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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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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茶花节果然没有让方笑语失望,花丛深处的那几株十八学士开得还是那么漂亮,不,应该说是脱俗,方笑语之所以喜欢十八学士,也正因如此。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考虑到项老夫人和方笑语的身体不适合太过劳累,项修竹便命人在孤山上的客栈里准备了几间房,今晚便在山上休息了,明天再下山回项家别庄。
方笑语独身一人站在窗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月圆人也应该团圆的,方笑语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不禁想起父母在时阖家欢乐的场景,再想到诺大的一个方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苦涩。
缕缕清风轻拂过方笑语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方笑语将耳边的鬓发挽到了耳后,紧了紧身上披的外衣,这还是晚饭过后小娟硬给她披上的,山上的温度自然不能与山下相比,若是害了风寒,又要被小娟念叨上好一阵子了。
随着清风而来的,除了丝丝凉意,还有一阵扑鼻的清香,这正是方笑语所熟悉的味道——茶花香。闻着这扑鼻的香气,方笑语突然想到院子里走走,孤山上到处都开满了茶花,这山上的客栈里自然也是开满了茶花的,方笑语还从来没有在夜晚赏过茶花,也许这会是个不错的尝试。
方笑语身材非常的纤细,套用小娟的话来形容,就是一阵风吹来,她家的小姐就不见了,当然这有些夸张了,但是却可以知晓方笑语是何等的瘦弱,所以当她走在院中的草地上时,如同那些武功了得的高手们似的杳无声息。这个时辰众人大多都已休息,院中一片漆黑,只有方笑语手中所提的灯笼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空中时不时的有荧光闪过,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虫子,方笑语并不害怕,她对这种小虫子还是有所了解的,这还要归功于项修竹,教项修竹武功的师父年轻时闯荡江湖,游历四方,常常给项修竹讲起自己闯荡时的所见所闻,这虫子便是项修竹从师父那里听来又转述给方笑语的,还记得那时她被项修竹口中所说的这种神奇的虫子震惊了,直嚷着让项修竹带她去看,可两个人在野外怎么找都没找到,倒是身上被树枝什么的刮的全是伤,两个人还因此被禁足了好多天,后来渐渐地也就淡忘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让她遇到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方笑语记得这种小虫子应该是叫做流萤,因为那时项修竹从嘴里突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中流溢着一种绚烂的光芒,从未见过流萤的方笑语从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流萤的样子,就和她现在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流萤星星点点的在院中飞着,一闪一闪的照出院中各种颜色的茶花,方笑语轻吸一口气,将手中提的灯笼吹熄了,这种时候不需要灯火来点缀,唯一需要的就是用心来体会这大自然的美丽。
耳边传来的阵阵的蝉鸣,鼻尖萦绕的是诱人的花香,眼中所见的是星星点点的虫萤以及时不时被荧光映出的五颜六色的茶花,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方笑语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都被涤荡一清。方笑语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张膻口,轻吟出一首旋律,清泠的歌声在院落中悠悠飘荡。
项修竹站在角落里,熟悉的旋律在耳边轻响,月光下纤细的身影,仿佛被遗忘在人间的仙子,项修竹突然想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眼前的方笑语像是梦境般美妙可人,下一秒钟就会随风而逝,他害怕这种抓不住、握不到的感觉,这一刻的方笑语虽然近在眼前,却让他觉得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这种感觉让他心慌。
项修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方笑语身边时故意加重了脚步,他不想吓到她,其实当项修竹从角落里走出来时,方笑语就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并不是方笑语的武功多么多么的高,事实上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智女流,真正的原因是项修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那是方笑语亲手制作的香包发出的香味,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她就是闭上眼睛也能将香包中的香料一一道来,方笑语学习女红后的第一个作品便是送给项修竹的香包,洛阳城里的男子大多从小佩戴香包,但是香包的香味大多都是大同小异的,而项修竹身上的香包则是由方笑语依照古方亲自配置而成的,有着安神降疲劳的功效,每年一个,从来都不假旁人之手,方笑语将自己的心意都一针一线的缝进了香包里,每次都是让管家送到项府,真好,他还带着,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是有一分情谊的呢?
