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李千重

10、第十章

　　宽敞客厅中金黄色的犀龙皮沙发上，柳薰和莲提亚正窝在一处下跳棋，当柳薰身体好了一些之后，为了陪他打发时间，莲提亚常常找些小游戏陪他玩。柳薰出身平民，不会贵族化的西洋象棋和桥牌，东方的围棋也不会，莲提亚便找了这种简单的棋类同他玩。到了晚上，其他兄弟回来后，一家人还会围在一起打扑克。
　　柳薰原本不太喜欢打牌，总觉得是浪费时间，但开朗活泼的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互相调侃，让原本就带有刺激性的扑克游戏更有趣了，柳薰玩得十分开心，要不是莲提亚坚持要他晚饭后一定要在庭院里走一走，他一定会整晚泡在客厅里了。一家人对于他的这种变化十分高兴。
　　柳薰盘膝坐在沙发上，拿了一颗棋子，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在一个位置，抬头问：“你真的要调回特伦星吗？”
　　莲提亚向他温暖地一笑，道：“是啊，申请已经递上去了，应该过几天就会批下来，今后我就可以每天陪你了。”
　　柳薰把一枚棋子在手里揉捏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今后不会再任性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我是人鱼，不会轻视自己的生命，你不用担心我。”
　　莲提亚微微一笑，道：“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一部分也是为了我自己，每周只有两天能见到你，实在太痛苦了，我想每天都看着你。况且我只是调转，又不是退役，你不要想这么多。”
　　莲提亚没有说的是，因为这一次大批人鱼被分配给军人，有些军官为了好好照顾人鱼，已经提出了退役申请，这是军部没有想到的，军部原以为有了人鱼后，军人们会安心服役，奋勇作战。
　　自己的参谋官莱恩少校就是这样，他的人鱼精神十分脆弱，看到他就浑身发抖不住哭泣，弄得莱恩成天揪心牵挂，只想每时每刻都陪着自己的人鱼，让他信任自己，爱自己。莱恩正考虑退役的问题，前些天莲提亚还在劝他不要放弃在军队中的前途，没想到现在自己也在申请调转了。
　　柳薰默然了一会儿，终于说：“我不希望你牺牲太多，这会让我感觉很有压力。”
　　短短两句话已经让莲提亚完全明白了柳薰的想法，家里其他人除了爸爸之外，全都对自己的决定强烈反对，父亲的态度更是严厉，如果自己真的调职，他今后将无视自己这个儿子，当然还不到断绝关系的地步，这个时代能够拥有人鱼的儿子是绝不可以放弃的。
　　大家虽没有在柳薰面前谈论这件事，但人鱼都是敏感的，家中的气氛，柳薰一定感觉到了，如果自己转调到特伦星，虽然不会有任何人对柳薰稍有不满，矛头只会对准自己身上，但柳薰仍会有心理负担，长期下去对他的身体和精神并不好。
　　于是莲提亚沉吟片刻，道：“好，我会重新考虑的。”
　　看到柳薰脸上立刻显现出的放松表情，莲提亚知道自己不用再考虑什么了，人鱼是不能承受心理压力的。
　　第二天，莲提亚撤回了调职申请，回阿尔马星驻防。而亲人们对柳薰的照料也更加用心。
　　但安稳了没多久，莲提亚又有些担忧，最近柳薰总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莲提亚以为他是整天呆在家里嫌闷了，休息日就常常带他出去，陪他四处游玩，买东西看电影，吃各种美食，还给他养了两条高大而又温驯的维京犬，免得他平时寂寞。
　　可柳薰开心了两天，就又是老样子，常常发呆，担心得莲提亚每天都要往家里打电话讯问他的状况，幸亏迈昂家族极为富有，否则普通人家是负担不起如此频繁的星际通话费用的。
　　因此这个休息日回到家后，莲提亚决定好好和柳薰谈一谈，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的，柳薰午睡之后，和莲提亚一起在花园中的水晶玻璃茶室中喝下午茶，透过玻璃墙壁可以看到外面娇艳的玫瑰花。三层的点心架上放着精致香甜的茶点，金色镶边印着花卉图案的雪瓷杯子里是正宗顶级的锡兰红茶，这是从古地球母星采摘的，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只有极少数顶层家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了。
