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已更新)》风宪省略

16、[番外]尤拉·上

　　上

　　圣光816年，南陆自由都市周边发生了一起小规模叛乱。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被政府镇压下去了。上报的“暴民及叛军”死伤人数在三千左右，而实际上遭受波及而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个别村庄甚至出现“空镇”的状况。没有例外地，随着大批尸体腐烂而来的是瘟疫盛行。南陆炎热气候更加扩大了墨伊珐黑色长袍拂过的区域。自由都市行政长官为了遏止疾病的传播速度，派出大量驻军身着经神庙祝福的外套，举着火把将各处堆放的腐尸收集在一处，架上涂了油脂的干柴，秘密地焚烧掉了。那些由火枫处理过后的残余灰烬则经过神庙祈祷后倒入大海，祈求水昀的分身——海神亚密涅安抚并包容这成百上千的灵魂，使之化成保护海上航道畅通无阻的神兽，艾克欧。

　　这次的叛乱，相信除了官方文件中简简单的几句记录外便将和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地的无数叛乱记录一样，很快地淹没在浩瀚的资料库内。除了死者家属们，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而未亡人们也将在几年后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吧。

　　————按一般常识来说，的确如此。

　　————仅仅是按一般常识来说。

　　————如果，那群未亡人之中，有一个怀抱理想的热血少年，事情会怎样？

　　按一般RPG规律来看，那怀抱理想的热血少年最终会成为这个大陆的一个传奇。

　　————如果按一般RPG规律来说，确实如此。

　　可是，那个怀抱理想的热血少年在成为传奇的起点遇到外力不可改变的突发事件呢？

　　比如说，月黑风高时在事件多发地带——暗巷面对一票小混混，这个时候主角应当打倒他们增加EXP和武器熟练度和上手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如果那票小混混被主角以外的陌生人一击必杀经验值等等全部被抢光光时，如果不讨论网游情况，主角该怎么办？

　　冲上去干一架抢回属于自己的经验值还是发生剧情动画新增一个队友或伏笔支线？

　　——唔，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我想。

　　再我还没决定选哪一项时，对方已经开口了：“呐，你就是那个尤拉？”

　　“呃？”尤拉——唔，没错，是我那英明神武的老爹听取妈妈的意见后给我的名字。不过他怎么知道？莫非怀抱理想的热血少年在出发不过半个月就能广为人知？不符合一般RPG规律啊——

　　“哎，你啊，是不是叫‘尤拉’啊？”他已经不耐烦地开始甩着自己手上的刀了……我再继续迟疑下去他会不会冲上来找我干架抢我装备？

　　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速战速决：“嗯，方圆百里就我一个别无分号——哪，现在该我问你叫什么了。”

　　“……”这次换对方沉默。趁这个机会，我小挪一步，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半路抢我EXP的家伙来。

　　他的个头目测看在我视平线以上，相貌么……天色太黑我夜晚视力属于中等所以看不清不过年龄估计在十三四岁——我今年已经比住同一条街的杂货店老板高出一点点，那家伙年纪比我小个头居然比我高，没天理。

　　如此这般，我用最最耐心的态度研究他的穿着推算他的喜好后大约十来分钟，加上之前观察他外貌所花去的时间，在我礼尚往来地询问他大名的那个句子过去后整整二十五分又十六秒，他终于开口了。

　　“我叫玉寒雪……”他的口气似乎包含了一种叫做“羞愤”的东西？

　　“……哦。”在我考虑是叫他“寒雪”还是“小雪”来增加友好度时，他看穿了我不可告人的心思一般用吼叫的音量，陈述句的句式，百人斩的魄力补充道：“不准用小名或省略的方法叫我。你只能叫我‘玉寒雪’。”

　　……好吧好吧，那我们来研究下一个问题。我顺从民意地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按一般RPG来说，得到的回答应该是“有一项任务/发生了严重的事件/有人托我来转交东西”之类云云，然后身为主角的我就雄赳赳气昂昂踌躇满志地开始传奇之旅……按一般RPG来说应该如此……

　　“跟我走。”

