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荼》炼之蜻蜓

13、第十三章

　　轩辕玉泽很有点心力憔悴精疲力尽，他不想理荷荼，一点都不想理。于是荷荼愉快地挽着凰尘一起去看谷幽冉的九转丹炼的怎么样了。
　　但她们一路行去，迎上路过弟子的目光，却跟早上与轩辕玉泽同行时完全不一样。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避开目光绕路而行，却也有几个明显地露出不齿的神色，一脸清高斜目而视。

　　荷荼皱皱眉，转身紧紧挽住坚持要走在她身后的凰尘，谁敢鼻孔朝天的看过来，她就狠狠瞪回去！仗着她圣女的身份，那些弟子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露出敌意。
　　凰尘淡淡道：“你可以不必如此，反正我也不在意。你好好当好你的圣女就行了。”
　　荷荼挽着她的手却更紧了紧，“我不管，我不高兴。这么憋屈的圣女我都当了，瞪几个人还不行了？”
　　……憋屈？天上地下独一个的圣女，全人间都得拿来当祖宗一样供着，你还憋屈？

　　凰尘和景暄不同，她是羽族，自然在羽族生活，来神英寮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圣女。所以她实在不太理解这个圣女怎么就能这么花样百出。
　　生而为圣女，不是就好好当个圣女就好了吗。

　　“呵，如今都是什么世道，一个羽族也可以在神英寮里大摇大摆的到处走了。”
　　身后趾高气扬的声音一响起，荷荼便停住脚冷冷地转头看过去。
　　见四个同年男弟子站在不远处，其中两个倒是眼熟，就是无极岛的高钦和比武时输给凰尘的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弟子。

　　荷荼很不愉快的眯了眯眼睛，凰尘下意识就想防着她张牙舞爪的扑上去，却没料到她只是幽幽一笑。
　　在天族被教育一年，她笑得是清贵出尘不可一世，一开口却呛得人话都说不出来——
　　“我说怎么有人在背后嚼舌，原来是技不如人的手下败将，打不过，只能动动嘴。”

　　“你！”高钦瞪大眼睛指着荷荼，这个人可是天族圣女，天族跟仙门是有结盟的，她身在仙门是客，仙门弟子跟羽族起几句龃龉她理当中正立场作壁上观才是，谁想到她开口就不留面子。
　　“我怎么了？你们仙门就教育弟子这么拿手指着天族圣女？你这指头是留着没什么用了？”
　　高钦本是帮同门师弟出口气，哪想到这一把火直接蹿到自己身上。
　　他自然不敢对圣女怎么样，可是被毫不留面子的点明自己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脸上心里都火烧火燎的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他不顾身边师兄弟阻止，回嘴道：“圣女说的倒威风，可谁不知道圣女学不会御剑也练不好剑术，什么都不会，仗着别人保护很得意？”
　　荷荼可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她幽幽一笑，笑靥滟滟如花道：“当然啊，我是天族圣女，又不用我冲锋陷阵，有人保护不用自己动手当然好。对了，说不定将来，你也得替我冲锋陷阵呢。”
　　高钦顿时觉得自己喉头梗了一口老血却吐不出来，荷荼笑意愈浓地冲他笑了笑，她平日里当圣女当的这么憋屈，能捞的便利一定得捞回来。
　　起码就吵架来说这个身份真是太好了，就算跳到人脸上踩，别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凰尘见她怼的差不多了，拍拍她示意她见好就收适可而止。毕竟跟仙门弟子起了龃龉对她不好。
　　荷荼也懒得跟这种人多浪费时间，正要转身离开，高钦终究憋不住一时口舌之快嚷道：“我看天族圣女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能带着个扁毛畜生趾高气扬招摇过市！”
　　荷荼脚下一顿，冷冷的回眸过来，脸上半点笑意也不见。

　　旁人只觉她周身气势一变宛如换了一个人，一怔的功夫她几步走到高钦跟前一个巴掌甩过去，目光灼灼宛如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道：“若是你这张嘴掉在地上被人碾过洗不干净，我不介意帮你再多碾几脚！”
　　这一番照脸怼看懵了周围一圈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反应的过来。
　　高钦也被打懵了，哪有人说动手就动手直接照脸扇的？

　　还是凰尘先反应过来，她其实不介意自己动手，只是荷荼的手比她快。
　　如今既然动完了手，为免事态继续加剧她拉着荷荼就走。
　　荷荼力气上敌不过她，被揪着还怒气未消张牙舞爪地嚷嚷：“别拦着我，他这种不长眼的狗东西我一个能骂十个！”
　　——是是，一个能骂十个的天族圣女，您的形象今天是全折进去了。

