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不得于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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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贞观殿，远远便听见有箫声，李贤微微挑眉，脚步也轻快起来。箫音止时，李贤已经到了贞观殿前，而上官婉儿未做停留，便回了武成殿。阔敞的广场上，李治闭目躺在红木躺椅上，一个白色青年，站在他身旁，面前的琴案上，置着一把七弦古琴，那青年看见李贤，黑眸含笑望琴，李贤会意地坐在琴案前，信手拨弦。白衣青年眼底兴起一丝兴味，李贤所奏之曲，正是司马相如琴挑文君的那曲“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白衣青年和着琴声击掌轻声吟唱，他的声音轻缓低沉，看似漫不经心的吟唱却将苦思佳人而不得的苦闷演绎到了极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躺椅上闭目假寐的李治双目极轻微的一跳。
琴音止，李贤按弦不语，白衣青年看了看躺椅上的李治，轻声道：“日中了，抬皇上回殿内去。”随侍的宫人上前将躺椅抬起，稳当当的回了大殿。广场内只剩他二人，青年踱了两步，道：“贤，你有心事。”
李贤微微侧首，笑道：“旦，你听音辩情的本事更上一层了。”
那青年正是武后第四子，相王李旦。“贤，你来之前，父皇跟我谈到你。”李旦坐在他对面，将手中的玉箫放在琴旁，看见李贤一指勾紧琴弦，他刻意压低声音道，“父皇欲命你监国。”
“铮”的一声，李贤手中的琴弦断了，他面上冷冷一笑。“是父皇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李旦黑眸一黯。“贤，你想太多了？”
李贤眸底满是冷诮，他望着贞观殿顶两端金色的瑞兽，在阳光照耀下，刺目的金光让他的眼只觉涩痛难当。他低头望着断了一弦的琴，喃喃道：“只有绿倚才能奏出真正的凤求凰。”
李旦望着他失神的样子，只能暗自一叹。
今年的夏天来的比往年早许多，入夏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武后一脸愁容地放下南河北两道加急递上的折子，百年难遇的炎热使得久不见好转的旱情更是棘手，她按揉着眉心，王伏胜蹑着步子进来，见武后一脸的烦心，知趣地正要出去。
“王伏胜，圣上的身子如何？”武后依旧闭着眼问。
王伏胜转身回话：“回皇后话，太医刚诊过脉，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圣上的身子有点虚热，奴婢擅自做主，让太医局的人每日加诊两次。”
“恩，做的好。”武后懒懒地直了身子，“现在几时了？”
“快亥时了。”
“最近太子都忙些什么？”武后语气闲凉地问着，听不出有多少关心的意味。
王伏胜低头回道：“殿下白日里还是忙着后汉书的事儿，只是夜里，喜欢在宫里四处闲逛，有人看见这两日太子在合璧宫逗留的时间较长。”
“哦？”武后黑眸一沉，叹道，“那孩子就是太过聪明了。”
王伏胜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贤独自走在合璧宫的青石宫道上，许是太久没人住的缘故，整个合璧宫在无月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寂孤冷，道上的青石板缝隙里竟也长出些野草来，踩在脚下渗出鲜绿的草汁。他突然停住了步子，他知道，再往前走，就是绮云殿，那个让他至今恶梦难醒的地方。他转身正欲离开，却停住了脚步。绮云殿内，有光亮。自从两年前的那件事后，绮云殿就再也没人去过，起初还有宫人打扫夜巡，但渐渐传出绮云殿有鬼的话来，便再没人敢到这里了。可是李贤清楚的看见，绮云殿里有光亮。
合欢抚着上官净儿的双手，纤长柔弱的双手布满裂痕厚茧，他从镜台的小柜里取出一个银盒子，打开抠了些膏药，抹在净儿手上。他柔声说：“女孩儿家的手，应该细细滑滑的。”
上官净儿笑道：“那是富贵人家的女孩，不是官奴。”虽这样说着，双手任由合欢抹上了带着清香的膏药。
合欢满意地看着她略显细致的双手，道：“这样才叫好看。”
上官净儿微微一笑，转脸望着窗外的夜色，说：“今晚的夜色真好。”
合欢跟着她望去，却是夜色沉沉，既无月色，也无半点星光。净儿起身离开，刚转过屏风，身子僵直不动。合欢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奇怪，走到她后面探脸一看，冷冷站在屏外的不是李贤是谁。李贤看到他黑眸中闪过一丝利芒。“你不是给弘陪葬了么？”
“我……我……”合欢退了两步，不知如何回他。
