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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章 之夜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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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转暗,暮色渐临。
皇甫卓与姜承在斜阳的余晖中踏入碧溪村。
他二人其实早已抵达村外,没着急入村,寻了个隐蔽阴凉处,肩并肩坐了,先将说辞商议了一番,待到时间差不多,才脚步匆匆赶路状进入村庄。
之前遇见的村民果然守在村口,俩人只说等了半日未曾遇到山贼,道有急事不能多待,明日需得启程,提出在经过管辖碧溪村的定海城时替他们上报官府。打头村民直听得发愣,末了讪讪地拜谢,道是好意心领,却拒绝了。
皇甫卓性子难以掩饰,只负责表达对久待空等的不爽,其余交予姜承处理。
二人草草敷衍过后,跟村民去领取马匹。
经过一家民居时,有小童对领路村民喊爹爹,皇甫卓便看了一眼,忽觉门口小童手上把握的东西有些眼熟,立刻扯了下姜承以目示意。
姜承视线自在小童手上掠过,悄然捏住皇甫卓的手,在他掌心快速写道:先清点。
皇甫卓轻轻颔首,心中却愈加忿忿。待到了放置马匹的地方,他一眼便看到原本马鞍边上坠着的一个小玉饰,已然无踪,遂板着俊脸当着村民的面仔细清点行李,所幸其他东西没少。至此他也毫不客气,直接向那村民发问可知玉饰所在。
村民尚未意识到,瞟他一眼,只道是不知。
皇甫卓拧了眉要发作,姜承伸手拦下他,语气平稳,对村民道,方才经过的一间屋子门口,有个孩童手上玩的,就是自己少的,烦请交还。
村民变了颜色,闷不作声离开,不多时果然拿了那玉饰回来,嘀咕道,有钱人还在乎这个,抠门!
皇甫卓正把玉饰拴回马鞍上,一拍马背转头怒道,未经允许私拿他人之物,此行为已与偷盗无异,竟然还强词夺理、不知悔改!
村民给他一顿抢白,灰溜溜跑了。
二人牵着马去客栈投宿,皇甫卓尚且不满,又兀自念叨了一番。
姜承走在他旁边,侧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直走到客栈门口才出声打断。
“阿卓,到了。”
碧溪村不大,村中客栈也只有一家。
皇甫卓惦记山贼之事,放好行李便催姜承快些出门去找张瑶。
姜承担心此时正是晚饭时分,不过念及明日还要赶路,又怕晚了打扰人家休息,也就同意了。
拜访师姐,空手前去总归不妥当。然他二人此番出来是为贺寿,除了姜承随身包袱中背了玉书真人的贺礼,并未携带过多财物,如今去购置显然来不及。
皇甫卓见姜承发愁,沉思片刻,自包裹中翻出一块玉佩,雕的是竹报平安:“师兄,这块玉我前些天刚雕好,本想带回去给父亲指点,赠予师姐可好?只是我技巧不精,不知师姐可会嫌弃。”
姜承接过只觉入手冰凉润滑,又眼见碧绿剔透,色泽均匀,心道,你家传雕工怎是普通玉器铺子能比,这玉在你是寻常,若拿去市面或许你今日押出去的五十两都赚得回来。不过赠送师姐,倒也无妨。他这般想着,便道:“阿卓莫要妄自菲薄,你研习雕玉尚不足十年,年纪轻轻有如此成绩,天赋已是少见。眼下并无其他合适之物,这玉佩师姐定然喜欢。”
皇甫卓听得高兴,低头看向姜承腰间,展颜笑道:“说起来,我们这玉佩戴了也有几年,等我回家选几块合适的玉料,再雕一对新的。”
姜承轻轻抚摸自己的玉佩,浅浅一笑:“这个我很喜欢。”
——玉佩的图案是一双鸳鸯戏水。那时皇甫卓练习技巧,对着书本依样画葫芦,终于雕出第一份觉得满意的作品,便兴奋地送给师兄,倒没多少其他意味。后来他心中有意,又悄悄给自己也雕了一块相仿的玉佩,如今便坠在他自己腰间。
皇甫卓想到玉佩上的图案,面上泛起薄红:“我也很喜欢。”说着拉了姜承往门外走,“走罢,先去探望师姐。”待临出门,他忽然侧头望向姜承,眼中波光明亮,自信道,“师兄,待我再雕个,定然让你更喜欢。”
姜承道:“阿卓雕的,我都喜欢。”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莞尔。
张瑶在他们自报家门之后颇觉意外,待听到有村民出售陈米之事,也气愤不已。她坦然道出,山贼冯云曾多次来村里购买粮食等物资,与村中多人相识,并无蛮横结仇;而自己也曾在去千峰岭采药时遇到过他们,不但没被打劫,还帮她摘取了一些草药;后来山贼甚至曾请她去寨里医治病人。
三人谈论时,张瑶的丈夫回家,他是村中学堂的教书先生,亦是性情中人。他直言说虽不认同山贼的谋生方式,但于此桩买卖,他保证以他夫妻二人在村中的名望,一定查清何人所为,并给山贼一个交代。
随后张瑶夫妇热情地留他们晚餐,宾主尽欢。
只中间一段小插曲,在赠送玉佩时,张瑶本觉贵重不愿收受。推辞间皇甫卓忧心问询,是否嫌弃这是自己练习之作。张瑶见他神色认真,忍俊不禁,直笑说师弟脾气直爽,师姐怎会嫌弃,便接了。
等回到客栈,小二已不见踪影,大约是入睡。二人也不愿扰人清梦,悄声去水井边上草草沐浴。
皇甫卓洗好,姜承催他先回房整理寝具,自己留下收拾桶盆。
等姜承回屋,皇甫卓正端坐于桌前,双目微阖、神色专注;他腰上的玉佩现在握于掌中,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漆黑的长发尚未干透,顺直如瀑,垂落于后背,在浅色衣衫上渍开点点浓重的湿意。
自姜承的角度,可见桌上烛光跃动在他侧脸,映出浅黄色光晕,而他唇边噙的那一抹笑意,于暗夜中悄然绽放,格外令人怦然心动。
姜承静静凝视着他,只觉心中一片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卓放下玉佩起身,转头看到姜承,顿时吃了一惊,奇问:“师兄你洗完了?怎么站在门口?”