　　*

　　景暄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神英寮里很安全，他慢慢就放松了对荷荼的看管。可谁想到怎么就有人这么不长眼的来招惹圣女。
　　荷荼坐在一边不做声，她知道自己今天把圣女的形象都毁了。
　　心虚是有一点，可还是不服，谁让那个高钦骂的那么难听，这能怪她吗？不能吧？
　　轩辕玉泽在一旁也不好做声，这是天族的家务事他没法插话，又不忍见荷荼受委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厚着脸皮杵在这里。

　　景暄缓缓深呼吸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了，狠狠一拍桌子起身——“我找学监理论去！”
　　荷荼顿时一精神，“诶？不是要骂我？”
　　景暄瞪她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们这么骂凰尘，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他跟荷荼不同，荷荼是因为跟凰尘的个人感情为她打抱不平，而景暄是天族，跟金羽一族千百年来就与一族人一般，这等于是被人骂了他家里的女眷。

　　他正要往外走，看到荷荼那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稍稍驻足，警告道：“别以为你就没事，你闯的祸，等我回来跟你算！”
　　荷荼哪里会在乎，嬉皮笑脸地摆摆手：快去快去，好好帮凰尘讨个公道！

　　轩辕玉泽也跟着松了口气，方才发生的事一瞬间就传开了，被人传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他于公是仙门弟子，于私却情愿站在荷荼这边，没有跟那种出口恶言的人同气连枝的心情。
　　想想荷荼替凰尘出了气都还没落一句夸奖，他摸了一下荷荼的头，不吝惜地夸道：“做的真好。”

　　荷荼这般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立刻得意又灿烂地笑起来，“骂人我最在行了，这可是行走江湖必备技能！谁敢惹我和我的人，就先骂他个狗血淋头！”
　　轩辕玉泽听的苦笑不已，荷荼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觉得荷荼这护犊子的样子好可爱。甚至没能亲眼看到她骂人竟然还有点遗憾。

　　且说景暄去找轩辕学监理论，他虽是天族但是个小辈，在学监面前不好太咄咄逼人。于是只冷着脸告了状，自请学监看着定夺。
　　他不担心结果，虽然荷荼打了人家一个大嘴巴子，哦不对，是赏。
　　必须是赏了一个大嘴巴子。
　　既是对方出言不逊挑衅在先，理论起来也是不惧。
　　神英寮从一开始就知道圣女的随行里有羽族，既然接纳了她，就不该由着这种事情发生。
　　他现在是代表天族表达不满。

　　轩辕学监眉眼细细一副让人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心里头比他还不满——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
　　他吩咐一旁的剑童，“去把无极岛的管事找来。”

　　每个门派都有一个专门负责本门弟子事宜的管事，基本都是常年带队的老油条。
　　无极岛管事乌先生来的时候景暄这个规矩守礼的天族小辈已经给仙门长辈留了面子自觉回避，所以他一来就迎上轩辕琰的冷脸，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问：“不知轩辕学监找老朽来所为何事？”
　　“何事？”轩辕琰就差没讥讽他眼老耳聋，才五十岁的人跑来这儿称老朽？全神英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你无极岛的弟子冒犯了圣女的随行，还对圣女出言不逊，被圣女赏了巴掌——这事处理轻了是不给天族面子，重了别人要说我小题大做欺负你们无极岛。我是不知道怎么办，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神英寮入学第一天他就郑重警告过的事情，无极岛的弟子敢捅这个娄子。
　　这种和事老他是不做的。

　　乌先生听罢隐隐也是头大，弟子之间起点龃龉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扯上天族就很不好了。
　　他偷偷瞧着轩辕琰的脸色，见他别开下巴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貌似真心不打算管这件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我这就回去好好训诫弟子，让他们去给圣女登门道歉！”
　　这种事只要道歉就完事了！若不然，让圣女再赏两个嘴巴子也不是不行！
　　管事打算的很好，实行起来却很难。
　　他常驻神英寮十余年，在本门小辈中的声望已经淡薄，弟子们给他面子尊他为师门长辈的听他几句念，不给面子的也不在少数。
　　通常这种时候也只能找他们的师父告状，让他们的师父自己来管。

　　他回去找来弟子中最年长的小师兄一问，头就更大了。
　　难怪这四个人敢顶风犯事，他们四人原是同一人门下弟子，他们的师父本身就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而高钦又是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这师徒二人便如出一辙的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要让这样一个人去低头道歉？还最好能再忍两个大嘴巴子？
　　乌先生有点绝望。