李贤见他如此却不再问，只凉凉地道：“原来他们说的鬼，就是你。”说完，不再理他，低着头望着上官净儿，一手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现在不是在贞观殿，陪着母后处理文书么？”
上官净儿挣扎了一下，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更紧了些，她无奈的放弃挣扎，淡淡道：“回殿下，婉儿是奉皇后的命到这里看一看。”
李贤黑眸一亮，低下头，将额抵着她的额，似是不解地道：“这倒奇了，我明明听母后说让你将她审过的折子送去中书省，难倒你的脚程这么快，去了中书省，还能来这绮云殿看看？恩？”
上官净儿的浅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前次见过李贤，她便清楚，自己是躲不过的，只是在这绮云殿月余，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几乎要把这些事情都忘了，此刻李贤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望着李贤幽黑的双眸，心口那阵熟悉的绞痛让她不禁呻吟出声。李贤感觉到她身子的颤抖本以为她是害怕，却不想她的身子渐渐瘫软，又听见她痛苦的呻吟，李贤心头一乱，倒是合欢镇静的叫他把净儿抱到榻上，给她盖上被子，而后两人站在一旁，看着净儿咬着被角，转身背对着他们，娇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她经常这样？”李贤皱着眉问。
合欢摇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只听她提过。她说，痛过就好了。”
李贤黑眸一暗。“有没请过太医？”
“没用的，我替她诊过脉，只能看出她身子很虚，看不出她有这种心疾。”合欢顿了顿，“而且，她似乎不愿意治这病，她对自己并不在意。”
李贤闻言，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合欢。“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合欢退了两步，双目渐渐失神。“是啊，我为什么在这里？”他重复地反问着，摇摇晃晃地绕过屏风。不久后，李贤听见外面有人哭泣的声音，隐隐的，断断续续，李贤知道，那是咬着唇极力克制却仍从唇口逸出的泣声，就如同此刻，榻上的她破碎的呻吟。
李贤坐在榻边，她的本身就像一个谜，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眉太淡，他或许真的会以为，在武后身边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为什么武后要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去，如果要她消失，死是干净彻底的办法，而且永无后患。可她还活着，就在自己眼前，却忍受着他难以想像的痛楚。他伸手将她连着被子一同抱起，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李贤感觉到怀里娇小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她，她正脸色惨白地抬眼望他，上官净儿虚弱地张了张口，李贤的脸突然贴近，微启的唇被他堵上，她受惊地瞪大眼，双手攀上他的肩，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半点气力，他的吻很轻柔，让她有些微的迷眩，她望着他黑亮的眸子，其中的狂热让她有些害怕，她瑟缩了一下，李贤却吻得更深了，灵巧的舌探入她口中，攻城掠地。上官净儿绝望地闭上眼，冰凉的泪滑落到嘴角，李贤尝到那咸咸的滋味，这才放过她，净儿扯着他的衣襟，无力地倒在他胸前，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将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个透。“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她颤着声，声音有些嘶哑无力。李贤抚着她的发，轻轻一叹：“一日不见，思之若狂。这样，你叫我如何放手？”
上官净儿身子一颤，她抬起头，对上李贤的眼，那眼里深深的寂寞让她的心口缩紧，她伸手抚上他的眼角。“为什么让我遇上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不得于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