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倾天下》苍九

4、□□楚相

　　头痛欲裂的司徒瑾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四处望了望，他是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可惜空无一人，突觉身上有些凉，低头一看吓得他真想再次昏厥，他居然……未着寸缕！
　　正在懊恼疑惑间，只听到屋外传来不缓不慢的脚步声，赶紧的棉被一拉躲了进去。
　　淡黄衫的身影悠悠而入，女子朝床上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桌上，“吃饭吧。”
　　说完之后，薛玉听到了床上之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敢问姑娘，我这个样子该如何下床？”
　　穿上薛玉丢来的男装，司徒瑾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的说着什么，她听得也不真切，大概的意思就是他被谁而救、他昏迷多久、此时身在处云云。
　　揉了揉太阳穴她一五一十的道来：“首先，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在这十天十夜里我们已坐马车回到沣国。而你肯定不是被我救的，你也知道我武功拙劣至极，绝对不可能去送死的。\"
　　司徒瑾赞同的点头，“不光武功拙劣，还胆小如鼠。”
　　薛玉懒得理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当我返回雪山的时候，那里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没杀你。我只知道那天出现了暴风雪，危险之极，而我冒着被大雪淹没的危险将你救了回来，可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刚才算了算，连着几天下来请大夫的诊金，租马车的银两，路上的吃穿用度，住客栈的钱，你一共欠我三千八百两，麻烦四公子一次付清。”
　　司徒瑾鄙视的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双手，从随身包袱里取出大元宝扔了过去，“这是五千两银子，不用找了。”
　　“好咧。”
　　他看着薛玉将银子美滋滋的收入怀中，视线一转在她脸上停留了下来，皱眉，“脸色为何如此之差？”
　　问完后就见薛玉一个眼神瞪过来，“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我的劳累费你是不是也该一次付了？”
　　出来后，薛玉直奔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好就上床开始运功调息，等胸口的波涛汹涌归于平静，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上早已大汗淋漓，她瘫软在床上，心里想着：
　　司徒瑾啊司徒瑾，不知我苍山明月如此救你究竟值不值得。就当是报你在天山舍身相护之义吧……
　　胸口猛地气血翻涌，翻身，地面上出现了一滩黑血。
　　“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有颜面去面对灭绝老头……”
　　恍惚中，薛玉觉得自己躺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里有她熟悉的兰幽花香，神秘、宁静。黑暗里的眼睛温柔而深情，削如玉葱的指尖在她的脸庞轻轻抚摸着。
　　胸口又是一阵翻涌，艰难道：“再啰嗦，我……”
　　嘴唇被一片湿软所覆上，浓烈苦涩的丹药传入她的口内，吞下之后，遂觉一股热流灌输于筋脉之中，顿时胸口一片神清气爽。
　　昏睡过去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楚漓，你个不要脸的，又占老娘便宜……
　　天地银白之间，薛玉在雪地上茫然的行走着，走着走着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头带破烂蓑笠，白须飘飘，这么冷的天气却只着了一件洗的发白的道袍，他坐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一根没有饵的鱼竿，静静的垂钓。
　　走进一看，原来是师傅。
　　薛玉笑着坐在他旁边，看着海里再看看鱼竿，疑惑的问道：“师傅，你这是在钓什么鱼？”
　　“钓愿意让我吃的鱼。”
　　她也不再问，反正师傅做的事情永远那么奇特，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师傅，我真想永远留在苍山，我们就在苍山无拘无束的过一辈子好不好。”她将头轻轻的靠在灭绝子的肩上，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她从小被亲人遗弃，要不是师傅相救，她早冻死在那个寒冷的雪夜，师傅对于她恩重如山，在她心里早已把师傅当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把苍山当作了她的家。
　　“世间事事无常，命数多变化。月儿又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何况……”灭绝子盯着那一片茫茫雪海，眼里是无边无际的深幽宁静，“我已经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
　　薛玉的视线一片模糊，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又努力不让它们落下。
　　“师傅在这个世上再无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你。”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和楚漓那臭小子从小就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可谓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将来必定驾驭世人之上成为那人上之人，可惜，唯一不足的是你太过重情重义，在这残酷的大世里这将会成为你以后一个致命的弱点。而楚漓却不一样，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心智决绝果敢，对于人或事他懂得舍小取大，并且毫不手软迟疑，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原因。月儿，师傅要你承诺，不管以后你的人生如何，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可以与他天涯两清，但绝对不得与楚小子相对而敌，你可答应？”
　　“为何？”
　　“莫问，只要知道师傅这都是为你着想便好。”薛玉不敢违抗师命，立即跪下立了誓言。
　　灭绝子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眼神飘渺不知看向何方，“这大世注定将来要焕然一新了吧。”

