!就挂在上面晾着吧!”
加拉哈树并不算特别高大,但和耐旱的酸枣树一样,带有细小坚硬的刺,根本没办法攀登。漆黑的夜空下,白色的头巾随着晚风摇曳着,就像小女孩带有狡猾的笑脸,神气的俯视下面跳脚的可怜虫。
金发的自由骑士无奈的站起来,手里迅速画了一个纹样,低声念道:“风舞。”
一阵旋风卷起头巾,飘荡着落回脸已经窘得发红的小伙子手里,男人抱歉的一笑:“小孩子淘气。”
“噢,不!雷神啊,我的头巾!”小伙子欲哭无泪的高声喊着,将头巾比划着往头上一戴,两个尖刺留下的杰作里,正好透出他巨大的耳朵,“破了!它破了!我的头巾,不,我的耳朵啊!”
众人大笑起来,马奶酒的囊袋递到了自由骑士手中,他笑着喝了口,继续传下去。
“包围一切的温柔,风华之神,请赐予我您的双手,风之卷龙!”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来,男人刚一回头,旋风卷着泉水劈头盖脑泼下来,浇了他一身。“哈哈,叔叔,去洗澡!”恶作剧得逞的小丫头立刻逃掉了,披散的金发就像黑夜中的阳光。
等男人回来,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湿湿的金发还滴着水,笑着跑过来。摇了摇手里的东西,让男人看。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肉团,还有长长的耳朵,被小淑女毫不客气的拎着,爪子拼命挣扎,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绒毛怪!我抓到的!”她得意的摇着手,小动物痛苦的叫着,可小姑娘根本不管,“我要叫它梅林!”
“梅林?”
“爸爸说,一个大法师梅林最后就是笨到被关在石头里。这个笨蛋,被我的暴风球追得卡在石头里了!笨吧?梅林梅林大笨蛋!”
大法师?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男人想。还真是有他的风格……
小女孩坐在男人腿上,折腾着可怜的梅林。她湿湿的长发全部披散下来,过了腰间的金发涌动着奔放的波浪。
“呵,纳蜜西河的金波。”老杜·莱克走过来打趣道。
吃着男人给她的馕,还不忘挑逗绒毛怪的小公主黑色大眼睛眨了眨,看着老领队,脑袋一偏,用可爱的语气问道:“大叔,这是你的商队?”老杜·莱克点点头,小女孩笑起来,“我想看看,那些箱子里面,是好美好美的丝绸吧?”
“小公主怎么知道的?”老杜·莱克学着城里达官显贵的侍从,鞠躬做个“请”的动作。
小女孩转身要拉男人陪她去,一抬头却看到叔叔有些疲倦的笑脸,噘起嘴,把梅林往他手里一塞,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开心的跑向刚搭起的简单帐篷。一边跑一边调皮的说:“箱子们告诉我的呀!大叔你信吗?”
看着真如冥河金波一般在身后荡漾的金发,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手中可怜的绒毛怪还在挣扎着,他用手指挠挠小动物肥肚子,念了些什么,小怪物着了魔一样听话起来,一会儿竟睡着了。篝火边其他人纷纷露出惊异的神情,不知道自由骑士究竟做了什么。
马奶酒再次传到面前,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她不是你女儿……”特里斯坦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不会是你的小恋人吧?”
自由骑士差点被马奶酒呛死,痛苦咳嗽了很久,弄得特里斯坦都觉得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这玩笑真要命啊!”男人责备的看了小伙子一眼,把酒囊递过去。
“……还说什么爸爸……唉,纳蜜西就是她母亲的名字……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低声念着,褐色的眼睛追随着远处小少女的身影,眼光中,有一丝叹息。
※ ※ ※
追随金色波涛的眼睛,并不是只有自由骑士。一个脸色发青的护卫也瞪着浊黄色的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小女孩的笑声不断传过来,她钻进每个帐子,跑出来的时候总会笑得更加开心,似乎里面有滑稽戏演员一样。
当她撩开一个帐篷,脸色发青的护卫抖了一下。
小女孩立刻钻了出来,跳着,向篝火堆招手,快乐的喊着:“叔叔!过来看看吧,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叔叔,快过来呀!”
自由骑士无奈的苦笑着站起身,仿佛没有注意旁边跟过来的护卫。
“叔叔!”小女孩跑过来,男人抱起她,看到跑红了的小脸像朵怒放的火焰兰,不禁笑了。小女孩兴奋的坐在他胳膊上,指着帐篷:“叔叔,那个箱子,里面有……”突然,她脸色一下子变了,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笑得像银铃的小公主,猛然间,大哭起来。
这个变故让自由骑士都吓了一跳,和老杜·莱克一起回头去看。
浊黄色眼睛的护卫就站在后面,也一付莫名其妙。
“小公主……”老领队低下声,半哄半讨好的支应大哭的女孩,“不怕不怕……里面有什么啊?”