方笑语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庸人之所以会自扰就是因为想得太多,而她不愿做这感情上的庸人,她宁可自欺欺人,这样心中的痛就不会太明显。
方笑语没有回头,项修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静,“这么晚了,还没睡?”,方笑语点了点头,“睡不着起来走走,你呢?”项修竹伸手将方笑语身上披的外衣紧了紧,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夜深了,外面冷,回去吧。”转身先离开了,院中不见了项修竹的身影,但是方笑语知道,他并没有走远,他一定是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直到她平安回房,她的阿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恨她,却也时时刻刻担心着她的安危,方笑语看了看四周,的确,夜深了,是该回去了,今晚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流萤,也是四年后她和项修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相信这是流萤带给她的幸运,今夜不用任何的安神香,她也一定会有个好眠的。就在方笑语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一袭衣袂在不远处悄悄翻飞,又很快消失了踪迹。
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气啊,方笑语嘴角带笑的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脚步不觉的变得轻盈,所有人都发现今天的方笑语是不同于往日的,如果说以前的方笑语是面带愁容,清清冷冷的,那么今天的方笑语则是面带桃花,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今天的项修竹也是不同的,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脸上的肌肉不像以往那样紧绷着,而且,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能从他的眼角眉梢发现一丝淡淡的喜悦,对于这种现象最开心的就是项老夫人了,她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着,虽然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知道一定是好事,要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自己从小看到大几乎当成亲生女儿、心中认定的儿媳妇,看着两人这四年来的相互折磨,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现下横在两人之间的冰山有了融化的迹象,这怎么能让她不高兴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别庄,还没进大门,项家的管家便迎了出来,在项修竹身边耳语了一番,方笑语不知道管家说了些什么,但是项修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不,甚至是有些铁青,突然,他利刀似的尖锐的目光射向了她,她能感觉到全身的各个部分都在叫嚣着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其实至今为止,这种感觉也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四年前,一次,是今天。
项修竹很快拂袖而去,方笑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方小姐”,项府的管家走到了方笑语身边,方笑语收回了跟随项修竹而去的视线,恭敬的叫了声:“旺叔”。旺叔本命赵旺,年轻时入了项府为家仆,感激项老爷对他有再造之恩,就改了姓,算是从小看着方笑语和项修竹长大的老人了,对待项修竹一家都忠心耿耿,项家人也很尊敬他,方笑语自小就跟着项修竹叫他旺叔,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的。“方小姐,城东同筹钱庄的少东家在偏厅里等您呢。”旺叔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所以站在方笑语身边的项老夫人自然也是听到了,她在心里暗自嘀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怪不得自家儿子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方笑语为难的看向项老夫人,项老夫人摆了摆手,“我老归老,骨头还是很结实的,都到了家门口了,这么一段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再说,不是还有文月他们吗。”紧接着招呼文月过来,搀扶着她慢慢的走进了项府,方笑语目送着项老夫人离去,“旺叔,咱们走吧”,方笑语跟着旺叔向偏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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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家平日里客人来往频繁,纵使是这远在城外的别庄,也是经常会有敬仰项老夫人的客人前来拜访,所以项家偏厅距离正门并不远,步行了一会儿,方笑语便在旺叔的指引下到了偏厅,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谦谦君子面朝左边的墙壁站着,他的目光在墙上的字画上面流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面向门口,嘴角上弯,露出了皓齿,笑着迎了上来,“笑语,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宏远。”
方笑语眼前的这个翩翩美少年便是同筹钱庄的少东家季宏远,说他是翩翩美少年一点儿都不为过,季宏远长的是一表人才,与项修竹不分伯仲,在扬州城里也是家喻户晓的命人。季宏远从小饱读诗书,年纪轻轻就做了进士,若不是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需继承家业,想必现在早已入朝为官,仕途上也会是一帆风顺吧。
方老爷和季老爷年轻时曾一起闯荡,后来一起定居在扬州城,两家一向交好,方笑语和季宏远从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方笑语自小倾心于项修竹,与季宏远并不熟识,方家二老去世后,季家看在以往的情谊上对方笑语诸多照顾,季宏远又亲自教授方笑语如何经商,二人才逐渐熟识起来,对于方笑语而言,季宏远不仅是兄长,更是知己,季宏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项修竹,若没有他,方笑语可能挨不过那段难熬的岁月。
