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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章 之山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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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者,热也。
六月初十,时刚入伏。
碧溪村,名曰碧溪,实则村中却并无溪水,只一条干枯的小河床,歪歪扭扭自村边经过。正午一轮烈日当空,赤炎熊熊,村中无力地飘着几道炊烟,除了噪杂的蝉鸣,连声狗吠都不曾闻得。
出村约半里地,官道旁边有处小树林。
十几个汉子打着赤膊埋伏于林中,在官道上隐秘地藏了几根绊马索,探头探脑地遥遥望着往村子来的方向。
“来了!”一人压低了嗓子。
远远地果然听到奔驰的马蹄声,不止一匹。
拽绊马索的几人都打起精神,顶着树叶趴下来一动不动,只竖着耳朵。
终于有人学起狗叫,几人手上用力,猛地一扯。
一听得马儿嘶鸣,众人纷纷跃出,挥舞手中铁剑木棍,一窝蜂没头没脑扑了上去。
“哼,一群乌合之众。”清亮的少年音,带着薄怒,轻斥一声,白衣的少年长剑都不曾出鞘,只以剑身劈斩扫截,顷刻间便撂倒数人。
另一名紫衣少年似乎年长一些,神色肃穆,身形却迅捷灵巧,闪躲挪腾间,只几拳,便揍翻了剩下的汉子。
满地呻吟中,二人收招并立。
白衣少年冷哼:“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也敢拦道抢劫,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
地上一人哼哼唧唧骂道:“放屁!你才打劫!要不是你们山贼烧杀抢掠,我们平民百姓过日子怎么会打人!”
“山贼?”白衣少年嗤笑出声,“你倒抬头看看,我们哪里长得像是山贼?”
众人抬头看时顿时一呆。
眼前二人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都生得端正俊秀,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眉宇间正气凌然,仗剑而立;长发尽数束于脑后,只额前斜斜飘落一缕;白衣似雪,看不出质地,袖口与衣摆皆有绣工精美的金蓝两色花纹,腰间倒只坠了块青色玉佩,并无其他装饰。另一个双眉微锁,左臂松松下垂,右拳却格于身前,并未因为击败袭击者而撤掉防备;比起同伴,衣着朴素了几分,身上没有纹饰,只一道束腰,却也坠了块款式相仿的玉佩。
这般人物若说是山贼,怕要笑掉人大牙。
为首一汉子捂着痛处坐在地上,半晌才讷讷地开口:“……是,是看错了,山贼说是今日来,我们便埋伏在这里……”
那白衣少年与同伴对视一眼,脸上多了丝跃跃欲试的模样。
紫衣少年较他老道不少,沉思片刻,微微摇头。
白衣少年衣袖一振,面露不悦:“姜师兄!我辈习武,不外乎保家卫国、除恶扬善。今日眼见山贼作乱,危害百姓,你我既然路过,又怎可袖手旁观?”
紫衣少年静静待他说完,方轻轻摆手,警惕地扫了一眼那十多个伤者,凑近同伴耳边低声道:“阿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人根本看都不曾看过我们就贸然出手,我担心,恐怕别有隐情。”
“两位大侠!”为首那人虽听不到后面的说话,但也猜出是阻拦白衣少年帮助自己,忙半跪蹭过去,涕泪交织,“大侠救命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就附近的千峰岭,一伙山贼盘踞了个山寨,三天两头就来我们村子闹事!求大侠帮帮我们除掉山贼,大恩大德我们老老小小一辈子记得!”
其他人也纷纷哀声求助。
白衣少年眸中一软,转头也低声道:“姜师兄,若是他们所言属实而我们视若无睹,日后岂非追悔莫及?他们方才说山贼今日来,索性就等上一天,也算不上耽误行程。”
“……”
“况且这些人并无武功,即便是有圈套,莫非还怕他们不成?”
