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贰儿

1、丁观澜

　　我叫丁观澜，曾经名噪一时，你不听我的故事一定是个遗憾。

　　本来，我考虑著书，可我那丧尽人伦的爹说我懒得像头猪——说得很对，于是我知难而退。

　　我爹说自己讲过的话全是对的，说的时候一瘸一拐拿着鸡毛掸逮住我劈头就打。

　　一边打一边骂：“我说的话全是对的，你听过吗？”

　　爹，还用问吗？听话就不会挨打了。你老是重复问啊问，难怪我听着熟悉就当成了耳旁风。

　　我是名副其实的蔫坏——爹是这样告诉别人的。

　　他爱和老妇女厮混顺便宣扬家丑，所以张三李四都说我怯生生的外表下有一颗人渣的心；所以甲乙丙丁都感叹公害的女儿还是公害。

　　子不教父之过。我爹当然好不到哪去，赊账扯皮贪小……而且丑的惊心动魄。

　　毁容听说过吗？看看我爹就有生动的认识。

　　有一次我跑过去对他说：“爹，谢谢你。没把容貌遗传给我。”

　　他立刻怒了：“你又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不是天生的！要不是掉下悬崖我会瘸吗？我会容貌尽毁吗？我会捡到你吗……”

　　最后结尾还是那句：“我说的话全是对的，你在听吗？”于是天灵盖上又挨一掌。

　　其实我也不想招人讨厌，只是对比强烈才让我如此出众。

　　我的弟弟霍君宝，英俊挺拔、武功高强、勤劳朴素、孝顺懂事——“惹人怜爱”。

　　第一次见到他，我爹就用了这四个字。

　　大概被我这样的女孩折磨的心力交瘁，十年前，爹决定收养一个男孩，确切地说是买。

　　在人牙子那里他挑花了眼，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不住地摇头。我也跟在身后东掐一把西拍一下。

　　有个又乖又俊可爱的要命，我忍不住将他的脸扭的奇形怪状，问他名字，命令他叫我姐姐。

　　我是变态不错，可是恰好碰到更大的变态，他笑嘻嘻很享受的样子，乖乖地说：“嘻嘻，好姐姐，我叫霍君宝。”

　　爹和我都大惊失色。我嘲笑道：“耍你呢，二百五！”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娘说我得了一场恶疾才变成二百五的。”他很惊讶很佩服的眨着漂亮的眼睛。

　　我爹几乎热泪盈眶，连说这个孩子好，这个孩子厚道，招人疼。

　　所以我很快有了一个傻蛋弟弟，一个因为憨傻被抛弃，又因为同样的理由被收养的好弟弟。

　　“狗屁弟弟！”我不能接受自己失宠的现实。

　　我爹立即吼过来：“你要是敢欺负君宝，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打断狗腿……和爹一样？不敢了，不敢了。”

　　爹爹操起擀面杖一瘸一拐又来追我：“别跑，站住！你这个丫头休想再得到我的欢心！”

　　其实他言重了。我的君宝弟弟不长脑子光长个头，很快已经高高壮壮，像牛一样健康有力，几年前我就不能在□□上折磨他了。

　　张三李四甲乙丙丁总说：丁观澜、霍君宝真是两块宝。

　　当然，我是活宝，他是宝贝。奇怪，为什么缺心眼到大家口中就变成了大智慧？

　　后来赵无忌说：“为什么？就凭他愚忠愚孝。”

　　赵无忌总是深得我心。是啊，霍君宝，我都替他可怜，不偷懒、不撒谎、不声不响背黑锅。

　　看来，这个不三不四的残障世家只有我最正常。据说，我虽然讨厌，但是既健康又聪明——如果六指头不算残疾的话。

　　我常想，自己所以变态就是因为比别人拥有的更多。

　　我爹爹少半条腿，但大家说他世外高人；我弟弟少一根筋，但人人夸他少年老成；我四肢健全，只不过多了一根手指挖鼻孔，所有人就都骂我怪胎畸形。

　　爹不许我回骂发泄，其实他作孽而不自知，活活把我憋出了隐疾，所以他只能得到一个宅心仁厚的笨蛋儿子和一个头脑健全的刻薄女儿。

　　我们一家三口糟的要命，却偏偏志向高远一心要做大事。

　　这不，君宝和我跪在密室，听爹爹讲那过去的故事。哦，我忘了说“又”。

　　爹爹又一次说：“我们淮南李氏满门忠烈为狗皇帝打下半壁江山，谁想狡兔死走狗烹，二百三十条人命一夜之间被赶尽杀绝。我恨，恨自己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恨不能手刃仇敌……现在时机到了，我们要报仇！我们的仇人强大异常，所以要做好必死的决心。我们的目标是——”

