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泪之碧海黄沙》水木青青

5、5.西街

　　5.西街
　　在邵家用了早饭，悠舒吃到了邵天骄夸了很多遍的绿豆皮小笼包，里面有甜腻的水果馅和香浓的鲜肉馅，倪氏得知了悠舒在这里住便还着人做了新鲜的荷叶汤来吃，其实悠舒挺喜欢昨晚那个香香甜甜的一碗清澄的木樨花露，不过早餐这样的待遇他也是受宠若惊了。按照秋染那么一说，木樨露大概是极珍贵的，南疆人向往独立的生活，从来不肯向大宋进贡的，必然是宋国的权贵们着了人买卖而来。
　　邵天骄知道悠舒宠着他，便拣了鲜肉馅的自己吃掉，花果馅的给悠舒，邵二爷讨厌煲的热食甜品，连着荷叶汤也招惹了他，推说不要，便用了茶，有丫鬟捧了食盒过去，悠舒才得知，原来邵天骄还是有个书童的，也是邵家大爷取的名字，曰邵如墨。
　　如墨人如其名，长得憨厚黑壮，邵天骄却说这人力气大，也会使巧劲儿，墨磨的确实出彩，又加上会写些字算些帐，日后出去了也是邵家的账房。邵二爷每日上午在书院他便跟随着，其他时间邵二爷在家他便跟着管家出去。
　　悠舒挑了个玫瑰花馅的小包子堆到邵二爷前面，人吃五谷杂粮，这样挑食确实不容易长高，邵天骄最后也吃掉了，悠舒说以后请邵二爷去他那里，便是要准备一桌子的鲜鱼宴的。
　　悠舒的命馆在西街上，原来是一家饭庄，悠舒见那饭庄装置得幽深雅致便加了些装潢，命师由族内小辈担任，长老则处于执导之位，悠舒是老板纵观全局经营，负责每日的收支进项，夏家表兄弟两个则辅助悠舒即可。悠舒将他们住的驿馆的地址告知给邵天骄，并嘱了他个把月将置一处宅子，到时候邀请他去住。
　　悠舒将邵天骄步行送至南平书院，又嘱了如墨多在意邵二爷的冷热便不舍得离开。看到邵二爷和熟稔了不少的官家子弟一起进去，悠舒自己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巴不得时刻都见着他的骄骄才好，又担心骄骄性子骄纵，在外面惹事会不会打架又能不能打赢，甚至还想着骄骄的课时什么时候下，要不要来看一看他，到最后，他还是趁着早晨的阳光回到了西街的铺子，想着，还是多赚些钱，先置了宅子，以后要骄骄来这里玩，便不会有邵天赐管着。
　　悠舒雇的掌柜姓黄，此人多少有几分小聪明，悠舒在得知他曾经经营过玉器铺子之后便请了他来，夏悠扬本来觉得黄掌柜的铺子倒闭了晦气，生意人讲究风水，更别说他们这样的命馆，他们是外邦人，人生地不熟的那里有人愿意帮衬，但悠舒拍了一张卖身契给族人便解决了后顾之忧。他们并没有问这张卖身契从何而来，但悠舒知道，夏家表兄弟肯定是熟悉的，毕竟，自己也曾经像对待黄掌柜一样将锥子架在脖子上，然后种了蛊。他们觉得悠舒很阴损，用这样不入流的办法威胁着，但悠舒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利器总是让人有着卓越的安全感，尤其是他这样不懂武艺也识不了多少汉字只懂得下毒下蛊的。
　　悠舒对待黄掌柜很客气，本来那人已经求他放过家人什么的了，悠舒却只是提出为他工作这样的条件，还许诺按利益分成给他，命馆经营得好，便有许多的钱财拿，黄掌柜毕竟也曾经当过东家的人，如今见这主事的大头这样决定，其他人又对他颇为服从，便也提心吊胆的打听着以前交好的生意人给悠舒的命馆捧场。再加上悠舒本人也算得上是长袖善舞，与自命清高的巫族命师形成了对比，那些伙伴对于悠舒的投资还是觉得有些潜力，便也答应了观看命馆的开张。
　　悠舒有时候觉得，经商是一件极好玩的事，现在他手里拿着巫族所剩不多的财产，又请了不少生意人和街坊邻居来看他的命馆开业，他便想着，他的医馆在命馆有些进项之后也可以开了。
　　悠舒将琐事交给了黄掌柜和夏悠扬，离开张时候还早，所以，他打算着去看一看邵天骄。他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邵天骄放课后想也无聊，不如和他逛一逛热闹的西街来的划算。