　　……喂，是我想歪了还是这整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大BUG？！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来不来？”玉寒雪一副“不来拉倒”的样子转身就走。

　　为了剧情顺利进行（……现在到这里还有剧情可言……？），我当然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玉寒雪，你就拽吧，拽到死都没关系。反正，配角是用来赚人气的，不拽还怎么赚人气？

　　接下来的几十天里，按一般RPG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奋力打怪升级的好时机。在这几十天里，专心练级的话我的Lv上升个三四点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那个死拽的配角，个子比我高年龄比我小长相比我嚣张的玉寒雪完全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将其全部用在赶路上。喂，兄弟，你真的确定你不是赶着投胎？

　　于是，沙尘满天的南陆，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飞驰而过，半空中除了沙土和被晒得扭曲的空气外，还留下了我垂涎车外远处驰狼身上强健而鲜美的肉时留下的口水。

　　为了打发无聊，我开始跟玉寒雪东扯西扯，那小子除了赶得车飞快颠我一个跟头外根本不理我。在这种情况下一般RPG该怎么做我已经懒得去想了。我有自己的方式打发无聊。不然过去十几年里我早被我那个老爹给活活憋死了。

　　真的，老爹是我见过的最沉默的人。熊一样的大个子沉默着在家里一呆就是一天，要不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回来，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娶到妈妈的。偷？抢？拐？骗？我把所有可能性全部设想了一遍，妈妈知道后笑倒在床上半天起不来身，等老爹回来后她一边笑一边转述给他听，末了还说：“哦哦，天哪，天哪！”言下之意熊一样的老爹要做得出那些事马贡多就会闭关自守而赛理斯则称霸海上一样不可思议。

　　而老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沉默，然后将妈妈抱起来走到院子里坐很长时间。被大人们遗忘的我只好溜出家门，到街上去混到妈妈来找我回家吃饭。

　　从那以后老爹在家的时间大部分用来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象监视一样；妈妈每次发现了就笑话他“被整怕了”……其实我也没怎么整他，真的只有几次而已……毕竟是自家的老爹么。

　　虽然沉默寡言到阴森的地步，但似乎并不影响妈妈对老爹的感情，也没破坏镇上的街坊们对老爹的评价：一个老实人。

　　大家口中老实的老爹却在半年前的叛乱中变成了撒向大海的一把骨灰。妈妈和我是看着他死在我们面前的。——说实在的，老爹的死我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他在镇子起了大火时跑进家里，对我和妈妈说：“快走。”然后小山一样的身体就轰地倒在我们面前，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他冲进来时撞开的门还没关上，从黑洞洞的门里望出去，倒在地上的老爹脚正对着雄雄燃烧的港口。——是啊，几天前我听到他跟妈妈说要去一躺卡莫尔，为什么现在他会倒在门口？他不是应该还在前往卡莫尔的船上打盹，然后过了十天半月带一堆金巴柯拉回来改善生活？虽然他每次带回来的礼物都是万年不变的生石灰粉和萨菲罗斯火鹤花束，可我和妈妈每次都高兴地接受了啊。

　　为什么这次例外了呢，老爹？

　　车厢下的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的身子毫无悬念无可抗拒地向前滚取，脑袋理所当然地与车厢厚重的木板亲热地套了近乎。

　　揉着木板回赠的见面礼，我将头探到车窗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个赶着要投胎的玉寒雪突然开；恩让我跟这马车作进一步了解。

　　在我刚将脑袋伸出去又缩回来的一瞬间，一柄弯刀贴着我的鼻子结结实实地砍在车窗框上。有一个拳头那么厚的木框居然深深地开了个缺口，咬住了刀锋。再慢一点收回脑袋，跟着玉寒雪走的就该是我的无头尸体或者一把骨灰。

　　“勿将身体任何部位伸出窗外”是谁发明的，等回去了定要好好谢他救命之恩。

　　“别出来！”玉寒雪在我愣神的当儿在外头大喊，效果音是听上去非常激烈的打斗声。不过就我听到的声响判断，局势完全是一边倒。臭小子，忙着练级居然还不让我分享经验值？不厚道。

