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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变心 ...

  •   变心

      爱得多么浓,未必能撑起天长地久。

      最难忘,是他的拥抱。
      跳舞也好,散步也好,甚至什么也不必做,只要依在黎华怀中,听他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软化。
      方若绮想,这或许,就是乐不思蜀。

      像一切恋爱中的女子,方若绮也会患得患失:“终有一日,你要离开我。”
      “怎么会,我能去哪里?”
      黎华走过来,方若绮正在读报,头条是关于他:黎天王最爱长发大眼,萧依莉是理想型。
      “别听媒体捕风捉影,你何尝不是长发大眼?”
      方若绮叹气:“只怕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是小女人模式了。任何解释不管用,赌咒许诺是正经。
      黎华挨着方若绮坐下,揉她入怀。
      方若绮听到熟悉心跳的节拍,一下,两下;而后,她听到他说:“我将心交给你。这颗心,永远属于你。”
      方若绮仰起头,摸黎华的脸,正色说:“我会记牢你的许诺。”
      黎华笑:“信我了?”
      “我信我自己。”
      “哦?”
      “一等女人,令男人不想变心;二等女人,不给机会男人变心。余下是劣等,是我不屑做的。”

      在爱之中,切不可咄咄逼人、索需无度。
      求人不如求己。
      演艺圈一向难免逢场作戏,黎华又是公认的魅力先生。这些在方若绮而言,是外生变量,不可控。
      她能掌控的,不外是自己。
      这段对话后,方若绮比以往更关心黎华,事无巨细,体贴照应。

      然而,那么竭诚投入,他终究离开了。

      那一晚,方若绮惊醒,见黎华接一通急电。
      挂断电话,黎华更衣,称去大宇宙影视,补一场夜景戏。
      出门时,与往日无不同,拥抱方若绮,哄她明日带榴莲酥回来。

      翌日,方若绮没有通告,睡至将正午,电话铃响了。
      大事发生前,或是有征兆的。
      那天的铃声,异常悲怆。
      接起来,彼端是警员。告诉她,黎华遭遇刹车失灵,跌入海中。

      方若绮赶至医院,黎华已在弥留之际,神智不清。
      医师称脑缺氧过久,回天乏术。
      方若绮伏在黎华身上,大哭一场。
      这或是最后一次,听那曾令她沉醉的心跳。

      医师将方若绮拉至一旁:“方小姐,黎先生随身携带有遗体捐赠卡。”
      “听他提起过,我尊重他的决定。”
      “这是功德一件。许多人会受益。黎先生若有知,也会开心。”
      方若绮于啜泣中颔首:“是,他一向博爱。”

      黎华于下午四时告别人世。
      方若绮记得清楚,那一日,是西元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七日。
      口口声声说永远,心也交给她的一个人,走得仓促,甚至来不及道再见。

      事到临头,没有许多时间,可用以悲伤。
      其后一个月,方若绮忙于料理各项后事。再没哭过,心中空洞得很。

      与黎华是爱情长跑,在一起多少日夜,方若绮记不得了。
      忘不掉,是他的音容笑貌,缠住她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但人总得向前去。
      一切停当后,方若绮结束演艺工作,搬出两人的家,离开台北,去了美国散心。

      这一散,就是两年。
      届时,方若绮已能正常吃喝,重新学会微笑,言谈间也找回一点幽默感。
      表面看来,她已自悲痛中康复。只是,始终再没交男友。

      午夜梦回,懵懵之中,她还听得到他的心跳,感到他抱着她,笑笑地说:这颗心,永远属于你。
      黎华兑现的永远,是她永远无法忘记他。
      那么刻骨铭心,一段就够了。
      方若绮这样想。

      然而,生活的变奏,往往是无法料想的。

      那一日,方若绮依例到圣心慈善院做义工,经过院落,前夜雨水松动的花架子,眼看着砸下来。
      真砸下来,却不觉得痛。反而柔软又温暖,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她的前胸。
      这感觉莫名似曾相识。方若绮睁开因慌乱而紧闭的眼睛,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原是路过之士,见义勇为。
      勇士是位亚裔年轻男子,后脑被栏杆打中,缝了三针;方若绮被他护牢在怀中,毫发无损。
      方若绮忙不迭一会儿致谢、一会儿道歉。
      青年只是一味地笑。
      末了,用中文说:“你好,我是林立翔。你叫什么?”