“……也罢,就依你。”
皇甫卓与姜承同是蜀山派玉书真人门下弟子,姜承是孤儿被收养入门,皇甫卓则是自幼便由家人送去蜀山拜师的。
此次乃是皇甫卓父亲过寿,玉书真人命姜承陪同下山前去贺寿,二人途径碧溪村。
细细问过那些村民之后,皇甫卓遣他们带了自己的马匹先行回村,自己跑去把那绊马索布置一番,然后选了棵粗些的大树,提气纵上,拎着绳索,隐匿其中。
其实以他的功夫,躲远些也听得到官道是否有人来。却是皇甫卓年少心性,素来人前站如松坐如钟,难得有机会,这没做过的事,便有些技痒来尝试。
“姜师兄,来!”皇甫卓从树叶中探出头,招了招手,“这边还挺凉快。”
姜承仰头看他眉目灵动,浅笑盈盈,心头一荡,也纵身一跃,踩着树枝在他旁边坐下来,拽了树叶遮住自己。
皇甫卓先是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确定暂时无人打扰,才放松心神,微愠道:“师父要我们顺便历练一番,果然是有必要。若不下山,还真不知山贼敢如此放肆。”
姜承知道他性子刚正,弯起唇角:“嗯。不过山贼要真的来了,多多小心。我看那些人眼神闪烁,说出的话,恐怕未必句句属实。”
皇甫卓细细回思,拧眉道:“当真?”
姜承也不意外。自己这师弟是开封皇甫家的少主,因为自幼体弱才听从蜀山派长老的意见送至蜀山上,后来年纪渐长、剑术有成,苦练之下身体早已不似往日孱弱,反倒成了师父门下数一数二的弟子。只是在山上,一年到头见不了几个外人,察言观色一途当然比不过自己。
“也只是我的看法。到时候还要见机行事,保护好自己。”
皇甫卓点头。且不说临行前师父嘱咐过多听姜师兄的,便是他自己也明白,论江湖经验,比师兄差出太远。
姜承对他极为放心,不再多言,忽然见他鬓角落了片绿叶,打眼看去竟像是戴了个翠绿的玉饰,不觉一笑:“阿卓,别动。”伸手去摘了下来,摊在掌心给他看。
皇甫卓不以为意,在树上沾不到树叶才不正常。只是见那绿叶躺在姜承掌心,色泽青嫩,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他一时情不自禁,探手过去轻轻握住。
姜承微怔,抬眼与他相对。
皇甫卓面色一红,别开头去,手却不曾松开。
姜承胸口漫开来一片甜甜酸酸,低下头,悄悄反握。
手中的叶子已被捂得发烫,皇甫卓侧头望向姜承,对方一派沉静,却垂了头,并未心有灵犀地看过来。他半是恼火半是心痒地盯着姜承侧脸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凑过去,亲了一口。
姜承忽觉脸颊一暖,诧异地转头,皇甫卓却已经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他思及方才的触感,了然地略过那薄红的耳垂,出声道:“阿卓。”他唤。
“嗯?”
不料,紧接着,二人同时肃容:“马蹄声!”
皇甫卓自是没用过绊马索,好在眼力耳力颇佳。然他拎绳索时,第一匹马已经奔了过去,后面三个躲避不及,绊倒一个撞倒两个。
最前面的少年拨马回转,右臂弹出一道铁爪,眼中精光一闪,厉声暴喝:“何方鼠辈!躲躲闪闪!”
那少年年纪也不大,许是有外族血统,赤眸红发,面容冷峻,一头长发肆意张狂;左臂赤裸,露出狰狞的血色纹身;身上只是普通的粗布长衫,却遮不住周身的凶杀之气。
皇甫卓足尖一点树干,飞掠出去,人在空中长剑已然出鞘,他为人正气不愿偷袭,先行喝道:“山贼接招!”随后身形一顿,才直刺过去。
“来得好!”那少年也飞身离马,揉身抢上,右臂一挥,硬生生以铁爪格开长剑。
姜承见他二人缠斗,并不急于相助,在一旁观察那少年招式路数。
然而与少年同行三人安抚了马匹,齐齐道:“老大,我们来帮你!”说着便往战圈冲。
“休想!”姜承哪容他们插手,闪身纵出树林,却不料那几人功夫远不如红发少年,几招就被撂倒在地。
这边姜承哑然收招,那边少年听得动静,着急同伴,虚晃一招丢下皇甫卓,大喝一声“敢伤我兄弟!纳命来!”,铁爪上又弹出仿若手指般五道长钩,锋利无比。
他盛怒之下来势凶猛,姜承电石火花之间急急施了个铁板桥向后仰身避过,随后侧身一滚,亮出右臂拳刃与铁爪相交。他眼角瞟见皇甫卓提剑赶来,念及这少年虽凶悍,却不似村民口中那般嗜血好杀之人,忙急声喝止:“阿卓且等一等,让我与他单打独斗一场!”
