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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心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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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晏好像梦到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的弟弟还是软软一团,类似于无害的小生物,每天胆怯的跟在他身后,连上厕所都要哥哥陪着去。
他好像对所有的事物抱着恐惧的揣测,唯独对朱晏敞开柔软的肚皮。
“哥哥。”朱靖穿着小睡衣,站在朱晏床前:“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自己害怕。”
“上来吧。”朱晏一掀被子,朱靖就像个小肉球一样咕噜噜滚上来了。朱晏把被子给他包上,转头看见他黑豆似的亮晶晶圆溜溜的大眼睛。
“哥哥给我讲故事吧。讲老人与海的故事。他后来怎么样了?”
朱晏没有去拿书,他对这个故事烂熟于心。但这不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朱晏想。
朱晏开始给弟弟编另一个故事。
朱靖很快睡着了。
但是朱晏没有睡着。
这个故事逻辑混乱,但足够童话。弟弟很喜欢那些单纯的角色。
朱晏梦到这里就惊醒了。
那些怯懦与惊惧,随着弟弟生命的成长,都被一一化解,朱晏没有刻意让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宠物。他那些难以言说的深邃的心事都掩盖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够揭开他的面具。
朱晏掀开被子,起身换衣服。他一粒一粒的解开睡衣扣子,露出柔韧的修长的身躯,如同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早晨,朱靖睡在他身后,脸上是红扑扑的健康的红晕。
“哥,你身材真好。”
朱靖笑嘻嘻的赞道。
朱晏背对着他,无奈的嘲讽道:“照照你自己。”
“没有哥完美。”朱靖下床,利落的脱下睡衣,肌理分明的身躯是小麦色的光泽。他长长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呼吸一般舒张着,荷尔蒙的味道浓厚得让人不禁心跳加速。
他毫不见外的在朱晏的衣橱里翻找。
朱晏的领地向来对他无条件开放的。而朱靖正是依仗着他哥对他几乎无条件的顺从,无时不刻的像小狗一样在这块领地上到处宣示主权。
朱晏先收拾完,简单弄了点早餐,两人一起吃了,还要骑车开赴学校。
“爸那边的事弄得怎么样了?”朱晏单手挎上书包,推开车子,朱靖赶紧咽下嘴里的面包,风风火火的拎起书包,长腿一跨骑在后座上。
“可以了,账目没问题,托管在卢家豪那里,咱们拿分红就行。”他蹬了两下,没够着脚蹬子,弯腰一看,果然没了:“哥!你怎么把脚蹬子卸了!”
“被你蹬坏了。早让你买辆自行车,天天坐我后座怎么回事。”
“我不会骑!”
“学。”
“怕摔!”
“……”
“我说哥们,你怎么天天跟你哥的小媳妇似的,还坐后车座呢,你也不怕硌着蛋。”卢家豪挤眉弄眼的,他早看这两兄弟不顺眼了。两个妈生的,弄这么亲,给谁看呢。
“嫉妒我有哥啊。”朱靖满不在乎的把书包墩在座位上,大爷似的,两脚架在桌子上晃着,拍开他伸向书包意欲抄作业的手:“你平时抄的吃得用的,都是我哥的。”
“别别别,我嫉妒你有哥行吧,祖宗快让我抄抄。”说着眼疾手快的把习题书抄走了,一边写还一边一心两用的挑拨:“知道你有哥,你哥又疼你,又亲你,脑子灵光手腕硬,你们这强强联手横行商海不是梦啊。不过看看兄弟,妈字头上带一个小,这地位立马不一样了。他家拿咱当狗使唤,哥像个债主,每天我欠他好几个亿似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出气。”
“但是哥忠告你一句话:人心难测。他是正主,当然想怎么样都行,今天他宠你,明天他要看你不顺眼,分分钟捏死你个送菜的哟我的弟弟。”
朱靖没说话。卢家豪一边写一边嘴上没个把门的,一心二用惯了。
他没回头,也没看见朱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可怜他还把大灰狼当一小白兔痛心呢。
话音没落,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来了。
“你腰带穿了我的,换回来。”
“啊?——哦,我说今天怎么感觉有点紧呢哈哈。”朱靖咔哒咔哒解开腰带,顺手一抽,递给身后的朱晏,大哥似笑非笑的看了说小话当场被抓包,顶着晴天霹雳的卢家豪一眼,把手里的腰带换给朱靖,优哉游哉的走了。
卢家豪敛声屏气,做低伏小,等朱晏走远了才敢抬头,对事不关己的好友不可置信。
“!!!亏我还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哥来了你也不告诉一声!”卢家豪抓狂道。
“嗯哼。”
“你还穿你哥的皮带!!!”
“嗯哼。”
“兄弟,干到这个份上,我得同情你哥。哎,他有女朋友吗?”
“不可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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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灯光笼罩着整片大厅,香槟和红酒的香气交织着,食物香水和酒。上流人的酒会。
“雨欣。”朱晏手上晃晃酒杯,高峻的鼻梁在温暖的灯光下打下一片暧昧不清的阴影,眼睛里薄雾一般的朦胧褪得干净,露出无机质的眼珠,他不动声色的扯开一个微笑,轻轻的碰了一下宋雨欣的杯沿:“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宋雨欣捂着嘴巴轻声的笑起来,狭长的眼睛画着妖异的眼线,酒杯的水光在眼底晃了一下,清脆的一声,缓缓抿了一口,彼此眼里有隐晦的心照不宣。
“啪!”
“啊啊啊——!!!”
身后的男人突然抽搐着向后仰倒,他头顶上的灯座忽闪了一下火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落下来,水晶质地的装饰清脆的碰撞在地上的声音如此清晰,许多淑女被四处飞溅的碎片割到,惊声呼喝。
然而最让人惊惧的,是水晶灯碎片下慢慢洇散开的大片黑红血迹。
“是胡会长!快打120!!!”
这场意外事故牵动了在场几家财阀敏感的神经,现场被迅速封锁,倒地又被割伤的胡会长在救护车抬他出来时已经没有了声息。到场的政要和商人们爱惜羽毛,没人肯多管闲事,主办方正是胡会长自己。
“不必多做。”朱晏淡淡的对电话里说:“事情已经盖过去了。”
“哦?”
“心脏病突发。很好的死法。”
“我真是小看了你翻云覆雨的本事。”电话那头低低的笑,有酒液晃动的声响,看来也是一场无声的庆祝。
“彼此彼此——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相信陈先生的手段,比我的小把戏高明。 ”朱晏半边脸浸在夜色里,虽然是上扬的语调,但神色却是冰冷的。他不动声色的结束了这场交易,躺进宽大的椅子,门在这时轻轻的响起来,他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但是没有做声。
敲门的声音停下了,朱靖转动门把手,没有锁,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朱晏对他完全是不设防的。
朱晏撑着下巴,整个人沉在阴影里,似乎没有注意到动静,直到唇边被温热的牛奶杯抵上。
“哥。”朱靖靠在椅子背面,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沐浴露和淡淡的薄荷味道环绕在身旁。他固执的伸着手:“喝点牛奶。”
朱晏顿了许久。
最终慢慢张开唇,啜饮了一口。
朱靖慢慢蹲下身,一点一点倾斜着,一杯牛奶渐渐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