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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渡死往生 ...

  •   是谁在哭?
      像是从水底缓缓浮出,一片死寂的四周渐渐有抽泣声传来,远远的,却清晰无比。
      身子很沉,好似在地里扎了根一般不住地往下陷,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依然是不停地的啜泣声,呜呜咽咽的,听了教他一阵厌烦。胸口的窒闷与身置冰火两重天般的疼痛,清楚地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该死的阎罗!
      他早知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只是想不通既然又是一场敷衍,又何必假意应他?
      没来由地,脑子里浮起了掌恶判官那张颇为诡异的笑脸。
      “小姐,小姐,别哭了……他好像醒了呢!”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声音打断了一直断断续续的哭声,成功地换来一记欣喜的轻呼。
      小姐?哪个小姐?他不记得身边有什么小姐会为自己哭得那么……令人厌烦,也不认为自己有听过这个孩子气的声音。
      “……镶福,你眼花了吧?他明明眼睛都还闭着呢……”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意,细细分辨似乎是刚才哭泣的声音,不过此时倒是未带丝毫哭腔,好似刚才都是哭假的一般。
      那孩子气的声音有些无奈地道:“小姐,他手动了。”
      “呀……不会是痉挛了罢!镶福,快去把憬佟叫进来!”
      “……小姐,若是痉挛,不会只动手指……”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与那娇声的主人继续解释,孩子气的声音转而又道,“我去叫郁大夫和三少爷来,小姐,你要记得,若是他醒了,可别乱说话……”
      随着一记关门声,四周安静了下来,哭泣声也消失了,只换来一声轻轻的吁气,而后一股淡淡的胭脂香缓缓罩了上来。
      软软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些疑惑与不满:“你就是我的夫君呀……瘦瘦的,真丑。”
      如果他现在能动弹,恐怕整个身子都要弹上屋梁了!夫君?!他现在可以肯定,这里不是他家,或者是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环境!他可不认为死了一回后,自己的父母有本事能给他找个妻子回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还是,阎罗根本就是故意将他扔到这个地方来的?
      费力地抬了抬眼皮,一丝光钻了进来,蛰得他眼睛有些酸疼。正想再合眼,一道阴影覆了上来,使那股香气顿时浓郁不少。他微微皱了下眉,对于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愈加排斥了几分。
      “呀……果真是醒了呢……三、三哥!三哥!快来!”似乎是注意到他动了一下的眼皮,软软的声音忽然拔尖许多,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耳膜。
      该死!如果身体的疼痛能比现在少一丝,他真想破口大骂,然后把这女人推得远远的!
      就在他尝试着努力撑开眼皮的同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便被用力推了开来:
      “小姐,来了,大夫来了!”第一个冲进来的是镶福,孩子气的声音有些喘,想是跑得很急,“郁大夫,三少爷,请……”
      随着缓慢的脚步声,一股药味渐渐掩去了原本斥鼻的胭脂香,随后一只手轻扣上他的脉门,仔细把量了片刻,那郁姓大夫有些讶异的声音从他上方不远处传来:“九公子伤势虽未完全恢复,但已无性命之碍,实属奇迹。”
      酒公子……是指他?他虽嗜酒,可也未曾让人取过这么个别名,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想至此处,他渐渐有些烦躁了起来。
      “是么,那便好。”一个平平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客客气气地应了那大夫一句,听不出情绪。
      郁姓大夫仿佛是习惯了那人平平的调子,只道:“不过他体内气息紊乱,加上他右手的伤势,还需调养些时日……”
      右手?他的右手怎么了?他不记得死前对右手做过些什么特别的“照顾”。略微动了右手,有些异样的生硬与虚软,使他不禁更加疑惑了些。
      “他好像还是不能睁眼呢。是不是憬佟你把药下重了?”软软的声音带着置疑插了进来。
      “……四小姐,你是不信我的医术么?”
      “木槿,不要乱说话。”那道平平的嗓音又飘了过来,“憬佟,他的手无碍吧?”
