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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执手相送为君语 ...

  •   三执手相送为君语

      “我就即将远扬,在向你诉说时,得以有机会遥望自己生命的既往和来兹,那条坎坷的少年游途上,每一段都立着一块里程碑,其中最古老最完整最美丽最长久的一块,清晰分明地刻着你的名字,以及我不朽的爱。”

      “该死!”花形重重地摔上柜门,今天是冲撞了什么东西了?先是被教授找去谈了一下午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好不容易才放回教室。想要整理资料借此平静一下,却发现柜子里面外面都塞满了各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礼物,精心包装着闪闪发光。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他知道班上的同学一向是很热情的。花形没有精力去仔细琢磨了。反正答应了教授明天给他答复的,先回去问问藤真好了。一想到要同藤真谈这件事,花形便开始头痛了,又好象有块石头压在心上,搅得心神不安。
      他肯定又是拼命为我着想,一点也不顾自己。可是,既然已经那么确定他的态度,为什么还要去问他,给他多添烦恼呢?还是,我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想做某件事。觉得会伤害藤真,所以才特地去告诉他,好利用他的温柔和顺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吧?花形踌躇着,到底告不告诉他呢?
      心烦意乱地进门,立刻觉地眼前一亮。整个房间漂亮地让人难以置信。虽然景物还是熟悉的,但显然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精心按排。这样一处雅致的居室,光是设计就得花上几天心血。花形正怀疑是否心不在焉地踏错了门,已听到一阵他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白色的衬衫加上白色的西裤,藤真的肤色愈发显出白皙了。
      “回来了?”藤真的笑容对他总是如此灿烂。
      花形点头:“藤真先生怎么改学家居装潢了?居然没通知我?”
      藤真知他说笑,便道:“今天破例一次,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做学问。”
      今天果然是个特别了日子!花形拿出一个精美的玻璃小盒,递到藤真手心里。
      “给你的。”
      花形说着放下背包。尽管是在回来路上买的,但总算对藤真的一点表示吧。
      “FOR WHAT?”藤真欣赏着掌心里璀灿的礼物,很好奇地问。
      “因为今天特殊嘛!”花形一面回答,一面调动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想要在藤真问“WHAT’S SPECIAL?”之前把今天的特别所在想出来。
      可惜他排出了一大堆元旦,新年之类的词语之后,脑中仅剩下几本厚厚地医书了。只好绝望地摇摇头,歉意地看着藤真。
      “提醒一下,生日。”藤真好象早就准备好了花形会有这种反应似的,慢悠悠地说。
      生日!不会吧,藤真的生日都让我给忘了?记得不是在这一天才对呀。花形真想打自己耳光了。可藤真的生日班上同学干什么送礼物呢?先不想这么多,总之这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SORRY,我——”
      “花形,”藤真总喜欢叫他的名字,“生日快乐。”
      “我的?今天?”短暂的惊愕之后,花形终于将两个词之后的问号改成了句号。
      “连自己生日都忘了,一定是有太多事情要忙的缘故。”藤真说着,有些不忍:“不过,没人送你礼物么?”
      “倒是有人送了礼物的。”花形想起抽屉里那些闪亮的包装纸,“所以才以为是个特别的日子。”
      “你一定看都没看就回来了,是不是?”
      “嗯。”花形答着,没留意藤真眼中闪着难以名状的幸福。
      “今天也确是个特别的日字。”藤真有意加重了“特别”二字,“对你,对我,——都是。”
      “藤真——”
      “什么?”
      “我——不,没什么。谢谢你。”花形自己都觉得掩饰拙劣之极,藤真却象根本没注意到,菀尓一笑,转身向厨房走去。
      为什么偏巧今天生日呢?如果是昨天或是明天都要好上百倍。花形无由地恼怒起来,看他那么兴高彩烈的样子,全是为了“我”。可是——又非说那件事不可,我答应过任何事都不瞒他的。
      “藤真。”花形终于叫他的名字,“你过来。”
      这样的开场无疑是很不令人娱快的,更何况藤真又是学社会学的,恐怕更反感这种毫无技巧的交际方式。但是,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还能说什么好。花形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把脸转向已在身边坐下的藤真。
      “你——其实早看出我心中有事,对吧?”花形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藤真点了点头,没说话。
      “为什么不问我呢?”
      藤真从没想过“为什么”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觉得只要是会让花形不开心的事,他一律不做。所以他像往常一样,侧过头去,很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如果花形不想告诉我的话,我就不问了。”
      花形勉强笑了一下,他想说:“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啊。”但马上决定废话多说无益,还是切入正题。
      “是这样的,关于上次商量的读研究生的事,老师今天找我谈过了。”
      他停了下来,藤真仍然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别的表示。
      花形吸了一口气,冷静一下自己,“我的教授——他——他建议我去德国留学。这个学期就去,越快越好。校方可以帮我联系好一切,包括各种手序,奖学金和生活费用。德国的医学院应该可以教会我很多东西——这确如西乡老师所说,是个好机会。但是,由于中途没有假期,把身体不好的你一个人留在东京我绝对放心不下。西乡老师说,就等我的答复了,明天就要。”后面的一长串话,他都是一下子说出来的,生怕慢了就再也说不下去。说的时候,眼睛只是对着墙看。
      “西乡老师?就是那个自称五年之后必定要向你学习的老教授?”
      “是他。”
      “他很喜欢你,是一定不会骗你,让你吃亏的,是不是?”
      “教授他一直对我很好。”
      “你的德语也很不错,去了德国生活不会有问题的,对不对?”
      “应该是吧。”
      “你是去留学的,我也要读书,是不能同你一起的。”
      没有声音。
      花形感到空气正慢慢冻结,以至于一切都便得干涩,变得空白,变得没有意义。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个纤弱的声音努力钻过凝固的空气:“要去很久吗?”
      “四年,当然这不仅仅是读研究生的时间,还包括读博士,临床实习,辅助课题研究——”花形忽然住了嘴,他发现这只是找借口而已。
      “你很想去的,”声音很低,辨不出他的心情。
      花形站起来,他只能看见藤真褐色的头发。
      “藤真,在翔阳的时候,我们打篮球,”他无由地提起,“那时我经常听到有女孩子问我们的队员,‘我和篮球,谁更重要?’握当时就觉得,要在两个自己都很喜欢的东西中间选择一样,实在是很困难。然而,藤真你,从没有问过我‘我和**,谁更重要的?’之类的话。”
      藤真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花形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会问的,但是,我还是很想告诉你我的答案。不管另一样如何难得,我的回答一定是‘你更重要’。所以,无论我想做什么,如果因为你的决定而放弃的话,我绝不会有任何遗憾和不满的。”他直视藤真的眼睛,“绝不会的。”
      蓦然,藤真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他又好几次张嘴,却总也发不出声音。他站起来,靠到花形跟前,伸手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脖子,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望着他的眼睛,又仿佛无法承受花形的目光,把头倚向他的肩膀。
      手仍是冰冷的,一如毫不掩饰的双眸。
      花形没有动,他甚至不敢再看藤真的眼睛。
      藤真把自己的唇凑近花形的耳朵,温柔地。近乎梦呓似地耳语:“花形,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永远,永远。”