姜承如实直白答道:“在看你。”
“师兄你……”皇甫卓顿时不知是气是笑,上前拉他进门,伸手关上,“师兄你不是天天在看。”
“嗯。” 姜承点头,随后摸摸他尚在滴水的发梢,推他坐回桌边,拎出条干毛巾来轻轻擦拭。
早从二人孩提时起,他年长两岁,皇甫卓又是世家小少主,初上山时,日常生活中便是他照顾皇甫卓多些。这事情他做起来也驾轻就熟。只是后来皇甫卓年纪渐长,有时坚持要帮他一些,虽说最初帮倒忙居多,但做多了,也便熟能生巧了。
譬如擦干头发。
觉得差不多已干,皇甫卓晃晃头,起身把姜承按坐凳上,接了毛巾为他服务,仔仔细细顺着发根一路擦拭到发梢。他做事认真小心,动作也轻柔,直到发丝半干,都没有扯痛头皮。
姜承的头发并非纯黑色,而是黑中略带深紫。烛火照耀下,透出几分魅惑。他性子沉静,这般坐着,昏黄的光线下,更显得眉目柔和。
皇甫卓忙完手上事,抬头看时心中忽而一热,手上毛巾悄然攥紧,自觉心跳如擂鼓。他僵立片刻,俯身下去凑在姜承耳边,低声道:“师兄,今天,是我胜了。”
姜承耳畔一阵温热,微愣之后回首侧头,正待开口,却觉唇上一片暖软。
皇甫卓姿势未变,眼睛猛然大睁。
此事出乎二人意料,双双近距离对视,彼此目中均可见对方小小的身影,如同暗夜湖面波浪中摇曳的火苗,坚定执着地闪烁着光芒。
皇甫卓先回神,双颊微烫,立刻伸手遮住姜承双眼,急声道:“师兄!”
姜承明了他未竟之言,脸上也染上浅红,睫毛轻颤,闭上双眼。
皇甫卓敏锐地感觉掌心一痒,有什么柔柔地刷过,知道他乖乖阖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二人定情之前便素来亲近,经常同吃同住,是以定情过后关系并无太大变化。姜承略知人事,皇甫卓行事端正,年纪又小些,于此事尚还懵懂,只本能地做些亲密举止。
姜承真心待他,不愿在他迷蒙中发生什么,偶尔情动也都兀自压下,按捺着配合他的情绪。此番心头忐忑,也不知是期待多些,还是赧意多些。
皇甫卓缓缓移开手掌,果然见姜承双目紧闭。他未做细思,视线便落在那微抿的唇上。方才短促的碰触,只记得比树上时亲到的脸颊更加柔软。
师兄。
我的师兄。
我的。
皇甫卓心底氲开一片甜蜜的欢喜,便凑上去,啄了下,又啄一下。
“师兄……”,他双手扶在姜承肩上,觉得不满足,又觉得姿势别扭,索性将人拉起,大步转到床边坐了,复亲上去。
明明是沐浴后皂角的味道,却因为心底的情愫,感觉空气中多了丝讲不清理不明的异样,萦绕在鼻端,在唇瓣的厮磨中,勾起一缕未曾体验过的燥意。
皇甫卓亲了会儿,退开时忽然鬼使神差般,舌尖在姜承唇上轻轻舔过,继而对着那道浅浅水意涨红了脸,用力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身上有些莫名的难过,出口已然微哑,更透出几分烦闷与茫然:“师兄,我……”
姜承抬手抱紧他,只觉怀中少年呼吸热烫,吹拂在耳畔,体温也较平常升高些许。他细腻地捕捉到一丝皇甫卓透出的慌乱,迟疑着亲了亲他发烫的耳垂,安抚道:“没事的,阿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