　　柳薰是华族人，本来是没有下午茶习惯的，但迈昂家族是欧罗巴人种，很讲究这些，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柳薰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下午都和索尼亚一起喝茶聊天，十分惬意闲适。只是今天莲提亚休假在家，共处的对象就变成莲提亚。
　　莲提亚为两人斟好茶，看着柳薰喝了一口香醇的红茶，舒服地眯起眼睛，就像一只娇贵的猫，他真的越来越有人鱼的样子了。
　　莲提亚的心被烘得又热又软，就像融化的奶酪一样，他叉了一小块蓝莓慕斯喂到柳薰嘴里，这种茶点上加了新鲜的蓝莓果酱，香甜清爽而不油腻，是柳薰很喜欢的一道点心。
　　柳薰细细嚼着茶点，冲莲提亚微微一笑，莲提亚心头顿时弥漫起一宗幸福的感觉。
　　莲提亚以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方式贴近了柳薰，轻轻搂住柳薰的腰，低声笑着说：“好吃吗？下次烘焙一些鲜奶油泡芙和樱桃蛋糕给你吃。我最近正在学中式茶点，红豆糕、桂花酥都做得很拿手。”
　　柳薰温柔地一笑，道：“你最近买了那么多书回来看，真是辛苦了。”
　　莲提亚见他对自己的靠近没有什么抗拒疏远的反应，就更加贴近了一些，用最柔软的声音说：“一点也不辛苦，烹饪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呢，尤其是做给心爱的人吃。柳薰，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吗，比如插花、绘画之类？可以去艺术馆学习一下，这样日子会过得很有趣的。”
　　柳薰被他勾起心事，垂下头慢慢地说：“你也知道我从前是军人，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的。”
　　莲提亚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温柔地劝说道：“可是你现在不是住在纪律森严的军营里，不会有人规定你必须几点起床，几点吃饭。作为人鱼，你应该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音乐、绘画都是很有意思的，就当是学着玩儿也好，不要总是待在家里。等我休年假，就陪你去旅行。”
　　莲提亚这番话显然没有打动柳薰，柳薰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犹豫不决的表情。
　　作为一个优秀的军官，察言观色判断对方的想法是最基本的一项能力，莲提亚立刻看出柳薰心中另有想法，而且这种想法实行起来恐怕比较困难，因此柳薰才犹豫着不肯和自己说。
　　莲提亚轻快地问：“你心中在想些什么，告诉我好吗？我一定会帮你的。”
　　柳薰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抬起头望着莲提亚俊美的脸庞，问：“真的？”
　　莲提亚诚恳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想他不会提出要回苏玛雅的家乡去探望亲人吧。
　　柳薰含着一丝欣喜，说：“我不想整天待在家里，我过去是学光子工程的，学得还不错，所以想在外面找份工作，做些有用的事情。”
　　莲提亚听了他这几句话，原本的有些头大顿时变成大了几圈。在亚兰斯星联，人鱼是绝不会在外工作的，另外两个国家也一样，浩瀚宇宙中无数个资源星球保障了各国充足的财力，所缺的只是人鱼而已。人鱼自培养成功那一刻起，就有国家发的丰厚津贴，保障他们有舒适的生活，不必去工作，再说外面的男人们想人鱼想得眼睛都是绿色的，如果让人鱼在他们之间工作，那么可想而知该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莲提亚用手揉着额角，有些困难地说：“哦，柳薰，难道你没有一些其他的兴趣吗？在外面工作很辛苦的！或者去学园艺好吗？把植物栽培得生机勃勃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想想花园中的玫瑰都是由你修剪的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柳薰的脸色由期望慢慢变成失望，沮丧地垂下头，不肯再说话。
　　莲提亚的头严重地疼了起来，柳薰的固执他是知道的，而柳薰原本的生活经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像其他人鱼那样悠闲地呆在家里，莲提亚觉得这件事比柳薰敌视自己更难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