皇甫卓心下疑惑,仍是站住掠阵。
少年闻言手上一顿,飞速扫视二人一番,冷哼道:“你们莫非是官府的走狗?!废话少说,不必假惺惺,放马过来!”
皇甫家与开封官府颇有交情,皇甫卓不由得眉头一皱。
姜承道:“那便打过再说。”
“打就打!”红发少年也硬气,利爪一挥,与姜承战作一团。
皇甫卓初时还专注观察姜承与那少年的打斗,片刻之后心中大致有数,心神放松之余,便有几声争执入耳:
“……我押六十招!”
“六十?嗯……我看够呛!那小子功夫不错,我赌八十招!”
“我说你们也太瞧不起老大了!三十!最多四十招!老大肯定能收拾掉!”
蜀山上也有师叔师伯偶尔开赌局,皇甫卓对此并不陌生。只是这种一边倒的押注让他十分不甘,摸摸钱袋,想起最后的碎银早晨给了一位老婆婆,索性心一横,从怀中拈出一张银票,大步走过去,弯腰拍在那三人中间的地上,直起身,自信道:
“五十两!我押你们老大,会被收拾掉。”
三人一愣,押三十招那短发男人先跳了起来:“我呸!放屁!老大单打独斗从没输过,就凭那毛没长齐的小子,想赢我们老大?哈哈哈,还是回去吃奶去吧!”
皇甫卓不禁虎拳紧握:“你说什么?!你——你才没长齐!”
他武艺虽精妙,但无论蜀山上还是家中,一贯洁身自好,这种骂人的粗话真没听过,只直觉不是好话,便立时反驳回去。
那几人看他打扮,猜他是大家少爷,又欺他年少面嫩,一同哄笑着,继续扯起了下流荤话。
皇甫卓气得面色涨红,牙关紧咬,掌中长剑出鞘半寸,又生生压回去,怒声喝道:“闭嘴!”旋即双指一并、脚下一转,指尖疾点,转瞬间将三人定在原地,双臂抱胸来回踱了几步,压下翻腾的怒火斥道,“可恶!你们——真是,无耻!如此——放肆!不知礼数!莫非做了山贼,脸面也不要了?”
姜承以拳脚功夫见长,专习拳刃,尤其擅长近身缠斗,步伐沉稳,身若蛟龙;红发少年武艺根基不若姜承深厚,然对敌经验十分丰富,一柄铁爪使得虎虎生风,尽出奇招,倒也不落下风。
只是他二人虽打得兴起,附近的动静却仍是尽收入耳。
姜承恼怒地听到那边污言秽语,不由得心疼师弟;那少年却更是急怒交加。——他先前与皇甫卓交手数招,知他功夫不弱,自己部下绝非敌手,只恨不得去堵了几人嘴巴,免得招惹杀身之祸。
是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各自后撤,随后一同奔了回去。
“阿卓!”姜承抓住皇甫卓的手,拉他后退几步,本想摸摸他的脸,顾忌旁边有人,又缩了手,轻轻扶住他肩膀扳他面对自己,沉声道,“阿卓,莫要生气,这些山贼本就是无礼之人,你同他们讲理,不过是对牛弹琴!”
皇甫卓怒气未消,瞪着那边道:“就算……嗯?”只见那少年给同伴解开穴道,抬手在每人头上敲了个爆栗,但闻声音便知下手不轻。
红发少年走过来,眼神虽不善,却并无敌意,生硬地开口:“那几个混帐不懂事,多谢手下留情。”
皇甫卓皱眉奇道:“我几时有留情?”
少年给他呛了一句,顿时面色难看,仍坚持道:“一码归一码,你留了他们的命,是我们寨子欠你的。”
那三人也忙紧跟过来道:“小少爷对不起,我们都是粗人,在寨子里玩笑开惯了,得罪,得罪!要不要再打几下?”他几人也清楚得很,若这白衣少年方才有半分杀意,他们此刻哪还有命在?