“他不让我说!”小女孩哭得更伤心了,拼命搂着自由骑士,金色的头发一直在抖动,可怜极了。男人也不知所措,只好慢慢哄着她。
“是什么!”老杜·莱克大吼一声,转身瞪着惊慌的护卫,“高文!你偷带了什么!”领队一手已经扶住腰间的弯刀,“说啊!”
远处篝火旁的小伙子们也纷纷站起来。
“没……老杜·莱克大人……真没什么……”叫高文的家伙慌张的说,“真没什么……”
小女孩渐渐止住大哭,用手指着帐篷里一个古朴的大箱子。就如同刚才那个可怜虫的头巾,看起来很笨重的箱子竟然也晃晃悠悠浮出了帐篷。“咚”一声,砸到地上。老杜·莱克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商队用的箱子。自由骑士觉察到小女孩准备下来,就弯下腰,把小公主放在地上。小女孩像沙漠的跳鼠一样,一沾地面就灵巧的跑到箱子边。快到她胸口的大箱子上面装饰着很多奇异的花纹,小女孩好奇的抚摸着。
突然,也不知道她碰到了什么,“啪”的一下,笨重的盖子猛然翻开。紧接着,一种刺耳的尖叫传出来,好像什么东西在大吼。老领队不由堵住耳朵,自由骑士也皱起眉头,可小女孩似乎并没有吓到,开心的抬头看着。
箱子里冲出一只颜色艳丽的大鸟,鸟想飞向天空,但箱子四周的花纹就像活了一样,金色带有图案的光芒组成一个笼子,无论大鸟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大鸟吼叫着,声音越来越高,在寂静的沙漠绿洲上,回荡……
“叔叔,”小女孩被男人重新抱起来,甜甜的靠在他的脸边,“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自由骑士看看脸上泪痕都消失了的小妖精,眼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非人,一种魔兽。”
“它在唱歌呢,是非人的歌。”小女孩轻轻说着。
“歌?就是这种吼声?”
“是啊,箱子说,这是非人的歌呢。只是咱们都听不懂。”小女孩搂着男人的脖子,“箱子说它能听懂……”
巨大的大鸟拼命拍打着翅膀,但金色的光芒让它无法展开美丽的羽翼。鸟长长的喙伸向漆黑的夜空,吼叫着,叫声刺动耳膜,一直震到心里……
“绪风起兮沧月银霜,
漫沙黄兮茫塬哑唱,
怅骞思难释兮恰夜之方长。
泣息短,
迹深浅,
铃音乱,
天狼天狼兮何以复悬南?
……”
“它唱的是什么?”男人皱着眉头低声询问。
“箱子说,它在说,无论距离多么遥远,无论路途多么困难,无论以任何形式,它都要回到那个地方……”小女孩轻轻说着,仿佛真的听得懂,那比天上的虹更加美丽的大鸟在吼着什么,“他们用箱子魔法封着它,不让它离开,不让它回去,所以它只能不停的唱着……叔叔,你不觉得,这首歌很美么……”
女孩黑色的大眼睛看着尖声高唱的妖魔,却有丝异样……
“你和你父亲真像……”
听到男人低声叹气,小女孩立刻回过头,看着自由骑士。
“是,真像……”他苦笑着,“你们都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歌声。我第一次见他,他说他在听死灵的歌……”
小女孩眼睛垂下来,不愿看着男人褐色的眼睛:“……你记得……你记得爸爸很多事?”
“不算多,我们没有什么交往。”男人也沉默下来,许久,才默默的问,“你想听?”
※ ※ ※
老杜·莱克在看到非人的一刹那,脸色已经变了。在记忆中,他似乎记得一些和这种妖魔有关的事情,不是它很值钱,也不是它深受北陆贵族们喜爱,是很有趣的宠物……不,不是这些!沙漠、非人、箱子、吼叫声……
领队的脸变得如同白沙,突然,他吼起来,对着篝火旁发愣的小伙子们:“快!扑灭火!沙匪!快!”