季宏远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他觉得此时的方笑语面色红润,连眼角都是带着笑意的,是因为在心爱的人身边,所以笑容多了吗,曾经自己千方百计,也只换来佳人敷衍一笑,而今,她的笑容确实从心底生出来的,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人啊。季宏远一向知道自己在方笑语心中是特别的,只是这份特别无关情爱,想到这儿,季宏远的眼神暗了暗,而后又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两人在偏厅里相邻而坐,方笑语向旺叔招了招手,在旺叔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旺叔便退出了偏厅。许是急着赶过来见季宏远,走的匆忙了些,方笑语的额角沁出了几滴汗珠,“你看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掉。”季宏远说着将手伸进左袖,忽然手中一顿,将手拿了出来,又从右袖中拿出了一条暗色的方帕,递给了方笑语,“喏,给你,擦擦汗。”方笑语脸色微红的接过方帕,轻轻地在脸上擦拭了几下,“你看我,听说你来了,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连仪表都没整理一下,真是太丢人了。”一边说着,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眼看着白净的小脸都快被她擦红了,可是额上的晶莹却并未明显减少,季宏远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渗出丝丝柔情,修长的手指从方笑语手中接过了方帕,在她额上来回擦拭着,“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啊。”季宏远将擦拭后,顺手将手中的方帕收进了袖中,也不再言语,只是一直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方笑语脸上的红晕更加的深了,她略显尴尬的拉了拉袖子。
“方小姐,少爷有事请您现在去书房。”旺叔的出现打破了偏厅里有些不寻常的气氛,“现在吗?”在得到旺叔肯定的眼神后,方笑语蹙起了眉头,“可是我……”,“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季宏远适时的站起了身,方笑语对着季宏远歉意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那我送你出去吧。”季宏远摆了摆手,“不用了,项少爷这么匆忙的找你,一定是又什么急事,你忙你的去吧,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既然你一切无恙,我就放心了。”方笑语听后心中一暖,“那我改日再去看望伯父伯母,旺叔,帮我送一下季少爷。”旺叔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和季宏远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方笑语目送季宏远离去,直到季宏远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这才匆匆忙忙的向着项修竹的书房走去。
项府的路十分复杂,从偏厅到书房的距离也称不上近,所以,当方笑语站在书房门前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方笑语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穿戴,在确定一切无误后,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几乎是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开了,随后,方笑语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进了房内。
书房里并没有点灯,加上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周围一片黑暗,那股力道在方笑语进屋后就消失了,此时的方笑语虽然看不到,但是她知道他就在她面前,那种熟悉的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在她的鼻尖徘徊着,扰乱了她的思绪。方笑语花了一会儿才适应了书房里的昏暗,她渐渐地看清了眼前宽阔的胸膛,冷峻的面庞,以及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他那深邃的眼眸,项修竹只是静静的用猎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方笑语,那种目光仿佛是要把她看透了一般,方笑语在这种目光下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她觉得两个人间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原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用疑惑的眼神回望项修竹。
书房里一片寂静,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忽然,项修竹一把将方笑语拥在了怀中,两只手臂紧紧的扣在方笑语的腰间,方笑语愣住了,“修竹,你……”“不要说话。”项修竹打断了方笑语的话,“方笑语,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负责任,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由的在我的世界里来来回回。”项修竹低沉的声音中透出深深的无奈,“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什么不放弃的彻底一点儿,总是这样优柔寡断,我真的很恨你……”方笑语一下子僵住了,刺骨的寒意从下往上侵入骨髓,项修竹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方笑语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脑中全部都被项修竹的话充满了,原来他是这么的恨她,她以为他还是爱她的,她以为他们还有机会回到从前,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今天才知道他对她的恨是如此的深,深到他已经不愿在隐藏了,她真的觉得好累啊,自己一直紧紧的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淹没在了项修竹彻骨的恨意中,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项修竹放开了方笑语,知道季宏远来府上找她,本来想不闻不问的,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在门外悄悄的看着,没想到两人的举止甚是亲密,虽然知道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可是还是抑制不住满腔的醋意,最后竟然忍不住寻了个由头将她找到书房来,回想起当时旺叔揶揄的目光,项修竹的俊脸上生出了一丝不和谐的羞涩之意,然而此时深陷自己的世界中的方笑语并未察觉到。