      最后一个晚上了,藤真再次提醒自己,听到隔壁翻箱倒柜的声音,花形正在收拾东西吧。他一直等到今天才动手,是怕我难过。他不知道,这根本没有分别。一种疼痛已深入骨髓,再划几道伤痕也无所谓了。
      心,又开始抽痛。
      是因为心脏不好,而不是为了伤心。藤真一遍遍默念着,我答应过不伤心的。
      可是,心上的伤又怎么是人能够掌握的呢?
      已经很晚了,照平常早该睡了。花形该打点妥当了吧。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他是不是已经休息了?藤真害怕起来,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过这个晚上!
      藤真想到花形地房间去见他。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好不容易站稳,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他心中竟升起莫名的悲哀。他不想承认,这都是由于不敢敲开他的房门,不敢见他准备好的行装,不敢听他提及明日的航班。
      藤真就这样一个人呆呆地又坐了下来,他甚至没发觉房门已被悄悄推开。
      “还没有睡吗?怎么——你——是不是不舒服?”
      藤真默默地摇头,花形总是很了解他的。
      “你应该早点休息的。明天早上我叫你,好不好?”花形说话地时候总是用商量的口气,却又总让人觉得无法拒绝。
      藤真还是不答应,低着头,捂着胸口。
      花形一声不吭坐在他身旁,低下头,侧过脸盯着藤真。
      终于,花形听到他一直在等的他的声音:“明天早上你放心地睡,我帮你做早餐。不过,我不送你去机场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不敢。这一切,必须在我尚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前结束。
      花形愣了一下,这多少有些意外。他马上回答:“也好,我一个人能对付。免得你受累。”等声音溶化在空气里之后,整个房间便又陷入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只能体内见楼前不时响起深夜赶路的车轮碾过路面的隆隆声。
      “那么,我回去了?”花形用了问句,站起身来。
      毫无征兆的,藤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花形站定不动,感受着藤真不知何时变得温润的手。
      藤真没有抬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花形听见他近乎乞求的声音:“花形,陪陪我,陪我一会儿。”
      于是,花形重又坐回他身畔,揽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一尊水晶娃娃般的,碎成晶莹的眼泪。

