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荼》炼之蜻蜓

10、第十章

　　云归涯手里有一份名单。
　　各门各派的管事都会给自己门派的弟子列一份小名单呈给各位教习，上面会重点标注一些弟子的特殊资质以供参考。
　　他手上那一份赫然在谷幽冉的名字后面标注着灵虚谷的天才弟子——他合上名单闭了闭眼再打开，才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天才弟子？
　　呵呵呵。
　　怕不是天分全都用到了炼丹上，其他方面一！点！都没有分到！

　　正磨着牙剑童便在门外道：“云仙长，荷荼和谷幽冉到了。”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云归涯和墨修竹两人同驻在御剑堂，平日授课也在同一个演武场。他到演武场时墨修竹正要给其他课班的弟子上课，荷荼盘腿席地而坐盯着自己的新佩剑在联络感情，谷幽冉蹲在地上拿着自己炼丹用的小本子不知道在嘀嘀咕咕喃喃自语什么，见了他来两人都慌忙起身见礼。
　　两个紫服凑一块儿，浅紫藤色的衣裳娇娇俏俏，美的跟个景儿似的。
　　云归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吧，这两根难啃的骨头！

　　演武场外凰尘独自一人抄手靠在石柱上，看一眼已经开始上课便干脆闭目养神。

　　“宁心静气，将意识集中到印堂一点，手拈剑诀，意识随着剑诀一起指向剑身，默念‘起’！”
　　云归涯已经是掰开揉碎一步一步的讲，两人立刻齐齐一声：“起！”“起！”
　　“不用念出来！！”
　　——哎呦，肝儿疼。带弟子为什么这么难？

　　墨修竹远远看着隐约察觉到有问题，已经引导到这种地步圣女的神力也引不出分毫？圣女的神力有什么问题？
　　本来其他教习讲课他不该插言，但云归涯于修仙一途可谓天之骄子，一路修炼至今顺风顺水几乎未有坎坷，自然也不擅长看出问题。他就是想到原地炸裂可能也不明白无法凝聚真气是个什么情况。
　　墨修竹走过来，没问荷荼为什么没用御剑堂的镇堂宝剑，但见荷荼所用的似乎也是一把难得的灵剑，伸手让她递给他看了看，道：“一般的灵剑有两种，一种是高人以天地宝材所铸，铸时注入灵气，出世便成就的宝剑。但即便不是如此的宝剑，只要灵气充足，被修为高深的人经久佩戴也会生出些许灵性。这把剑，看起来有被好好爱护过。你不如放弃凝聚真气，只以心念与剑沟通，若剑的灵性足够也许能够御剑。”

　　荷荼一听这个她会啊！虽然在这里跪拜通灵有点不好看。
　　（——不是这样！！）
　　墨修竹退开几步，云归涯悄悄凑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在那把剑上看到什么了？”
　　“心意。”
　　“什么心意？谁对谁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听不懂它说话。”
　　“不是一直有传言说你听得懂嘛！”
　　墨修竹强调了一下：“传言。”
　　“我看也差不多了，要不你再听听？”
　　墨修竹瞥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他，转身回去教导弟子。

　　荷荼若信谁，就会完全信服，于是毫不犹豫地照墨教习的话去做。
　　她诚心诚意地在心里请求剑啊剑，她还有想保护的人，她答应了玉泽兄等学会剑法就能保护他，就请大发慈悲让她一用。
　　拈起剑诀一指，地上的剑突然一震，浮起几寸又落到地上。
　　云归涯的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弟子面前的形象大喊：“老墨老墨！你刚刚到底教了她什么鬼东西？竟然真的有用！”
　　弟子们都在窃笑不已，墨修竹无语地瞪着云归涯，不齿与他为伍。

　　有了最初的沟通荷荼就像开了窍，河泽也如愿意承认新主人一般，剑诀再指时剑身便稳稳地浮起。
　　荷荼受到鼓舞踩上去，抬指一挥：“起！”
　　云归涯眼见着自己心头的一大患就这么上了天，差点激动的老泪纵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为人师表！
　　于是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最后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谷幽冉还在兴奋地替荷荼打气，忽然感受到一道雷电霹闪般噼啪作响的目光。
　　她心感不妙迟疑地看过去，就看到云归涯两眼着发光咧开一道阴森森的笑容——来，这个有真气的肯定更没问题！
　　“云，云教习……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云教习的目光好可怕~！

　　云归涯干脆伸手一揽提着腰给她摁到剑上，阴恻恻地笑道：“上面那个一点真气都没有的都能飞，你一个炼丹天才，炼丹需要多少真气不用我提醒你吧？”
　　谷幽冉见今日在劫难逃情急之下不小心喊道：“炼丹需要好多真气的不能浪费在御剑上啊——”喊完一愣，猛地捂上嘴，完蛋了！
　　云归涯的脸色渐渐阴云密布起来——“所以你不是学不会，就是不想飞，是吧——”
　　当着，御剑教习的面……
　　呵呵呵呵。
　　这哪是烂泥扶不上墙……明明是粪土之墙不可污！