方笑语的沉默引起了项修竹的注意,他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发泄了出来,同时也几乎是将自己的心迹在方笑语的面前袒露无遗,而她此时的反应却并不在他的设想之中,项修竹一下子琢磨不透方笑语的心思了,“你……”项修竹刚要开口询问,便被方笑语一连串的话堵了回去,“我,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说完,方笑语几乎是逃难似的离开了书房,项修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想起方笑语刚才的反应,项修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窗外传来一声轰鸣,项修竹推开窗,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暴风雨,好像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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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修竹又恢复到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那一日在方笑语面前暴跳如雷的那个人只是她的幻觉,这样冷淡的项修竹,方笑语是早已习惯了的,但是,她知道有些东西自那日起就在也回不去了,比如,她和他之间那早已岌岌可危的感情。
方笑语心里是苦的,她知道项修竹的心里想必也是不好过的,她不是没想过就这样放弃一切,放弃一切的投入到项修竹的怀抱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有他和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是她不可以,她不能也不敢,她怎么能拖着这样一副破败的身体在他身边拖累着他呢?项修竹心里是有她的,她知道,至少现在还有,但她不确定她的位置会不会被别人所取代,这些年在他身边停停走走的女人有很多,她早就失去了少时的那种自信,她现在只能祈求上苍多给她一些时间,不要这么快的把她的幸福收走。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小娟从门口走了进来,将放在桌子上的行李抱在怀里,掀起了门帘,等待着方笑语。
方笑语慢慢的站起身,抬眼环顾了这间屋子,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这间屋子怕是没有机会在住进来了吧,罢了罢了,她快步离开了屋子,方笑语不知她的这个想法在以后却成为了事实。
由于项老夫人的挽留,方笑语出发的日子比预计的整整晚了两天,她的心里有些担心,这一路上还算顺利,但是到那里的路程还很远,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到达。
马车在摇摇晃晃中向前走着,一股恶心感泛上心头,方笑语记得小娟放了些梅子在她随身带的荷包里,她伸手进去,摸了摸,没有摸到梅子,却摸到了一个温润光滑的物件。
方笑语的手顿了顿,还是将这物件拿了出来,马车内光线比较昏暗,借着马车晃动时通过帘子漏进马车里的光能够清楚的看到,那物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透着幽光,方笑语虽然不懂玉,但也知道这玉必然是极好的。
方笑语用手轻轻摩挲这这块玉,这玉与玉石铺中的那些玉是不同的,没有精美的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只是深刻这四个大字“承天之佑”。
这块玉方笑语以前见过,小时候常见到那人挂在腰带上,据说项修竹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很虚弱,经常生病,项老夫人怕他早早夭折,便去寺里求了这块玉,寺里的大师说这玉要贴身携带十年方可。
这玉是项老夫人亲自挑选的,玉上的字也是项老夫人亲自一刀一印的刻上去的,这玉是寄予了一个娘亲对孩子深沉的爱,只是她没想到今日竟到了自己手中。
项老夫人当时的表情十分严肃,让看惯了她笑脸迎人的方笑语不禁严肃相对,项老夫人拉起她的手,将玉放到了她的手心里,再将方笑语的手包住,方笑语能感觉得到项老夫人手上的力道并不轻,却也不会让她感到疼痛,“笑语,这玉你认识吧,如今我就把它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方笑语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时间气氛十分凝重,项老夫人看着方笑语认真的表情没忍住,还是破了功,果然严肃什么的还是不适合她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啊。
方笑语再次用手摩挲着玉佩,她知道这玉在项老夫人眼中就相当于是项修竹的替代之物,现在却给了她,这也意味着项老夫人将项修竹交到了她的手里,可为何六年前两人还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没有给,而是要在现在这个尘埃落定的时候才给她呢,想必她老人家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没想到儿子她看不透,这个娘亲她同样看不透,项家,果然是她的障啊。
“小姐,前面有个人倒在路中央。”小娟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方笑语把玉佩挂在了腰带上,抬手掀起门帘,“去看看”,小娟应声跳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小步快跑回车前,“小姐,是个孩子,面黄肌瘦的,看来是饿昏了。”方笑语把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递给她,“快去拿给他吃,顺便打听下发生了什么事。”笑语点了点头又跑开了,方笑语放下帘子,回想起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面黄肌瘦的人,心里暗自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小姐,云州城今年雨少,干旱,好多百姓的地都受灾了,颗粒无收,云州城里的米商趁机抬高米价,老百姓买不起粮,已经闹起了饥荒,现在大量的灾民涌出云州城。"