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临安

1、箭袭

　　淡淡的月光穿过重重的枝叶泻在这条林间小路上，在树影上留下大大小小，明灭不定的光斑。密林间传来各种各样诡异的声音，仿佛无数隐藏在林子深处的野兽都在黑暗中窥探着这支暗夜兼程的车队。
　　车队前后各四骑，马上骑士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色的披风，居中的是两架青蓬马车，马车在路上颠簸得厉害，却没人做声，黑纱罩面的青衣人扬着鞭子让马急行，两架马车越发走得快了。
　　当先的马车里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了起来，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地摇晃。这马车中却是宽敞舒适，并没有从外面看来的那般颠簸，只是所有窗户都被密密地钉死了，所以不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只有漆黑一片。
　　自上一回遇到流寇至今已有两天，其间她再也没有走出过这架马车。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这趟行程。
　　女孩轻轻抚着怀中一个紫木的匣子，静静地出了神。许久许久，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只想着：他，他……唉……
　　她低了头，看着自己怀中的木匣子，眉头渐渐蹙起，仿佛蓦然间想起了什么不详的预兆。
　　“莫要回头，回头已无路。”
　　耳边再次回响起出发前离天塔掌灯女侍对她最后的叮嘱，女孩心绪突地又乱了起来。回手轻轻地按住胸口，似乎那个早已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在马车中随意地一歪，靠回了软衾上，凝目看着车顶，女孩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另一个人。
　　她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晚哥哥，我来了……
　　我倒要好好地问一问你，还记不记得，射我的这一箭。

　　夜袭开始在子时。
　　女孩在马车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只是抱着木匣直愣愣地发着呆。耳边只有车轱辘“嘎吱”的滚动声和车外赶车人手中的长鞭挥响的声音。
　　一直到子夜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她突然听见了尖利的破空声。
　　尚未反应过来，只听见车上接而传来“噗”，“噗”的数十声闷响，整架马车都禁不住地颤抖摇晃起来。然而由玄铁铸成的车驾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中也只是晃了几晃便稳定下来。她一惊后回神，下意识伸手去开铁铸的车门，拉了几下却没有拉开。只得在车门边坐下，抱紧了木匣。
　　在这波利箭破空而来的瞬间车队便停了下来，护卫的骑士同时从鞍边的被囊中拔出了佩刀，八柄长刀同时出鞘，格挡射来的漫天羽箭。显然知道这样的箭并无法射穿居中的那两架青蓬马车，护卫们并没有急着抢近马车。
　　第一波羽箭未停，第二波羽箭已经追至，第三波羽箭刚一离弦，第四波羽箭则已上弓。片刻间接踵而至的利箭如同黑压压的箭雨一般向着密林小道里的这一支车队扑来。
　　八匹骏马在第一波羽箭射来时便已被齐齐射倒，马上的护卫滚下马来，翻身躲在青蓬马车另一侧，离马车较远的三名护卫已经倒在了箭雨中。
　　当先的马车后避了那个黑纱罩面的青衣人，他隔着箭雨看向另一架马车避处的赶车人，那赶车人也是一身护卫装扮，此时也正看着他。两人眼神甫一接触，便了解了对方的想法。
　　四波羽箭一过，剩下的七人便听见了数十人疾奔而来的声音。
　　余下的护卫向两架马车边围着，只见冲来的是一群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
　　第二架马车的赶车护卫上前一步，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却是一把通体纯青的长剑，青色武器在凤城历来只有豪门贵吏才有资格佩用，这一名护卫的佩剑却居然是上乘的青铁剑。
　　他霍然撩开自己黑色的披风，露出了披风遮盖下青色的战袍，其余的护卫同时撩开黑披风，露出一身身银色的战甲。
　　“长公主车驾，谁人敢犯？”护卫首领一声大喝。
　　最近的黑衣人却是直直冲来，闻言冷笑一声：
　　“犯的就是她！”
　　护卫首领似乎早知这样的回答，也不吃惊，一个箭步冲前直接迎上黑衣人的长刀，刀剑相接，“呛”的一声，护卫的青铁剑应声而断。那柄锋利异常的长刀向着青袍护卫的脸面斩下，护卫顺势向后一折，堪堪避过了这一刀。他身后两名银甲护卫一左一右为他们的首领架住那把刀，大喝一声向前逼去。
　　黑衣人向后一跃退开数步，他身后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与那仅余的几名护卫杀作一团。退开的黑衣人看着几丈开外执断剑的青袍人，哈哈大笑：
　　“空明剑，不过如此。”
　　“唉。”突然有人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半是嘲讽。
　　黑衣人面色一变，只见第一架马车边歪着一个面罩黑纱的青衣人，如此巨变之下，居然仍旧握着马鞭把玩。
　　他看着护卫首领，语气调侃：“早和你说过不要再藏着那把破剑不肯用，这下可丢了面子。罢了，我的借与你吧。”言罢左手一挥，一个长布包被他掷出。
　　护卫首领伸手一接抖开，露出一把鞘身古朴的长剑。却没有急着拔剑，仅连鞘一左一右拍向了欺近的两个黑衣人的肩膀。“咔”，“咔”两声，两名黑衣人的肩胛骨居然被硬生生拍碎。
　　刺客之首面色大变，因为他看见了那把剑，黑色的鞘身上刻着繁复而古旧的不知名花纹，正如自己曾见过的那一把。
　　长青剑，是他？
　　不可能，长青剑的执剑者此刻应该在凤都王宫，怎可出现在此？
　　但若真的伤了那个人，那末，那末……
　　刺客之首的面色在面罩之下变了又变，眼角余光看见自己的手下挥刀向着青衣人冲去，青衣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纵使隔着黑纱，刺客之首也能感觉得到青衣人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眼神。
　　刺客首暗叹一声，却是一刻不停地将自己手中的长刀掷出，插在了那名冲向青衣人的刺客背心。口中喝了一声：“收！”自己当先向着身后的密林遁去。
　　一干黑衣人听见号令，不再纠缠，只余下十数具尸体，片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护卫们却也不追，一场夜袭霍然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
　　青袍护卫看着刺客退走的方向，说了句：“走了？”
　　青衣人拍了拍浑身披着铁甲，在第一波羽箭射来时便装死倒下，此时也是仅剩的唯一一匹的白马，雪花骢打着响鼻站了起来，马头蹭着自己的主人。却听他说了句：
　　“不，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