　　他不厚道我还得继续厚道，不然怎么体现身为主角的我的绿液性质？所以我一边干巴巴地说几句：“小心啊，哎呀，留神，”之类的话外就只在那把至今仍努力摆脱愤怒的木框的的弯刀刀身上按老爹以前教的方法画了一个漂亮的标志。结果那把刀马上跳出夹缝，带着他的主人帮助我们人气配角去了。至于身为主角的我么，当然是缩在车厢中继续被打断的回忆。

　　妈妈在那时有什么表情我不记得了。老爹倒在地上后她就没再正眼看过我。她将我关进后院的地窖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等我把地窖里的存粮全吃光了之后爬出来时，军队早已把所有尸体烧成灰撒到海里去了。我站在看上去曾经是我家的一片冒着黑烟的垃圾上想了很久，决定回到地窖里等妈妈来接我。呜，妈妈肯定是把老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没回来，我得等她。

　　尽管地窖里冬暖夏凉又黑成一团，但我不喜欢长住那里。因此等了妈妈几天后我决定自己去找他们。她和老爹在一起的话就会无视他们的儿子我，害得可怜的我只好自力更生……叹气。

　　再后来，我从一群囚犯那里打听到撒骨灰那天有个女人一把火将自由都市行政长官的官邸烧成白地，据说由于官邸各处门窗莫名其妙全打不开，因此没几个人逃出来……

　　“喂，你还好吧？”玉寒雪从车厢外伸进一只手。看样子他已经结束战斗了。

　　一阵噼啪声响过后，我望着沉默地瞪着自己焦黑的手的他说：“我没事。”

　　过了一小会，马车轰隆隆地又开始测试它的速度极限。事先完全没得到通知的我当然再次跟木板套了次近乎，它也热情地回了礼。

　　叹气，为什么身为主角必须得这么有礼貌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完全不想再去回忆。玉寒雪似乎把测试马车性能当作终极目标来实现而完全忘了车厢中还有一个骨头快散架的我。因此当到达目的地后玉寒雪打开测评结果为全优的马车的门时发出类似动物一般无意义音调的行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我不过是为了安全所以将马车门用老爹教的方法处理了一下而已，他犯得着脸上开调色盘么？还是说我脚不着地的休息方式刺激到他了？但是，谁还能站着睡觉的啊？

　　他也忒大惊小怪了吧。这跟他还是小孩子绝对没关系——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看完老爹和妈妈收起来的一堆书了。

　　我们到达镇上的时候还是清晨，而玉寒雪楞是堵在车门口杵在快正午才想起让我下车进屋休息。本着良好的教养，我耐心的等到他自己让开为止。其间几个小时里为了打发无聊，我只好将视线越过他观看他身后从冷清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他领我进去的房子很高，却只有三层，墙上的滴水嘴和门窗有很浓的装饰味道，是近几年大陆上流行的样式。进门后我发现地形之复杂急需门房或听差的帮助，等了半天仍然还是由我们的人气配角领着我进了圆形大厅中无数道门中的一扇，又穿过曲折迂回的长廊。在我耐心快泯灭之前他终于停在一扇门前，推开半掩的红木门。

　　一个不错的小房间……居然还有放了冰块的大瓮？怪不得这么凉快。我拖着旅袋扔到窗下的椅子上，整个人欢呼一声，扑进房子正中央那张看上去就知道很舒适的带顶大床，在上头滚来滚去：“啊啊~终于可以跟发狂的马车告别了~~~”

　　玉寒雪冷哼一声，狠狠地关上了看上去很脆弱的木门。房门发出一声大响，大概是抗议某人气配角的迁怒。

　　我翻个身闷笑着坐起来，环视一圈房间，又仰面倒下去：“啊啊~~~睡觉~~~睡到死的觉~~~~”

　　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我闭上眼开始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很久没做梦了，自从开始偷看老爹和妈妈的书之后我基本上就没怎么做过梦。这几个月太刺激了所以我又开始做梦了吧。

　　真神奇。

　　按一般RPG模式来说，接下来我会干嘛呢？

　　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