小娟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方笑语,方笑语听了不禁眉头深蹙,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今年全国各地普遍高温,之前就有几家分店的掌柜向她说过粮商抬价之事,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米价已经高到了百姓不能负担的地步,那该是有多么离谱啊,方家父母自小教导方笑语为人要老实本分,如今遇到这种黑心之事,方笑语不由得心生恼怒,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便有了个决定。“小娟,去将那孩子带到马车上,咱们先去云州城,我倒要看看这些米商究竟有何能耐。”“但是小姐,我们……”小娟还想说什么,却被方笑语一个不悦的眼神打断了,只得收了声,小娟是自小跟着方笑语的,对她十分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气一向是好到没话说,如今却神情难看到这般,想必定是那帮米商的做法惹怒了小姐,先下小姐还因为这事打乱了原定的行程,虽然小姐不说,但是她知道小姐心里也是挣扎了很久,毕竟这四年来每到这时候小姐都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只为了去那里,今年错过了日期,小姐又要难过好久了,小娟不禁在心里暗骂云州城里那些无良的奸商,自己没良心也就算了,竟然还连累她家心善的小姐,若是让她小娟碰到了定饶不了他们。
马车行了半天的路就到了云州城界内,越临近城门,流离失所的灾民就越多,虽然这些人身着还算干净,但是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精神状态非常萎靡,方笑语看到很多的妇女在路边挖野菜、扒树皮,这是要用野菜、树皮来充饥,看着云州城外几近荒芜的土地,看来这野菜和树皮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方笑语放下手中的窗帘,转头便看到路上救下的孩子一脸伤痛的看着窗外,一路上通过简单的沟通,方笑语知道了这个叫泉孝的孩子昏倒在路边的原因。原来泉孝家里三口,他是独子,父母以养蚕为生,哪知今年天大旱,家里的桑树全枯死了,自然是养不了蚕了,一家人没了经济来源,泉父本想着在城里找份临时的营生,没想到夜里下工一失足掉到了路边的深坑里,性命虽然救了回来,但是今后只能瘫在床上了,泉母受不了刺激,也跟着病倒了,泉孝没办法,只能小小年纪独自出来讨生活,听说扬州城有人招工,便和几个同乡结伴而行,无奈饿了许久,身子骨太虚,就晕倒在半途中。方笑语知道泉孝定是触景伤情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进了云州城又是另外的一副景象,城中的百姓来来往往,小商小贩沿街叫卖,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若不是城中的百姓的面容也十分的憔悴,方笑语是肯定不会相信城中的百姓也在遭受一场天灾。
方家的粮店位于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周围虽说也有许多粮店,但规模均是比不上方家粮店的,可以说方家粮店在这云州城里也算是龙头了,所以方笑语一直想不明白就这些小鱼小虾是如何在扬州城内掀起滔天巨浪的,除非……,方笑语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是方家粮店出了问题。
有了这个想法,方笑语肯定是要彻查一番的,全国的方家粮店都有专供方笑语休息的地方,以前方笑语但凡到了一个地方,定然会住在分店里,但是这一回由于心里有了怀疑,自然不方便住在店里了,于是就让小娟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方笑语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便让小娟把店小二请了过来,店小二年纪不大,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讨喜,浑身透露着一股子灵气,一看便是个机灵的人。
店小二在方笑语一行人一进入客栈起,心里就有了底,他看着方笑语一身打扮虽然朴素,但那布料、做工都是顶好的,再看这方笑语面容秀丽,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就知道这客人非富即贵,定是大户人家出身。此时不知道方笑语等人为何招呼自己,若是这几位大客人一路上奔波疲惫了,想要点儿热水洗漱一番,倒还好办,可要是想点些吃食……,说实话这要是放在往日,他一定会将点中的诸多招牌菜一一介绍,但是先下这特殊时期,别说是招牌菜了,客栈都快要揭不开锅了,这可怎么办啊,店小二的心中不由得敲起了鼓。
“小哥儿,你这儿有什么吃的吗?”果然,小娟一开口就命中了店小二心中的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只见这店小二面露难色,纠结万分的说:“两位小姐,看您二位都是心善之人,小的就直说了,二位小姐别见怪,我们这小店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今年大旱,地里的粮食都遭了殃,别说是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我们整个客栈都只能以米汤果腹了。”方笑语点点头,表示理解,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小二哥,我们刚刚进城的时候看到周围那么多的粮店,难道都没有粮食了吗?”店小二闻言,脸上的表情由为难转为了愤恨,“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些奸商一看百姓遭了灾,都趁机抬高米价,由原来的十文钱转眼间就涨到了一两银子,大户人家还能够接受,可苦了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只能自己想办法。”“那方家粮店也是如此?”小娟接着问,“方家粮店?哼!”店小二话语中带着不屑,“那劳什子黑心店,要不是那个混蛋李广文带头提出抬高粮价,我们云州城的百姓怎么会落得如此点滴,什么良心老店,呸。”店小二忽然看到方笑语瞬间难看的脸色,以为是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头一次听到这么粗鄙的语言,定是接受不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询问了方笑语还有何吩咐,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便出去了。
店小二的话在方笑语的心里掀起了巨浪,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头,她没想到方家粮店在她的经营下竟会出现这种情况,而她却根本没没得到任何的消息,若不是今天亲自来到了云州城,她怕是一直要被蒙在鼓里了,方笑语越想越觉得这其中一定存在着许多大问题,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了云州城,那便要查个水落石出,定不能让方家粮店的商誉白白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