      “这……”郁姓大夫略略犹豫了下道,“我先为他针灸一下,好让郁气散去些,等他起来吃了药再说吧。”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他只觉得几根细针刺入肤下,引来微微的酸疼。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身体的疼痛连带胸口的窒闷渐渐缓解了许多。只是,当周身的疼痛不再象起先那般强烈后,右手传来分筋错骨般的痛楚却越加清晰起来。
      好疼……尤其是那些针如数拔去后,右手像是被火烧一般灼疼。
      似乎是察觉到他面露痛苦之色,郁憬佟托着他的后颈,轻轻将他扶了起来:“九公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哪里都不舒服!以往阎罗将他送回元体,受伤的身体大多都恢复得半成以上,从未有一次象现在这么痛苦。况且,他很敏感地感觉到,这身体疼得完全不象是自己的。
      这些陌生的声音,以及那声“酒公子”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周围发生了何种变化。
      双眉纠结了一番,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次似乎好了很多,除了眼皮依然有些沉重,却不再那么酸涩了。适应了光亮后,一张颇为英挺的脸映入眼帘,正是那股药味的主人,郁憬佟。而还未等他的视线瞄到别处,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扑了过来,几乎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他压回了床上,一声带着呜咽的娇声从他胸前传来,再度刺穿他的耳膜——
      “夫君!”依然是有些假假的哭泣和令人不禁想要掩鼻的胭脂香。
      他第一次感到欲哭无泪,心肝脾肺全被这一压给挤到喉口,和着那股香气使他有些恶心地干呕起来。
      倒不是扑上来的身体有多重,只是他相信,任谁也不可能在重伤之时接受得了这么热情与猛烈的飞扑。
      “四小姐!你快把姑爷压死了!”镶福孩子气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双臂一伸,将口中的四小姐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
      郁憬佟似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手中扶着的人就这么硬生生地给压下去了:“九公子,你……你没事罢?”
      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他却没来由得生出一股笑意。阎罗,好个阎罗,难怪这么轻易应了他,难怪那张黑脸憋足了笑,原来是将他送到这么个鬼地方求死不能来了。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使足最大的力气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家,夫君,你没事罢?”那四小姐软软的声音不带一丝愧疚地吐出问句。
      深吸一口气,郁憬佟眼角瞥了下同样无奈地撇过头作无视状的镶福:“镶福……四小姐累了,你扶她回房休息罢。”
      “我不累。他是我夫君啊,不能让他反悔。”
      咬了咬牙,郁憬佟决定不再理会她,低头看向他答道:“这里是迟府,九公子,你受伤昏迷多日了。”
      “……谁是酒公子……?”即使心中似乎早隐隐有了答案,他依然费力问了句。
      郁憬佟讶异地瞪大了眼:“你不记得了?你是君九醉,相京邑苏的九公子啊。”
      酒醉?怪不得被叫做“酒公子”。暗笑自己还有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对上郁憬佟惊讶的眼睛,虚弱地扯了嘴唇:“有镜子么?”
      既然被认做那什么酒公子,他不会傻到以为他们口中的人和自己一模一样。或者说,死在家中的他根本不可能被他们救到。
      镜子?所有人都傻了一下,没想到一个昏迷多日的人醒来会想要镜子。
      递上身后妆台上的铜镜,四小姐——迟木槿呆呆地盯着她的夫君,人说邑苏九公子极重自己的仪貌,果然是真的。都伤成那样了,居然还想照镜子!
      就着郁憬佟手中的铜镜,他看见一张有些清癯的脸,细长的眉下是一双并无多大神采的眼瞳,然后是不高的鼻梁以及因为伤病而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无力地弯了弯眉梢,镜中那张陌生的脸露出有些恹恹的笑意,仿佛是另一个同样伤病初醒的人在对着自己苦笑。
      别开了眼,他不知是笑是恼。将他的阳魂送入了别人的元体么?如此大费周章,恐怕是别有用意罢。
      右手的疼痛让他再无暇分神去思考阎罗的目的,扫视了下站在床头的几人,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也不认得什么酒公子……”
      迟木槿闻言,作势又要扑上来,幸好镶福眼明手快将她紧紧拉住。只见她瞪圆了一双杏眼,又羞又怒道:“什么?你不是君九醉?那你是个什么东西?”她又哭又扑的,难道都弄错了对象不成?