还在诧异难得一见的妖魔,小伙子们无法及时反应老领队的命令。就在这时,一支响箭划破夜空,射进熊熊的篝火中,惊吓得几个家伙叫起来。小女孩和自由骑士也停止谈话,他拔出腰间的长剑,一手搂紧小女孩,褐色的眼睛盯着叫高文的护卫。
低矮的树丛中出现了三个人,端着上了箭的弩,走到火光的范围中。绿洲伊娑尔德不算小,桂艿芬之泉四周,也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不知有多少人隐藏在黑暗中。
刚才还一脸惊恐的护卫一下子抖擞起来,发青的脸上挤出狞笑,一下拔出弯刀,放声大笑,指着自由骑士:“没关系!被小丫头搅了,不过没关系,就是早一点儿而已……”他混浊的黄眼睛盯着紧紧搂着自由骑士的小女孩,小姑娘把头贴在男人肩膀上,不敢看四周。护卫笑了,舔舔嘴唇:“小公主,再哭啊!再装哭啊!哈哈哈!”
“叔叔……”扶在男人肩上“哭”的小女孩低声问,“几个人?”
“大概……”自由骑士迅速扫了一下四周的黑暗,同样似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回答,“十……十五个以上……”
小女孩左耳黑曜石耳坠贴在男人衣领上,冷冷的,那是一只雕琢得活灵活现的蝎子。似乎在微微震动,拥有和蝎子一样纯黑色眼睛的女孩仿佛读懂了什么。
“十七个……”她轻轻说,“密罗,黑暗中的,就拜托你了……”她的脸贴在男人的肩上,声音被灰白色的沙袍吞食得几乎听不到,“破除黑夜的紫色之神,世间最睿智的狡猾着,雷霆之神,请用您的圣剑,为我们降下您智慧的判断,雷光之剑落!”
满天星光瞬间凝聚起来,化作纯白的亮光,那是一道道闪电!十四道略微透出紫色的电光从天而降,劈向周围树丛中。立刻,几声惨叫,更多的,就只是东西倒地的声音……男人只觉得隔着衣领,黑色的蝎子变得炽热,如同活了一样。
小女孩没有停下,抬起头,盯着火堆变得弩箭士,低声念了一句“风刃!”那几个人还摸不到头脑,毫无征兆的,弩箭被横着劈开,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刀刃斩断了它们。
全部的变化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天空之上,巨大的雷贤的幻相还没有消失,他手里拿着雷光闪动的长剑,似乎还准备再来一击。就在这时,自由骑士一闪身,长剑接住高文发疯的一刀。剧烈的碰撞声这才惊醒了吓呆的人们,几个灵巧的上前按倒了没有弩机的沙匪。
因为抱着女孩子,自由骑士动作有些迟,招架着沙匪内奸的弯刀,不算吃力。弯刀完全被长剑灵活的牵制着,就算杀红眼的沙匪如何劈砍,根本无法碰到敌人。但对于自由骑士,却也止于此了,他没有反击的余地……
在他怀里,小女孩已经回过头,小法师被没被激烈的刀剑撞击声吓住,黑色的大眼睛扫过凶狠的沙匪,白皙的小手灵巧的上下翻动,画出复杂美妙的魔法阵,口中低声念着什么,突然手指一指,大声念出:“风之坚壁术!”
举刀劈来的沙匪动作突然僵住,像是面前有一面暴风组成的巨墙拦住他。高举的弯刀无法拿稳,突然,巨大的风讲弯刀卷起,甩了出去。紧接着,风之墙壁突然加大了力量,沙匪站不稳,被一口气退后了好远。
小女孩重新低下头,又画起铃一个更加复杂的图案,法术咒语却念得清楚了,额头还微微沁出汗水:“您是慈爱铸就的神明,您赐予万物生命的历程,亲手抚摸她们,让一切弱小变为参天,进而衰亡。请原谅大胆的我,借用您无比的伟力,显示于这并不美好的世界。狂风爆!”
在金发小少女身后,碧发金眼的风之神明风华出现在空中,慈母般的神明此时却威严得让世人胆寒,老杜·莱克实在无法把这个幻象和神庙中的女性神明联系在一起,但充满杀戮之气的风神,却比石像鲜活一万倍。神明伸出手,指向被风墙死死压住的人。叫做高文的沙匪痛苦的扭动身体,如同有什么怪物要冲破他的身体。他扭动着腰,像一条蛇,想吐,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呼喊都发不出声音……浊黄的眼睛此时充满血红,死死瞪着小女孩深潭一般黑色的眼睛,那真的就是冷漠的潭水!
突然间,一声闷重的响声,如同水袋破裂一样。随后,就是满天红色的血雾,飞散开去,很久才散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集中的地方,原来站着沙匪的地方,竟然只有一片赤红,连人型都没有!人呢?