      出租车司机颇为欣赏的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之间那种无以言表的默契,是司机从料到的。
      合上行李箱,花形直起身来,发现不知何故,说好不陪他去的藤真拉开的是后座车门,正用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他。直到花形坐定,藤真还站在车旁。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关上车门。
      “再见”两个字在他们心中翻腾了千白遍,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只因为,彼此都太过于珍惜对方。
      就这样离别吧,这是最公平的了。一声再见,怕是今生近世都无法说出来的。花形做了个手势,示意藤真关上车门。
      “喂,这位先生还不上车吗?”誊真迟疑着,不自觉停下了正合上车门的手。
      “快上车吧,来不及了。东京的早晨也堵车呢。”司机好意催促着。
      藤真飞快地一猫腰,钻进车里,随手碰上车门。
      哪怕,把分离的时间在推后几小时也好。花形,你若是知道,一定会嘲笑我象个女孩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藤真没有猜到,花形的脑海,也反复着同样的思绪。

      “记得要小心自己的身体,以有赶紧去医院,嗯?”
      藤真顺从地点了点头,类似的嘱咐,花形已不知重复了几遍,藤真也便一遍又一遍地答应。但从公寓到机场,他始终不曾抬头,只是听着花形的声音回想,凭感觉跟上他的步子。
      不管如何地无奈,小姐甜美的声音还是按时在机场广播里响起。
      “可以进侯机室了。我没有禁区通行证,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藤真轻轻地提醒花形,也提醒自己。趁现在还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听着花形的足音远去吧。
      花形紧了紧藤真的手,他转身向安检处走去。他才迈了几步,就觉出身后有脚步溶入自己踏在上的声音。
      藤真,是藤真吗?花形落下的步子有些犹豫了。也许应当停下来,再安慰他几句的。刚想到这里,花形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再说几句话又能做些什么?
      终究是要走的。中国朋友教过他一句话,经历的时间越长便越痛苦,大概是这样吧?花形加快了步子。藤真的心脏不好,不会用跑的。
      可是,身后的脚步分明更急了,好象还夹着愈来愈勉强的喘息。花形几乎可以算是小跑了,却只能更明显地感到身后的人。
      他蓦地顿住身形,一回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藤真还是同他保持着刚才分别时的距离,还是低着头。
      一股不可确切感知的力量驱动着,花形又缓缓地走向藤真。藤真感到花形修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同时也终于在嘴角尝到了好久未曾体验过的苦涩的咸味。
      “别哭,不是说好了我们都不许哭的吗?”花形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带些笑意。发下随身的背包,用双手捧起藤真的脸,想替他擦去腮边的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藤真挣脱了花形的手,又低下头去,喃喃地道歉着,努力压制着啜泣的声音,颤抖着竟说不出话来。泪水偏偏像决了堤的江水,争先恐后地自眼中涌出,迷了他的眼睛,漫过她拼命向要拭干泪水的手,划过他滚烫的脸颊,滴落在硬地上。
      “花形——”他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你一定要回来的,不管他们怎么留你。如果你不回来——我——我就去那儿找你。哪怕——哪怕那个时侯你讨厌我了,我也——我——”
      “不要这样,求你,不要如此伤心欲绝。”花形几乎要脱口而出。只是短暂的分开而已,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翻来覆去对自己说着这句话,然而看着他泪流满面,甚至听不到他哭的声音,这种痛苦,有几人能够想见?
      花形,毕竟也是个有感情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揽过藤真的腰,紧紧搂着他,抚摸他柔软的发,吻去他颊上的泪水。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放慢了脚步,有的露出诧异的神情。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心中,只有藤真,哭泣着、极力掩饰伤心的藤真。
      “藤真,我不走了。留下来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了。你不要再哭了——不要哭。”
      真的,不是一瞬的冲动。花形完全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为了藤真,放弃再多都是值得的。
      “不行啊,不能这样。”藤真挣扎着昂起头,泪光闪烁的眼睛透出了坚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靥:“你别忘了,这的是‘我们’的决定。你可不能背叛我们共同的决定喔。”
      因为‘共同’,所以永远都不能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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