　　悠舒没有按照习惯要青香准备轿马，他虽然不是很懂那些繁琐的礼仪，但邵天骄家里也是高门大户，邵天赐本来也不待见他，他要是真的还出门炫耀一下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地位的，那才是真的自不量力。今日早上邵天骄也准了他随时来拜访，悠舒这次便走了邵府西院的小门，那里离邵天骄的院子很近，打赏了看门的小厮，果然就看到邵天骄百无聊赖的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闲？你那里不是有铺子要看？”邵天骄问。
　　“有掌柜在呢，我也不是要亲力亲为的。”悠舒笑笑，“我知道西街那边有夜市，要不要去逛逛？”
　　邵天骄这次没有带着如墨，换了方便的衣服就去了。
　　如果换了悠舒，他很少这样相信别人，尤其是一个仅仅认识一天的自称是朋友的人，而且对方自称认识便留宿，悠舒觉得，他的骄骄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对人单纯没有防备，虽然调皮骄纵了些，心地却是好的，可见邵天赐还真没有苛待了他。
　　邵天骄自然是瞒着倪氏出来的，精神不太好，悠舒便讲了今天从黄掌柜那里听来的笑话给他，邵天骄才开心了些，便对着悠舒说了书院里面的事情。原来邵天骄在书院里面有个关系好的同窗，他父亲调任江西，他也是要随着去的，这两日刚刚退学，今日便在书院告别，中午便在北海楼那里摆了酒席吃了，明日便举家搬迁。
　　悠舒道，“明日去送行也是行得通。”
　　邵天骄拿手里做样子的扇子在悠舒身上摆弄，要悠舒展开扇，才说，“明日先生不肯放，先生素来不喜子玮，因他上课总是讲话的，兄长也不会同意，邓大人外迁，兄长肯定是高兴的。”
　　“喔，朝廷上的事情真复杂。”悠舒感慨，“这样说你日后考上了进士，不是也要参与这样的事情了？”
　　“我心里也有准备。”邵天骄很郁闷的样子，“朝上那些老古董自不必说，兄长算是青壮派，主张抵御外敌，但圣上一直采取的是休战策略，这几年发展商户收取税款，你是开铺子的自然以后会知道，大宋的税很高，给辽的赔款和金的珠宝都是在里面出。而那任岳宵是主和派，但他为人是极好揣摩人心的，听兄长说，这人对圣上投其所好……你知道吗？圣上怎么也说是快到不惑之年，却端端的好美人，他便甄选江南佳丽讨好圣上……你说，这样主战派有什么前途？”
　　悠舒笑笑的捏了一下邵天骄近在咫尺的小脸，“这么说，你还是个主战派喽？”
　　悠舒脸上微笑，手上却仿佛觉得被烫着了一般，嫩滑细腻的触感令他蓦然心惊，他控制住将要跳出口腔的心脏，低头看见骄骄在说话，却愣愣的只能看到那张张合的小嘴，时不时露出嫩红的舌尖。
　　真是个……天真纯洁的小少爷。
　　他活了二十四年，这是第一次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要是这段路走不完就好了，一直和骄骄谈天打闹，陪着他说话嬉笑，就好了。
　　他的前半生获得太过的狠毒辛苦，人只道他是巫族万世难出的妖孽，却不知他的心底，竟然也有柔软的时候。那个少年，用那双自以为骄傲强大的眸，俘虏了这个艳色惊人的男子，令他仰着头，看着他们的未来像是对待至高无上的神祗。
　　他的骄骄在发表着自己的言论，自然是不愿意倚靠他的兄长，他想要去考上武举，做扬威立世的大将军，又或者去巩固水利，再不叫那些受灾的百姓饱受水患之苦。
　　你瞧，这个骄纵任性的小孩子，他的本质纯真善良。
　　邵二爷挑了一盏鲤鱼灯，与悠舒并肩却在嘴里咬着粉团凉糕，悠舒手里还拿着刚刚给他买的肉串，悠舒平日里不花钱，过手的钱却着实不少，他开心地为邵二爷的各种小零食小玩物付钞，邵二爷也不拒绝，吃的也欢快。
　　“这么说，你开的是命馆？给别人算命看相？”骄骄吃完了一只盐焗鸡翅，问道。