血腥的风已经变淡了,就是那些风,从沙匪的身体猛然爆开,将活生生的人炸成血雾,连骨头都不在……
自由骑士真好站在血雾泼洒的范围之外,他褐色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惊异,甚至还有难以抑制的恐慌。就是怀中的小女孩,八岁的小女孩?他知道这个法术,风爆术,一个低级风系法术,一般的用法,就像火球术一样,直接炸向对手,但本来攻击力就比较弱的风系法术并没有特别大的杀伤力。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法术可以这么用!将人体内的气息操纵起来,爆裂开……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而且……一个八岁的女孩……
“叔叔。”一个平静的声音唤回了男人的意识,他转过头,脸色微红的小女孩在看着他,“我不想听。”
什么?自由骑士一愣,刚才的变故让他早就忘记之前说了什么。
小女孩微湿的头发轻轻靠在男人脸旁,声音平静得如同大人:“就算叔叔你给我将爸爸的事情,”她垂下眼睛,“我也不会记起来他们了……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不要别人来告诉我,他们的长相,他们的事情,他们的名字……我绝对不要别人告诉我!”她紧紧搂住男人,“非人都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我却连我想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小女孩直起腰,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血肉,笑了。月色照在她玲珑可爱的脸上,夜风都在叹息什么。神情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负,她转过头。略微发红的面庞染上一丝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娇美,甜甜的靠在自由骑士肩上:“我没事了,叔叔。我和你走。”她摸着男人金色的头发,和自己一样的金发,“我在沙漠里乱跑了半个月,你都跟着我,由着我,也不骂我……”她抬起头看着自由骑士的脸,突然吻了一下男人还有些曝皮的嘴唇,“叔叔……”她低声说着,“我头疼……”
男人被小小的女孩的举动吓到了,他抱着她,女孩沉沉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长叹了一声,摸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有些热,但环绕着女孩的,依旧是凉凉的,冷风的温柔。
黑色的曜石蝎子在月下,闪过黝黑的光,就像女孩美丽的眼睛。
老杜·莱克走上前,看看那一滩血肉,再看看沉沉睡着的女孩……
“她怎么了?”
男人看看领队:“没事,”他浅浅的笑了,“是精神力用得太多了,这个傻孩子……”
“真是个女巫!”老领队伸手在腰间摸索着,“这么小……真可怕……就是一个可怕的女巫了……”
男人沉默了,没有否定什么。
老杜·莱克终于摸出随身的烈酒,抿了一口,递给男人,被含笑着谢绝了,这才又喝了一大口:“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的私生女。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人,就算自由骑士把持不住也不奇怪。”
男人无声地笑了,轻轻抚摸着女孩的额头:“眼睛?就她那双眼睛啊,是她唯一像她父亲的地方。”
“什么?”领队瞪着自由骑士,完全不能相信,“什么?一个男人有这么阴的眼睛?长在女人脸上已经很可怕了,要是男人……就算整个世界所有人,也能被他操纵了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被魔法牢笼拘束着的妖魔嗅到血腥味,更加疯狂,吼叫着那首非人的歌,就在空寂的月光下,分外清楚……
自由骑士抱着女孩,走向巨箱,美艳的大鸟依旧在用头撞着金色的光芒,声音越来越嘶哑。
[非人一旦吼叫起来,它会吼叫到死,喉咙破了,吼出鲜血。]
黑色的蝎子发出淡淡的光,竟然是黑色的光芒。
男人伸出左手,停在金色牢笼前面,慢慢念着:“让火焰失去力量,让流水失去波浪,让利风失去动力,让雷鸣失去声响,让土地失去根基,所有御力……”一个鲜红色的圆形印记出现在他手上,“击破!”
印记中涌出火焰一般的光华,卷起浮在空中的金色咒文。一阵巨大的白光闪过,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个美丽的大影子升起,瞬间化作七彩的风,冲向皎洁的月光中。
[你放了那只鸟?没有人能抓住得到自由的非人。]
[……后悔了,自由骑士?如果不忍心,当初就不要答应她父亲。现在,我们共同维持着这个遗忘咒语,很强大对么?飞龙和黑曜石之蝎,火与雷共同封印风的记忆,她不可能认出她的父母的,绝对不可能……]
黑天鹅绒般的夜空,星斗密布。
它们都在安静着,和白色的沙洲一起,聆听遥远处,非人的吼声,越来越远的歌……
“……
若朔方之遥遥,天路已远,
吾欲往兮足桎尘阳。
碾齑粉以御风兮,
化沫白以凌狂浪,
三千里兮逐日即亡。
失本形,
丧躯囊,
笑无妨!
魂兮魂兮必归彼之乡,
舍光阴之不吝兮必归彼之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