　　*

　　荷荼被高钦四人一搅和，再见到谷幽冉都已经是剑法课上了。谷幽冉趁着还未上课匆忙塞给她两个瓷瓶，“一个内服一个外敷，三日管好。”
　　两人方接头完毕便看到墨修竹步入演武场，匆匆分头站到自己的位子上。
　　不少弟子的目光跟随着荷荼看过去，交头窃窃几句。

　　现在谁都知道圣女赏了无极岛弟子高钦一巴掌，对这个事情大家感想复杂的很：激动有一点，毕竟仙门的清修生活寡味无趣，这么多年轻弟子凑在一起，乐子却很少。
　　突然一个大瓜横空出世，不吃很难。
　　但是这瓜要怎么吃，站在哪一队去吃，选择起来更难。
　　按说同为仙门同气连枝，他们断然不可能站在羽族那一队的。
　　可是也不知是因为跟圣女分在同一组学剑法还是怎么的，竟是学出了点集体感出来，瞧着自己组的人被外组人找麻烦，感觉还怪怪的。

　　而且关键的是，圣女怼人太爽了！
　　那动起手来一气呵成的气势，骂起人来让人嘴都还不了一句，这要是站错了队，瓜吃着不爽啊！
　　虽然他们真的很奇怪一个高居天族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怼起人来哪来那么一身浓浓的呛人烟火味儿，可是在吃瓜面前，这点疑惑不重要。

　　墨修竹缓步在众弟子面前站定，大家这才收敛了心神，见他面目肃然道：“诸位知道，你们来神英寮不是为了打基础，而是锻炼实战。这两日教你们的剑法可有人还没有练熟？入学时领到的万妖录也需尽快记牢，若有谁对剑法和万妖录所记有疑惑的，尽可询问我和云教习。”
　　他这话一出弟子们明显有一阵小兴奋，私下低语着，“这是不是要进太虚真武境了？”
　　荷荼很想问太虚真武境是什么？可是站在她两边的是景暄和凰尘，根本无处可问。
　　不知道下次她能不能申请换个位置站队。

　　“三日后我与云教习会开启太虚真武境第一层，你们可自行六人组一队，原则上强弱需搭配开来，凡有蓝阶红阶弟子的队伍就需要带上一位绿服或紫服。今日拟好名单递过来，我看过再做调整。这两日你们需加紧修习，若有人自觉根基不牢有所不足的，可主动来找我降服，切不可逞强害了自己又害苦同修。”
　　墨修竹一边说荷荼一边在心里盘算，景暄凰尘，玉泽兄和燐川，再加上幽冉刚刚好！一个都不多，也一个都不缺！
　　她正想什么时候催着景暄赶紧把名单拟了，一抬眼发现墨修竹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墨教习看她干嘛？

　　“圣女……剑法可练熟了？”
　　墨修竹其实更想问圣女是不是真的现在就要进太虚真武境，以她目前的自保能力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没人担待的起。
　　可是其他的紫服绿服弟子也都要去，单单只“关照”她一个反而有些失礼。
　　所以话到嘴边，就只关心了一下她的剑法。
　　那是青城花费数十年专门为神英寮弟子总结出的一套剑，最兼顾变通与实用。

　　荷荼用力点点头，“先生，我练熟了！”
　　她一双眸子晶亮的很，墨修竹浅浅勾了勾嘴角，知道这是真心喜欢剑法的目光，跟为了完成功课或是出人头地而练剑都不一样。
　　他此时倒更希望她只是个寻常仙门弟子，但凡有些许灵根，定值得好好教导。
　　他双瞳漆黑如墨目光却是和煦，道：“你且练来看看。”
　　荷荼大大方方地出列，抽.出鞘中河泽挽了个剑花。
　　河泽剑光如水一声清吟，骤然之间那剑光便倾泻出去，荷荼行云流水的动作看愣了在场一众弟子。
　　明明日日都有在一起练剑，可就是有人眨眼之间好似练的就不再是同一套剑法，宛若游龙腾海叠浪层层。

　　轩辕玉泽站在一众弟子中看着她，宛如看着那一晚她在月光下如蛟龙游曳的样子。
　　心头有一点热，像微弱的火苗跃动。
　　在他眼中，只怕再难有更美的画面。

　　而在一众目瞪口呆的弟子中最得意的却是景暄。若不是他自持稳重，此时直想抓着人嚷：看啊！看啊！！谁再说圣女什么都不会！？
　　许是全然忘记了平日里总嫌圣女什么都不会的人就是他。
　　是他是他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