　　“嗯，我的族人善于操纵察人之像，阴阳五行风水妖鬼全有部署。家族里面有善于捉妖的，有善于扑鬼的，我其实见过宋国的一些道士也很好，但巫族的人却是上天的宠儿，有代代相传的灵力。不过，宋国的钟家张家也是有的，像左慈的后人据说也有。”
　　“我从未见过神鬼，但我倒是知道，先父并不喜欢兄长便是由一个癞头和尚的话来的，也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这些也是先父不耻的，兄长娶了嫂嫂之后先父的脾气才稍好了些。”
　　“你当我的第一个客人好不好？我给你安排好的命师。”悠舒摸了摸他的头发提议道。
　　“你不是族长吗？你不行的吗？”邵二爷咬着鸡翅看过来。
　　“……命师的术法也是分对象的，我们如今熟稔，我若是为你测算便不会准的，我们的命运定然相连，我命中有劫，早晚也会连累你。”悠舒笑着说。
　　“‘劫’？你怎么办？”邵二爷很是为他的朋友担心，这么和蔼漂亮又会讨他喜欢的好朋友，怎么是这样的命格呢？
　　“傻东西，每个人命里都有劫，按照相书上说我的命倒是不长……啊，你的也是这样，你看，你的掌纹也是这样，看来我们都算不上长寿之人呐！”悠舒故作高深。
　　“切，你说的又不准，你不是说不能给我算吗？”
　　“这个……”悠舒头疼了，小少爷真是伶牙俐齿，偏偏他还不想欺负他，“我也是看过一些书的……”
　　“哦，你开张的时候我来看，好不好啊？”邵二爷认真的说。
　　“……不行，你要好好的去书院，不许偷懒！”悠舒心里虽然很想，但还是拒绝了，“想要做将军的人是不能让人说随了你兄长的人情的。”
　　“我才不稀罕！”
　　其实悠舒心里想的理由不是这样，骄骄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夏悠扬夏悠合兄弟肯定是要上去巴结去想办法利用骄骄的家世，到时候便是要说服他的，虽然悠舒有决定权，但确实，悠舒想要他的骄骄知道，他是可以保护他的。

　　不出悠舒预料，邵二爷果然是对汴京极为熟悉的，他找到的小吃都令人意外的符合悠舒的胃口，悠舒其实更喜欢味道重一些的食物，比如腌渍过的鱼和腊味，邵二爷选的东西虽然偏于清淡但悠舒的胃口却是极好的，邵二爷几句话不离他的兄长，悠舒竟也能附和几句，这才知道，那么清冷的邵家侍郎，住着那么华贵精致的房子，吃着精细美味的食物，竟然是个难得的清官。他的清廉表现在邵家每个人的月钱上面，他的嫂嫂精打细算，吃住不愁也只能攒下一点点私房钱，在兄嫂成婚这么多年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年幼丧母的邵二爷总是能令热情爽朗的倪氏开心，便总是能多拿上一点零花，但确实，他的处境是没有办法和其他的贵族子弟相比的，就说那日跟悠舒耍无赖的王舅爷，是在算不上是大户人家的主流，靠着他姐姐拿的月钱都能比邵二爷多出好多来，还是不够，就去欺侮外乡人。
　　邵二爷吃着糖人，鼓着一双大眼睛，这样对悠舒说，“所以我最烦的就是王老三那样的人。”
　　悠舒差点就笑抽过去了。

　　热闹的街巷是商人的天堂，悠舒被邵二爷带着说关于商人的好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要进货的一些事物。邵二爷觉得悠舒的铺子是命馆，自然不用太多的东西，悠舒便告诉他，朱砂算筹芦苇都是要买的，但最好不过的是不用请命师，手底下各类命师齐备是悠舒的铺子最大的优点。
　　邵二爷倒是有所了解，“嗯……反正对商人的限制不大，倒是有几门关系的确要打通，嗯，像是驿丞署啊之类的，你们又不会出什么大事，反正只要赚钱就好了。”
　　“我让人算了吉日，后天开张。”悠舒说，“唔……你还要不要用晚膳？”
　　“呃，已经吃饱了……可是，我还没有吃到碳烤鱼。”骄骄摸摸肚子，抬着头，眼里全是氤氲的火光。
　　“……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