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同人短篇》Ciel Mu

2、师父

　　韦小宝的师父死了。
　　确切地说，是陈近南死了。小宝前前后后拜过好多个师父，拜九难是见机行事，拜皇帝是投其所好，只有当初拜陈近南为师，他是打心眼里欢喜的。天地会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他小宝虽然没什么大良心大抱负，能沾点侠义之气却也觉得无比光荣。
　　可如今陈近南却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一剑穿心而过，救不得。
　　小宝扑过去，张大了嘴拼命想哭出声来。他拜师的时候是真不知道，原来死了师父，竟似乎比死了老婆还难受。
　　他爷爷的。

　　“小宝，不要哭。我这一生为国为民，死而无憾。”
　　“小宝，师父教了你什么？”
　　武功——我懒，没学会。
　　“还……有什么？”
　　师父，师父……我以后再也不用石灰撒人眼睛了。
　　“武功不学，不要紧……你做个好孩子，师父就欢喜的很……”
　　师父——！
　　其实，师父最先教的，反复念的，自然是反清复明。
　　他狠心没提，师父也没提，就这般在他怀里咽了气。他答应了不杀郑克爽，师父脸上一片淡定，无喜无悲，像极了当日相逢时的陈总舵主。
　　从收他为徒那天开始，师父就没停歇地逼着他杀皇帝举义军，誓复汉人的大好江山。他虚与委蛇，左右迎逢，瞒得一时是一时，拖得一世是一世。
　　结果那天师父叹说，小宝，我就怕你同鞑子皇帝相处久了，成了朋友。
　　小宝听了，宛若一桶冰水浇上冒着热气的心尖。想来也是，他这些拙劣伎俩，怎瞒得过心如明镜的总舵主。不想师父说完了这句就没了下文，从此再未提起。
　　直到如今，师父临去前，凝着一口气对他细细嘱咐，偏生忘了叮咛反清复明。
　　他终是放了他一马。
　　师父到底是疼他的。

　　可惜师父放下了，皇上却放不下。皇榜昭昭，将他诛杀反贼陈近南的大功宣示天下。一夜间，他同天地会势成水火。
　　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小宝立在明晃晃的榜文前只是想，皇上明明知道师父的真名叫陈永华，为什么仍写了陈近南呢。
　　永远的永，中华的华。小宝不会写，却懂得意思。
　　师父是为国为民，皇上亦是为国为民。他小宝人小肩窄难担大任，两头出力左支右绌，却不知为的什么国，什么民？
　　于是小宝干脆一走了之。
　　离开北京之前，他特地去看了看拜陈近南为师的庄园。
　　那时候茅十八喋喋不休的聒噪着陈总舵主的威名赫赫，小宝只当是第一次听说，心驰神往。
　　其实他怎么没听过，江湖上都说，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
　　可是他不愿意让总舵主知道他知道。他觉得丢人。
　　后来见了总舵主，是个清癯书生。瘦瘦长长的脸，却生了一双冷电般眸子。小宝直到很久以后，都只敢在师父转开眼睛的时候偷偷看师父一眼。
　　而后拜了师，也难得见师父一面。他自忖对皇帝要忠，对天地会要义，细细算来，为师父做的事，远不及为皇帝做得多。
　　倒是师父替他解了海大富的毒，救了他一条小命。
　　他却直到师父死的时候也没能报答，也许压根就没想起过要报答。
　　刚想到这里，小宝就转身走了。
　　识了陈近南又怎么样呢，烂泥扶不上墙，小宝总归不是英雄。
　　做不成，也不想做。天底下除了师父，有谁能算得上英雄呢。就连鸟生鱼汤的皇上，也没有那样一双好眸子。

　　到了扬州的多年以后皇上曾明察暗访的寻过他几次，他都想办法溜掉了。
　　其实皇上一定不是真想找，否则当年小宝藏在通吃岛上，不是一样被他手到擒来。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是小玄子在找小桂子。若是当真找到了，那就变成了韦小宝去见康熙。
　　那就半点意思也无了。

　　女儿双双过来缠着他读画本。小宝不识字，可幼时在街口巷迹听多了说书，演义精怪，奇闻轶事，统统谙熟于心朗朗上口。看着图片就能把故事猜个八九不离十，屡试不爽。
　　书上人物皆是魏晋装束，一个将军正向一白发老者问话，面有得色。下一幅仍是将军同老者，只是将军脸上换了尴尬惭愧。
　　小宝笑笑：“丫头，跟你娘一样蠢。连这都不知道。这是东晋桓宣武征成汉的时候，碰上个孔明时代的小吏，已有一百多岁。桓宣武自以为了不起，就问小吏说，‘当今世上，由谁能同诸葛丞相比啊？’呵，你想那诸葛孔明是什么人，哪里是桓宣武比得上的？于是小吏就说啦，就说……就说……”
　　双双不依了，蹭着他撒娇：“就说什么啦？”
　　小宝挠挠头，一拍大腿：“就说——哈，你爹我忘了。”
　　“切……”，双双小嘴一瘪：“你最没用了，我问大娘去。”
　　小宝恼了：“死丫头敢骂你爹。看我用石灰撒你眼睛！”
　　双双瞪他一眼，颠颠得跑了。她一点都不怕，她知道爹最喜欢用这个威胁，却从来也没有实施过。
　　小宝听着双双咯咯笑着一路跑走，屋里传来苏荃的声音，在扬州温暖的空气里散化：“小吏说，诸葛公活着的时候，也不觉得他怎么样。可是他死以后，才知道再没有人比得上他了。”
　　葛公在时，亦不觉异；自葛公殒后，不见其比。
　　小宝忽然想起，师父那时就说，收小宝为徒，恐怕是他陈近南一生最大的错误。
　　却不知道师父悔了没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