　　谷幽冉听到那诡异的笑声以为云归涯已经气疯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云归涯再次深吸一口，指拈剑诀向谷幽冉脚下的剑一指，谷幽冉惊叫一声被送上了天。
　　他这口气才缓缓吐出来，背起手抬头道：“学不会御剑，你就别下来了。”

　　荷荼正在天上熟悉着御剑飞行的感觉，琢磨着能不能直接在剑上蹦个迪什么的。（不是！！）忽然就见谷幽冉“啊——！！”地尖叫着从旁边超速飞过去。
　　哇，幽冉这么快就飞的比自己好了。

　　飞剑飞的太快谷幽冉觉得自己快吐了，哪里还顾得上御剑，只能喊着：“救命！救命！救命啊——！！”
　　荷荼见情况不对驱剑追上去，只是以她御剑的水平明显追得很吃力，她硬是勉强地加快速度，对谷幽冉伸出手，“快，跳过来！”
　　谷幽冉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荷荼身.下的剑便猛的一沉，突然失去灵光坠落下去——
　　谷幽冉吓得脸都白了，喊了声：“荷荼！”又急忙捂住嘴，生怕下一刻吐出来。

　　自坠落的那一刻荷荼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墨修竹和云归涯都是一惊，两人正要出手却见一道身影猛地冲过去，忽然展开一双硕大的金色翅膀向上直飞而去。
　　众弟子一片惊疑与哗然，逆光中见那道身影在半空接住荷荼，带着她缓缓落下。
　　金色羽翼映着阳光宛如生辉，这一刻的凰尘看起来就像女神降临。
　　她轻轻放下荷荼，荷荼惊魂未定地抓紧她的衣襟一时回不了神，她便任她抓着，静静等她回神。

　　弟子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天，天族真的有翅膀！”
　　“笨蛋那是羽族！”
　　这一句像是炸开了锅——羽族！神英寮里怎么会有羽族！

　　“羽族怎么能进神英寮！”弟子中有人大喊一声，引来众人一片附和。
　　凰尘淡淡扫一眼炸锅的弟子，认出领头喊叫的就是比试时输给自己的那个，并不理会。
　　她不是不知道羽族与仙门的关系尴尬。仙门长久以来为了抵抗妖魔团结一致，对妖族有着根深蒂固的排斥。
　　尽管羽族有金羽青羽赤羽之分，金羽一族千百年前就已经与天族联盟，成为天族的附庸。但青羽赤羽依然为妖魔，对于仙门来说并不会分的那么清。
　　所以尽管仙门也与天族为盟，对附属于天族的金羽却不太能接受，勉强只能做到不为敌罢了。
　　此时神英寮出现了羽族，一群从小接受除魔卫道教育的年轻人根本不会思考太多，本能的生出了排斥之心。

　　凰尘在来之前就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场面。
　　可是天族如今只有一个景暄与圣女年纪相仿，并无适龄的女孩子可以跟随圣女下界。景暄再周全，到底男女有别有些时候会照顾不到，这才选了她这个羽族一起前来。
　　凰尘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羽族的身份，只不过跟随在圣女身边，其他弟子便把她当做天族罢了。
　　她冷冷看着眼前的场面，神情淡漠毫不在意。

　　“都安静！不许喧哗！”墨修竹严厉地压下了将要沸腾的弟子们，转头冷冷地向云归涯瞪过去，“还不把谷幽冉放下来！”
　　一代小宗师云归涯最怕看见墨修竹板着脸教训人，慌忙把谷幽冉从天上放下来，一落地谷幽冉就吐了个天昏地暗，从此还落下个晕剑的毛病。

　　墨修竹此时再看向一众弟子，声音沉稳却透着威严，“不管是什么身份，既入了神英寮就是被神英寮承认的弟子。有谁若不愿与之同修就离开神英寮自行返回师门去。若无其他异议继续练剑。”
　　众弟子哪里还敢吭声，硬压下不满的情绪纷纷开始练剑。

　　墨修竹转身走到凰尘面前，拿捏了一下分寸，最终决定当她如一个普通弟子而不是一个外族人那般客气，关心了一句：“可能要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弟子不会在意。”
　　“荷荼没事吗？”
　　“我，我没事——”荷荼回了神，“对了幽冉！幽冉你怎么样？”
　　她慌忙放开凰尘跑向吐得天昏地暗脸色发青的谷幽冉，谷幽冉一头栽倒在她怀里，抖抖索索地握住她的手，“我……我要不行了……荷荼，我床底下还藏了好些好药，就交给你了……”