      此后,二人认识了,林立翔隔三差五约会方若绮出去。
      林立翔是个好伙伴。饮茶、看戏、或者只是漫无目的地聊聊天,和他在一起,方若绮总是由衷的开心。
      方若绮开始疏远林立翔。

      一个月你来我躲,一日,林立翔终于在慈善院,堵到方若绮。
      带着受伤的表情,他问:“若绮,我做错了什么?”
      方若绮盯牢自己的鞋尖,不敢看林君:“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配。”
      方若绮简略地交代过去:她曾有一个交往七年、谈婚论嫁的男友,因车祸去世。

      林立翔沉稳地聆听,不问一个问题。
      不问也知,方若绮永不会忘怀逝去的前男友。

      如何同死人去争?
      林立翔是聪明人,他不争。
      他只是将方若绮收入怀中,带点禁锢的意味,却那么温柔:“你心中尚有谁,是你的事;我只知,我这一颗心,永远属于你。”
      这句话似魔咒,敲在方若绮的耳畔心间,她忘了挣扎,终于屈服在林立翔的臂弯。
      方若绮与林立翔自此正式交往。

      方若绮十分喜欢林立翔,可能因为,在许多方面,林立翔与黎华莫名相像。他们说话声音都靠后,都十分爱笑,脾气好好。与黎华一样,林立翔也爱拥抱她。
      方若绮何其幸运。
      不是每个人,刻骨铭心之后,尚有机会,得到良好归宿。

      又一次被林立翔环抱,方若绮不禁感喟:“我前世一定功德无量,才能遇着你。这一生,也要积德行善,报答上主。”
      “我最爱你有善心。”
      “不是最爱我三十六C的胸?”方若绮打趣。
      “并列。”林君笑。

      半晌,林立翔正色道:“若无善心人士,我只怕见不到你。”
      “哦?”
      “我先天心缺,幸与台北一捐赠者匹配,得以移植,才得活命。”
      “那是何时的事?”
      “两年前。我记得清楚,二零零六年的七月十七日。”
      方若绮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听林立翔继续说:“为纪念他,我还请医生破例告知捐赠者的姓名。”
      “他叫什么?”
      “他叫黎华。”
      方若绮自林立翔的怀抱中猛抬起头,看到他带着笑意的下巴一动一动,一切那么不真实。
      下一刻,只觉着痒。久违的眼泪,顺着脸颊成串淌下来。

      “你可知他是谁?”
      “听说是位颇有成就的演员。”
      方若绮颔首:“同时,也是我的前男友。”

      这件事说穿了,林立翔止不住感叹:“或许,正是他派我来,替他陪着你。”
      听起来,可不是这样吗?

      翌日,林立翔拿登记好的遗体捐赠卡给方若绮看:“这颗属于你的心,传承下去,希望你永远不孤单。”
      方若绮还林君以拥抱。
      那一夜,方若绮任林立翔在她体内驰骋,芙蓉帐暖春宵短。

      方、林二人的感情稳定下来,却不急于论及婚嫁。
      这件事,男人永恒慢女人七八拍。
      方若绮并不逼迫。
      逼迫别人何时有用?人只管得了自己。
      方若绮益发贴心照料林立翔的生活。

      一日,方若绮到林君居所,替他熨衣服。
      稍后,林立翔回来了,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直讲电话,未察觉方若绮在卧室。
      他说:“小童,你可别想赖。愿赌服输,拜我做师傅,快请我喝酒 。”

      并非故意偷听,但此时不适合出去打断。林君又得意,说话极大声。
      他继续说:“没有女孩子,逃得出我的掌心。”
      “多么难缠,对症下药,也可击破。”
      “这次的攻略,以苦肉计结识,又用她前男友做引子,编个韩剧故事,不怕她不感动。”
      “她与前男友在台湾是名人,报刊资料齐全,功课不难做。”
      “拜托!我才不会靠岸。”
      “女人这东西,一旦被征服,兴味就减半;我已有些厌了…”
      话未说完,林立翔蓦然觉得黑漆漆压顶,仰面一瞧,是方若绮站定在面前。