皇甫卓瞥他们一眼,哼道:“打就免了。只是你们作乱民间,少不得要绑你们去官府领罪。”
“果然是狗官的走狗!”少年展臂将同伴护于身后,冷道,“不必说了,放我兄弟离开,我跟你们走!”
“不,老大!我们一起上!”
“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老大!凭什么!要绑,除非连那村长一起绑!他卖坏的粮食给我们,也要去见官!”
姜承敏锐地从中捕捉到疑点:“等等!你们买了村子里的粮食?不是抢了他们?”
“你傻啊?”那短发男人一脸鄙夷,“就隔了这么近,我们山贼有多少人,他们村里多少人?真打起来那不是找麻烦吗?”
“……”
那少年挑起眉毛,嗤笑:“哈,你们是不是被骗了?那伙混帐怎么说的?”
原来这几人确是千峰岭的山贼,只是他们一直与碧溪村保持交易关系,购买粮食和一些日用品。然而今年村中提供给他们的粮食中,不少是以次充好的陈米,甚至有些已经发霉。先前山贼派人同村长理论,村长答应调换,邀他们今日前来。没想到,居然暗中设伏,在误伤路人之后,还倒打一耙,利用路人的善心。
山贼们说着,从马背上解下几个布袋,里面果然是发霉的陈米。若是如村民所说,他们是来打劫的话,又怎可能携带这些东西?
皇甫卓只听得咬牙切齿,端端正正抱拳致歉道:“抱歉,是我偏听偏信,险些中了奸计。”
姜承中规中矩抱拳道:“在下姜承,这是我师弟皇甫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随后把之前村民的话讲述一遍。
那几人见他们如此认真,互相看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羞愧,打着哈哈连连摆手。
红发少年也终于扯出一抹笑意,收起铁爪道:“算了,就你们这样的少爷,怎么可能不被骗。”他一撇头挨个指了指道:“我叫厉岩,这几个是我兄弟,孙山,冯云,蒋光。”
“你们现在做何打算?”姜承问。
厉岩神色冰冷,啐了一口:“哼,去扒他一层皮!”
姜承沉思道:“……这,恐怕不妥。”
皇甫卓攥紧手上的剑,恨道:“有何不妥!姜师兄,我们同去!这般贪赃枉法、道德败坏之人,定然要绑去官府依法处置!”
“阿卓。”姜承抚上他按剑的手,低声道,“若是见官,你要如何讲述?这位厉兄弟毕竟是山贼,官府恐怕,容不下他们。”
皇甫卓一怔,细思之后正色询问:“你们既是山贼,可有当真打劫过路行人?”
厉岩瞥他一眼:“山贼不打劫,难道喝西北风?”
皇甫卓闻言微怒:“如此说来,那村民也不算全然冤枉你们?”
蒋光忙道:“冤枉啊!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可没骚扰过碧溪村!而且,我们只打劫财物,从未伤人命。有时看到路过的穷人和行商还护送一段。”
孙山接口笑道:“不过若是你们这般大少爷,倒是上好的肥羊!”
姜承视线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却未作声。
冯云察言观色,见对方二人面上皆有不赞同之意,遂叹道:“两位瞧不起也是正常。只是若有机会,谁愿意做提着脑袋过日子、连被骗了都没人讨还公道?我们寨里的同伴,也都各有苦楚。虽说担不上劫富济贫四字,却绝对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厉岩不耐地哼道:“同他们扯这些作甚。该说的已说,两位如果没事,那就告辞了。”
“等等!”皇甫卓听得劫富济贫,想到小师弟经常提及的一些侠客故事,不禁转头对姜承道,“姜师兄,依你看?”
姜承迟疑片刻道:“打劫为生终非长久之计。我看几位年轻力壮,厉兄弟尤其身手不凡,是否有其他出路可以考虑?”
厉岩面上虽仍冰冷,眼中却闪过些许暖意,只是转瞬即逝,继而漠然道:“不劳费心。”
姜承亦明白山贼之事并非他们两个半大少年能解决,侧头看向皇甫卓:“阿卓,我想,他们的生计与你我无关,是否暂且不计?”
皇甫卓点头沉吟道:“只是,碧溪村是我们必经之路,而且马匹与行李也都在。等下如何与村民……”他对于被骗之事心中气恼,提及村民二字不觉带了怒意,“……交涉?”