　　墨修竹瞧着谷幽冉这夸张的样子又瞪了云归涯一眼——昨日才把两个弟子送进医馆，今日竟还这般没轻没重。
　　云归涯自知理亏不敢吱声，墨修竹对荷荼道：“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荷荼赶忙扶起谷幽冉，凰尘也拾起荷荼掉落的剑正要离开，墨修竹突然又叫住她，“荷荼。”
　　“是？”荷荼停下脚步回头，墨修竹看了看凰尘手里的河泽，“这把剑你从何而来？”
　　“诶？这是……轩辕玉泽送我的。”
　　墨修竹点了点头，“没事，去吧。”
　　见荷荼扶着谷幽冉走远，他抬手招来剑童，“去叫轩辕玉泽来见我。”

　　带着谷幽冉去医馆的荷荼着实没想到，一进医馆的大门谷幽冉就扑到老医官脚下，抱着老医官的腿大哭：“师伯——！救救弟子吧！弟子真的不是那块材料学不会御剑和剑术啊~您跟师父说说好话，让弟子回谷吧！再呆在这里弟子要被折磨死了啊——”
　　“去去！”老医官费力地踹开狗皮膏药一样的谷幽冉，“你偷了你师父多少宝贝，有多不招他待见你自己不知道？而且你师父是发了话的，不学点剑术傍身你别想回去！”
　　“可是我一辈子就打算待在灵虚谷里炼丹终老，学那些做什么？有事的话有谷里的人保护我啊！”
　　老医官无语地指着她点啊点，弯下腰语重心长道：“怀璧其罪你知不知道！灵虚谷的弟子若没点自保的本事，终究会沦落为别人的工具！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谁也不能永远保你无虑！你看看，圣女何等身份，要多少人保护没有，不都亲自来神英寮学艺，你懂不懂！”
　　说着还向荷荼拱了拱手，“圣女见笑，莫怪。”

　　谷幽冉没人撑腰哭唧唧地抹了抹泪，依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好了，还不快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你来医馆做什么？哪里不舒服？”
　　老医官瞧着谷幽冉脸色不好，但她还哼唧唧地不想说话，荷荼便替她道：“她御剑课上晕了剑，吐的很厉害。”
　　老医官无语问苍天，“在这等着，我去给你配药。”

　　老医官一离去谷幽冉便收起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跑到桌子上拿了几颗给就医弟子备的松子糖，“午饭都吐光了，饿死了！不过今天能提前下课就太好了，我们不用抹黑上山偷草药了！”
　　“你刚才吐成那样，还偷的动吗？”
　　“没事，吃点东西就好。”
　　守在门边的凰尘发现，这两个人的思维还真是在一个频道上卡的死死的。

　　*

　　“弟子轩辕玉泽见过先生。”
　　轩辕玉泽行过弟子礼，墨修竹正缓缓的冲着茶，专心于眼前的茶道未曾抬头，“听说圣女的佩剑是你所赠。”
　　轩辕玉泽一愣，像被老师抓到早恋一般，忙解释道：“弟子先前替圣女从剑窟取剑，但剑已有灵性，认了弟子做主，所以弟子就将自己的佩剑赠与圣女。”
　　“你的佩剑又是从何而来？”
　　轩辕玉泽不解墨修竹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是弟子父母所留。”

　　墨修竹略点了点头，“那把剑上附着着很强的意念，那是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意。这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有的，所以你才是这把剑本来要保护的人。”
　　轩辕玉泽再次愣住，心里微微酸涩，低头不语。
　　墨修竹静默片刻，冲完了茶才放下手中茶具，抬起头道：“圣女今日御剑时摔了下来。”
　　轩辕玉泽一惊，“圣女可还好？”
　　“圣女无事。”墨修竹替他倒了一杯，示意他坐下说话。

　　轩辕玉泽谢过赐茶，他才继续道：“今日之事是因为赠剑时你的心意并未胜过剑上附着的意念，那把剑对你这个旧主还有留恋，所以圣女无法完全掌控它。你当知道，佩剑倘若不与主人一心是件多危险的事，意外迟早还会再次发生。”
　　轩辕玉泽坚定道：“但弟子确是真心赠剑！”
　　墨修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的建议道：“我信你是真心诚意，但父母对孩子的维护之心又岂是那么轻易撼动。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收回此剑，让圣女另寻佩剑。”

　　轩辕玉泽有些犹豫，得知剑上附着着父母的心意他自然感念，但送出去的剑岂非也是他的心意。何况荷荼无法使用神力，要寻一把能够自由支配的剑并不容易。
　　“请问先生，倘若我保护荷荼的心意胜过了剑上的意念，是否这把剑就能完全为她所用？”
　　墨修竹浅浅一笑，“灵剑护主，再好不过。只是那绝不是寥寥数日的浅薄交情能够做到。”他看了看他，像在问：你的感情可能做到？
　　轩辕玉泽脸上一热，忽然意识到自己都在跟墨教习说些什么？这简直就像在坦诚他对荷荼的感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