      跌落的电话不住响,林君也不知接。
      林立翔大惊失色,开口慌着解释:“若绮,我不是…”
      他想不到合理解释。
      如何解释,许诺将心都给她的天长地久,实则只值一个赌、一句师傅、一顿酒?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方若绮甚至笑笑的。
      她如常做了饭。
      牛排煎得六成熟,嫩嫩的。土豆泥很软。配红酒。
      林立翔不得不承认,方实在是贤妻良母,婚姻的上佳人选;若果,不与他游戏人生的信条有悖。

      饭吃到一半,林立翔致歉:“对不起,若绮,我骗了你。”
      “我早知道。”
      “怎么会?”
      “黎华是没有心的。”
      林君诧异地睁圆了眼。
      方若绮继续说:“手术前,黎华的心脏不翼而飞。他捐献的脏器中,并不包括心脏。”
      “可是,报上说…”
      “黎华是公众人物,饱受关注。医院查不出是谁搞鬼,又不想背负失职之责。只好对媒体谎称,他的心脏,与美国一病患匹配,被飞往当地救命。“
      方若绮道:“你功课做得足,可惜收集到错误信息。”

      林立翔问:“你既已知道,为何给我骗?”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方若绮叹气:“我以为,你肯大费周折,做这许多事,心里总是有我的。谁知,你心里挂着的,竟是一个赌约。”

      即便花花公子,也会有愧的。
      林立翔支吾着说不出话。
      方若绮却了然:“立翔,不必说什么。牛排快冷了。”

      饭吃完,方若绮洗了餐盘才告辞。
      她并不说再见,但林立翔心知肚明,这是最后的晚餐了。
      林立翔送她出门,止不住说:“若绮,你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终会忘了我。”
      方若绮笑着摇头:“立翔,我会记得,你的拥抱,你的笑,你对我说的每一句。”

      林立翔最后抱了一抱方若绮。不是没有惋惜的。
      是个难得潇洒的女人了。
      不怨不哭,把无声的再见,说得温柔但决绝。

      惋惜管惋惜,林立翔可不是那号人,因为日落垂泣,错过看星辰。
      送走方若绮,林立翔急着沐浴更衣。是夜,他约会了杰西卡。
      杰西卡是金发女郎,高挑身段,别有风情。
      林立翔收拾停当,迫不及待开着跑车,驶往佳人所在。

      至于女人的潇洒,不过止于人前。
      方若绮回到小小公寓,只觉做了场梦一样。
      累,真累,也不换衣服,蒙头便睡。

      一觉睡至第二日,电话铃响了。
      大事发生前,总有征兆的。
      接起电话前,方若绮已知有事。
      果不其然,彼端是警局,除开换英文,对白与两年前惊人相似。
      对方告知她,林立翔罹遇刹车失灵,车直入海,救起来,人已危在旦夕。

      无第三者知晓前一日故事,众人眼中,方若绮还是林立翔的亲密女友。
      她会为他料理后事。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遭,方若绮已十分懂得如何回应警员问话,如何安排遗体捐赠,如何筹备葬礼。
      坏男人,是女人宠来的;能干的女人,是男人锻炼的。
      这些年,方若绮愈发能干。
      甚至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破坏刹车装置。甚至懂得如何有效地说服缺钱的医师,黑市上收买器官。
      没什么,难得到她。

      方若绮已完全不是两年多前的方若绮,会不知所措。不过因发现深夜外出工作的黎华,宣称去“大宇宙影业”,竟去了萧依莉的家。
      方若绮有把握,她能应对一切。

      出门去医院前,方若绮打开冰箱,最深处藏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内里封着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着一颗心。
      属于黎华的心。

      方若绮相信,林立翔的心,也会回到她手上。

      方若绮的感情观是,求人不如求己。
      交给她的心,属于她的心,她一定留住。

      她绝不给男人变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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