　　薛玉挣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推开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顿觉一片心旷神怡，昨夜的不适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门响了几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司徒瑾推门而入，嘴里念叨着：“怎么才起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
　　深夜，明月高悬，微风吹得水榭上的紫竹沙沙作响，水面在月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池中名贵小鱼畅快欢游。这座水榭位于天朝之南，四面环山，环境清幽，长廊巧亭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廊画栋假山玉石奢侈无比。
　　随风佩刀走进正阁内，就见风华如仙的俊逸男子正挥笔作画，眉宇间带着一种难分难解的莫名愁丝，挥洒间有着睥睨天下的大气自负。
　　到底是谁，居然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楚相乱了心绪。带着好奇，随风走进一看不禁愣住。画中是一女子，她身着白衣，姿态随意的坐于树枝上，眉眼含笑无欲无求，潇洒跳脱的仿若一阵无拘的清风来去自如，不是苍山明月又是谁
　　不禁赞道：“当真是意气殊高洁，风拂玉树，雪裹琼苞，这样浩气清英的女子世间恐怕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公子好画技，随风佩服。”
　　“何事？”
　　“明月姑娘来了。”他答道。
　　带着薄怒的轻哼响起，“不见。”
　　随风诧异，虽心有疑惑，却还是躬身领命而去，到门口时他回头一瞥，紫衣男子再次拿起画笔，这一次确是将女子的脸用墨水涂了个面目全非，可谓反常之极，只是可惜了那一副上好的佳画。
　　随风将话转达给外面的她，意料之中的看见她怒气横生的脸，“你是要挡我路？”
　　“随风自知不是明月姑娘的对手，但是主子之命不可违，如姑娘执意要进去就请恕随风无礼了。”他退后一步，手握佩剑。
　　看着他脸上决绝的表情，她粲然一笑：“果然是忠心耿耿，也不枉楚漓花那么多心思将你从修罗场救下。”说完，她脚尖轻点落入湖面，白衣纷飞地朝着正阁飘然而去，留下随风一人在原地傻了眼。
　　毫不客气的踹开门，冷道：“楚相爷真是上位久了心气也跟着大了起来，要见一面这么不容易。”
　　楚漓头也不抬的翻看着案上的宗卷，当她不存在，她也跟他磨，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美味珍馐尝了起来，一边含糊的说道：“你这宰相当得可相当滋润，吃穿用度皆是上上层，可谓奢侈至极。啧啧，皇上都享受不到这待遇吧。”
　　某人终于肯正眼瞧她了，只见他似笑非笑道：“楚某怎如明月过的逍遥，得到司徒瑾的亲睐在将军府可谓活的有声有色，楚某都怀疑明月不是去取《葑机策》而是去享福的了。”
　　薛玉只觉脊梁一阵发寒，疑惑的瞅着他，“有话直说，何必如此阴阳怪气，不会是因为我取了你的真气食了你的凝丹露所以怀恨在心吧，别告诉我你当真如此小气，大不了等我以后好了还你就是。”
　　男子缓缓走近，颠倒众生的面容近在咫尺，温热幽香的气息围绕让薛玉只觉头顶一麻，心中犹如有万千小鹿般横冲直撞，立刻抬脚侧身躲过那摄魂夺魄的气息，心中只骂自己太不争气，认识那么久竟还是抵抗不了美色的诱惑。
　　见她避过楚漓瞳孔一缩，寒气毕露，“我倒从来不知道你与司徒瑾的交情竟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竟然不惜舍身相救，明月啊明月，你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薛玉扪心自问，实是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这尊大神了，竟让他这么不爽。司徒瑾司徒瑾……难道真是因为对他动心所以才舍命救他的……
　　她的迟疑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默认，眼见他的脸色愈来愈恶臭，她叹了一口气道：“楚漓，我们认识有十年了，这十年我们是知音是至交，却除了这些其它的什么也不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如此在意这等事呢。”
　　他面色一僵，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终握拳拂袖坐回位子上，面色如常道：“天色已晚，如果明月无事可以请回了。”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薛玉全当没听到，“天山之战我灭了十大绝刹，只是不明白无痕公子为何要取司徒瑾的命。”
　　楚漓听了笑答：“要取司徒瑾的另有其人，锦绣山庄只不过是受雇的一方，聪明的绝顶的苍山明月难道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吗。”
　　“谁？”
　　“明然郡主，也就是现在的将军夫人。”
　　薛玉回到客栈，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进入房中，躺在床上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楚漓的话。
　　真的是明然郡主吗，楚漓的判断从来就没有错过。如果真的是她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雪夫人已死，明然却还是步步紧逼，非要置她的孩子于死地，司徒凌天难道就这样任由她胡来吗，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