姜承为难道:“若实话实说,大概……”
皇甫卓振袖握拳道:“姜师兄,莫非要同他们虚与委蛇?哼,不但滥竽充数,还这般罔顾人命、处心积虑;依我看,反倒这几位山贼比他们爽气百倍千倍。”
“阿卓。此事不宜见官,即便双方对质,若村民一口否认,那要如何?”姜承思虑更多,“我想,能否从其他方面镇住他们?”
皇甫卓灵光一闪:“我记得小师弟提过,碧溪村有位师姐居住,我们去请教一下?”
“师姐?”
“确切地说,是位大夫,曾受过草谷师伯的教导,后来拜她为师,学习医术,故而该称师姐。”
姜承虽不记得此人,但皇甫卓所言必定非虚,便道:“不知厉兄弟可愿在此稍候,待我二人前去寻人?”
“大夫,张瑶?”冯云问。
“咦?你认得她?”皇甫卓吃惊道,“正是。”
冯云道:“有见过几次。我们寨子一般都是我来碧溪村采买,所以村里的人我大多见过……”
厉岩忽然打断他们:“不必了。我们自会解决,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就当我们不曾来过。各走各的路。”
皇甫卓不悦道,“我们既已参与,又如何袖手旁观?”
姜承也道:“你们的解决方式,不就是揍人?揍人之后呢?还要继续同他们交易吗?附近可有其他村庄能购买必需品?”
皇甫卓想起来时路:“这一带,碧溪村是最近的吧?”
厉岩知他二人一番好意,却不欲他们掺和这桩麻烦事,吩咐部下收拾东西走人
皇甫卓还想说什么,姜承拦下他,只询问了厉岩如何能联络到他们,便拉了皇甫卓立于一旁看他们整理马匹。
厉岩临走却想起:“孙山,银票还给他。”
孙山瞪大眼睛:“老大!这是赢来的!”
“我没赢。”
“什么?老大你输了?”孙山更加震惊。
皇甫卓后来也没关注战局,听到这话,顿觉高兴:“我就知道姜师兄厉害。”
姜承如实道:“我也没赢。阿卓,我们没分出胜负。”他见皇甫卓神色微黯,又加了一句,“若是打完,我应是可以胜的。”
皇甫卓信服地点头:“嗯。”
厉岩指了指姜承:“姓姜的,你功夫不错,将来若有机会,再行比过!”
姜承抱拳:“家师有命,不得在外私斗。”
厉岩皱眉不解:“刚刚不是打过了?”
“方才情急之下不得不为。还请见谅。”
厉岩斜他一眼,转身去牵马。
孙山跑过来把银票递还给皇甫卓。
皇甫卓摆摆手:“押出去的钱,哪有收回之理?既是平局,自然庄家通杀。”
孙山对他竖起拇指:“小少爷痛快人!哈哈!”
目送厉岩几人打马往千峰岭方向折回,姜承抬头看看烈日:“到碧溪村应是不远了,我们也走吧。等寻到师姐,看看如何帮助他们讨还公道。”
二人衣着都中规中矩,刚刚一番打斗,出了一身薄汗。索性四处无人,皇甫卓随手扇了扇风:“嗯,好热。”
姜承忽然想起怀中还有水囊,便摸出来:“渴吗?我这里有水。”
“你居然带着?我的放在马背上了。”皇甫卓眼睛一亮,接过来喝了几口,发现本就所剩不多,又递还给姜承,“姜师兄,你也喝。”
姜承自然知道水囊中有多少水,摇头道:“我不渴。”
皇甫卓双眉一扬,伸指戳戳他干燥的唇笑道:“姜师兄也会扯谎。”
“……”
皇甫卓把水囊塞回他手上:“快些喝完,马上就到了。”
姜承便不再推辞,仰头喝光剩下的水,想想又道:“阿卓你累吗?我背你?”
“你当我几岁!”皇甫卓略恼,转念一想道,“姜师兄,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到碧溪村。如何?”
“……”
“若是我胜……”皇甫卓视线在姜承唇上一转,又匆匆别开,轻咳。
姜承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幸好日头够烫,本就被晒得脸红。——二人微赧,不约而同想。
天色浅淡,日光浓烈。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于官道上飞掠,如惊鸿踏雪,翩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