　　“用狗皇帝的人头祭奠李家上下二百多条人命！”我机械的答。

　　“错！杀人这种粗活我不-擅-长！你狗命丢了是小，不要连累我爷两！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东西只有狗皇帝知道在哪，所以我们要循序渐进，慢慢地，一步一步的接近他，直到接近真相……”

　　切，废话太多，我只对灵堂上的先人画像着迷。

　　爹爹，他真是祖父大人吗？”我很好奇最喜欢刨根问底。

　　我爹发现我又不听他说话，很不高兴，“当然是咯，这还能假？”

　　我怜悯的看他：“不是吧！祖父白面美髯相貌堂堂，爹，你确定他没戴过绿帽子？”

　　爹气个半死，四下寻找鸡毛掸子，我把君宝一拉，躲在他身后求饶：“爹爹，我错了。戴绿帽子这种笨活祖父一定也不擅长。”

　　没找到合用的家什，我爹搓起了老巴掌：“你见过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吗？老夫当年也是才貌双全名动天下。我爹美仪容是真的，你爹我画技超群也是真的。”

　　他最喜欢夸耀。哪天不夸夸自己恐怕就会疯掉——我是说，从丁疯子变成丁大疯子。

　　夸完自己就是教训我，我可爱的傻弟弟挡住老爹的手，代我低声下气：“爹，别打了，姐姐是无心的。”

　　看在我英俊懂事的傻弟弟面上，老爹化掌为零，很激动地说：

　　“太师赵去瑕请我入幕为宾，老夫观得天象如今时机成熟是时候出山了。君宝你随我前去，先在赵家教授武艺骑射，站稳脚跟后再从长计议——狗皇帝爱才，凭你一身绝技定有机会博得青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挟天子说出真相，悄悄地拿到宝贝然后金蝉脱壳……哈哈哈。哼，赵去瑕要知道老夫的真实身份非把肠子悔青不可，也好，拉上赵家垫背。君宝，任重而道远啊！”

　　我冷眼看着两个男人执手相望，很质疑皇帝老儿的用人眼光。

　　我爹似乎听到我的心声，很肯定地点头：“只要被狗皇帝注意就一定会重用你，我太了解了，他就最欣赏实诚听话的部下。”

　　原来如此，爹爹你真是心机深沉，设计自己口口声声最疼爱的儿子，果然疼爱的就是他二分傻气。

　　不管是哪种爱，我还是嫉妒，甚至想把脑子撞坏。笨蛋没烦恼有人疼，多上算的买卖。

　　爹爹其实对我不错，至少他不想让我冒险，给我下了禁足令。

　　“我和君宝去都城，你别跟来。在家不要被人欺负——”他似乎想想不对，立马改口：“不要欺负别人。家里的大白鹅、老母鸡千万别给黄鼠狼叼了。”

　　然后酝酿了半天，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我们会想你。”

　　听到这话我就崩溃了，变态很容易被感动。

　　于是我不顾死活的表白：“不！爹爹，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我爹很诧异，虽然我经常抢他的白，但是这次我的任性显然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你去干什么？碍事还是送死？不行，绝对不行！”

　　我想不出好的答案，只能说：“怎么没有帮助？说不定关键时刻我可以施展美人计，助你们一臂之力。”想想没有说服力，我又补充：“现在流行个性美。”

　　我弟弟霍君宝听了倒是很有见识地点点头：“传说中的美人计？太凶残了！” 同时望着爹爹表示同意。

　　可我爹是什么人物？他立刻把我否定：“扯淡！观澜啊，六指是个性？是美？那我不是美死了？我毁容我骄傲。”

　　我忍不住想哭，爹爹当真待我不薄，舍不得将我拉进离龙潭虎穴。

　　无奈我只能扔出杀手锏：“爹爹，要是你不带女儿去，女儿就只能揭发你了。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气晕的爹爹醒来后嗔怒痴狂，恐怖的脸煞是吓人。我知道我又一次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