      “木槿,你回房罢。”依然是那道始终不见主人的嗓音,不高不低,温温沉沉,却将迟木槿拔尖的声音盖了过去。
      “三哥!”
      “镶福。”几乎是和迟木槿异口同声,那道声音似乎并无与迟木槿纠缠的打算,直接吩咐了一旁站着的镶福。
      福了记身子,镶福扯了扯迟木槿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便将满脸不情愿的迟木槿给拉了出去。
      只听得缓缓的步子向前踱了几下,一个浅色长衫的身影从郁憬佟身后显了出来。微微倾下身子,来人摊出左手,淡道:“九公子,这是你身上的石章,你可认得?”
      来不及打量来人的面貌,他的视线便被那人手中的石章吸引了过去。石章是上好的“封门青”,嫩青石身了无杂质,以瑞云盘绕,顶端以一朵栩栩如生的青莲为印纽。再观其印面,随石身呈细长圆形,印文采用的是朱文印,刻着疏密有致的“九结自庸”四字,篆文笔势挺拔,颇为苍劲,而精致的印边更是可以看出刻印人的刀工之上乘。
      “……不认得。”细细打量了石章后轻轻摇了下头,他的视线才从石章上移开,望向那人的面容。
      那人玉冠黑发,约莫二十的青年模样,一双有些浅色的眼在见他摇头之后,微露出一丝苦恼。捏了捏手中的石章,似乎是有些不舍,浅衫青年又盯了他半晌,才开口:“九公子好好养伤罢。在下迟木莲,若是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差丫鬟告诉我一声便是。”
      君九醉的相貌是绝不会错的,加之这枚独一无二的石章,更是不可能认错。既然人是本尊,那么就是失忆了?
      那……接下来,应是算好办了么?
      将石章轻轻放在枕边,迟木莲正想和郁憬佟说些什么,不料,此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三少爷,药煎好了!”
      顺着二人抬起的视线,他看见一个和镶福打扮相似的女子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女子低着头,瞧不清面目,而男子端着药,一脸笑意。不知怎地,他只觉得那男人有些面熟,尤其是那脸笑容,教他下意识地有些厌恶。
      “镶寿,是我将你宠坏了么,连进房的规矩都没有了?”迟木莲的声音有些淡淡的笑意与无奈,他看了眼镶寿身后的女子后,低头望向将视线定格在那端药男子身上的君九醉:“九公子?”见他懒懒瞥了自己一眼,迟木莲微一颌首道:“镶禄是这房的丫鬟,就由她来照顾九公子了。”
      那低着头的女子从镶寿身后走到床榻跟前,轻轻一福:“奴婢镶禄,见过九公子。”
      “三少爷,九公子该吃药啦,凉了可就不好了。”那一脸笑容的男子忽地小声插了进来,两眼转了一圈,望着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笑了开来。
      脑子里因为那张笑似乎闪现出些许片断,教他抓不住,却更加疑惑万分。
      只觉得有人将他扶起,又苦又甜的药味伴着一股木屑与铁锈味包围了自己。眼前明晃晃的液体一点点送入自己口中,竟是茶水一般的味道。
      药的颜色有那么浅么?又有哪味药会是茶叶的味道?
      右手的疼痛随着身子的沉重又逐渐隐了下去,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依然在不停捕捉那个笑容在记忆里的真相。
      忽地,一个景象跃入脑海,竟是一个人举刀向自己砍来的画面。
      一个惊吓,胸口再次倏地剧痛,只听见耳边两个人的声音隐约传来,渐渐与自己堕入五轮台前的对话重合——
      君九醉,从此在此界消失,你可愿意?
      愿意。
      遣你阳魂,元体互换,那人继你孽障,你受那人苦生,君九醉,你可愿意?
      愿意。

  • 作者有话要说:  = = 基于必要,特此说明
    我不写小白女主角
    所以本章中的小白女和女主角无缘
    虽然此说明会剧透
    但不得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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