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赫》帝辛受

6、琴瑟恩情

　　“你？！”古墟猛地一惊，这片大陆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且必定非等些之辈。他的记忆缺失，一时也无法分辨此人是敌是友，只知在他身上确实感觉不到一丝恶意。
　　“古墟大人当真不记得我了？”男人笑得略显牵强，手掌稳住了振动的琴弦，右手拇指轻按，左手掩着弦，又是一曲——

　　龙潭。
　　温文尔雅的素衣男子怀抱着古琴行至水边，在平坦的岩石上盘腿坐下，古琴端放在腿上，指尖在琴弦上跳跃，随手弹起了自己喜欢的曲子。水面浮着一层荧光，倒是令这无月之时也能看清四周的美景。
　　“古墟你又来了啊。”不一会儿，潭水上下波动起来，荧光也被荡开了去，水中升起一道墨色的亮光化作一条光线在素衣男子身边聚成人形。
　　古墟并未停了拨琴的动作，也是习惯了他如此的出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每逢朔月你的身体便会受劫火烧灼之痛，我不能去你的部族为你求情，也只能在此弹琴，只望能稍微减轻你的痛楚，你我相伴多日，又怎能不来。”
　　墨色亮光散去，露出包裹着的人形，倒是个眉目洒脱的男人，也是被关得久了，无心理会自己的衣着，头发略显凌乱的散着，多了一丝不羁，却无人会觉得那是轻浮。只是四肢的手铐脚镣却拘束了他的自由，五百年前，他刚化为应龙，便被关押在此地，无人问起或是关心他到底犯了何罪，只知这天地少了一位风流浪子，应龙氏多了一位有罪的族人。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为何要问？你不说，我问了也是无趣。在应龙氏，就算你是条罪恶滔天的龙，在这儿你也只是我的琴友式微罢了。”
　　式微也不再发话，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每逢朔月，他无法吸收月华来压制体内深种的劫火，五脏六腑像是要自焚了一样。关押的期限为一千年，每十年，劫火的威力就会加重一分，而每次发作，式微都想化了龙身在天地里搅闹一番，最好能将这天捅破，将这地打碎!
　　事总与愿违，应龙氏偏偏在龙潭外十米处设了结界，式微的龙身长可百丈，若想不碰到结界，又怎么怎能发泄个痛快。每碰一次结界，劫火就会多发作一次，而式微也知道，碰多了，劫火一定会活活把他烧死。应龙氏是抱着置他于死地的心种了劫火，设了结界！
　　在劫火第五十次加强的时候，式微本已经受不了焚灼的痛苦，已是神志不清的在龙潭里等死，浑身麻木的痛让他动弹不得。许是命不该绝，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了一个男人怀抱着古琴朝他走来，宛若神灵，单手弹着令他的心骤静的曲子，五脏六腑的烧灼感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再睁眼时，男人却不在了，只是每逢朔月，他都会前来，算是他命里的救星。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千年方化为通天彻地的应龙。也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应龙氏忍心逼杀一条应龙。应龙氏向来避世自居，且不在始大陆居住，古墟这也方是头一回见到应龙，自是觉得他修行不易，便出手相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古墟从未提及他的身份，式微也不问，就像古墟不曾问起他的罪过，两人虽每月只见一回，但也算是个长伴。
　　“感觉可好些？”一曲罢，这已是劫火第九十九次加强，古墟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明白那种痛楚。
　　“嗯，好多了，你也真是有闲情，足足伴了我490年。”伸了个懒腰，从假寐中醒来。还有十年，只有十年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令人发疯的牢狱了！式微看向远处的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一千年，一千年了，每一天他都在努力修炼，只为脱困而出那一天可以杀尽那日种他劫火，设其结界，虐他心神之人！
　　“式微”，古墟出声打断了他的幻想，从怀中取出准备已久的药瓶，攥在了手里，“这最后一次。。。。。。我恐怕不能帮你了。”
　　式微先是一愣，随即又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一把拿过古墟手里的小药瓶，道：“这药应该是给我的吧？也就最后一次了嘛，怕什么，就当是洗尘了，被困了一千年要是连这点劫火都摆不平，还怎么出去混？怎么说我也是条通天彻地的应龙！不用放在心上啦。那天我脱困了，定去找你，带你看遍这宇宙洪荒！”
　　古墟不语算是表示默许。他有压制劫火之能，又怎会没看过这宇宙间的星河灿烂，只怕已是看腻。而这回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聚。
　　双手又动了起来，左手虚抬，右手轻拨，一曲动人的旋律飘然而出，琴声如时雨春风，淡色的光晕自弦上悄然散出，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经久不散。
　　这一回，古墟在此弹了许久，但无论如何，十年后，这音也是散了。

　　话且回到那双环亭内。
　　曲毕，自弦上用力一划，如裂帛的声音将古墟从幻境中惊醒。封在顾辛灵魂深处的记忆忽然如抽丝剥茧一般，一条条灰色的细线融入了古墟的灵魂，一些已近尘封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式微？！”
　　式微起身，走至亭边，眺望远处的桃林，“古墟，那日龙潭一别，至今已是万年，本是十年之约，眨眼却是千倍。”
　　古墟看了看古琴，又看了看式微，心中满是苦涩，“对啊，都过了一万年了。。。。。。”
　　“万年前我渡劫脱困，了了私仇便去寻你，往日听你说起多在始大陆居住，便想去那儿，却无论怎样都破不开结界。四处打听却听说古姓是始大陆神权者一族的特有姓氏，而始大陆出了巨大的变故，神权者改了结界，无人能进无人能出，再想细问，却无一人肯答我。。。。。。这些年便到处奔波打听你的消息。”
　　“怎么，我们老友相聚，非要提那些旧事不成？”
　　式微也知道古墟不想回答，便也不问，回头打量了他一番，道：“这是怎么了，在新大陆当上了皇帝？还搞得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古墟也是无奈，絮絮地说起了他与顾辛的际遇
　　“灵魂？呵呵，古墟，你真是活得越久越糊涂了。我那劫火虽烧在身上，可它的根却在灵魂，你那琴声能让我舒缓痛楚，怎会不知道它又养神固灵之效？”
　　“方才也说了我的记忆有所缺失，若不是今晚与你有次奇遇，我可是连你都不曾记得，也是想不起来，这琴该如何弹了。。。。。。”
　　“呵呵”，式微转身走向琴案，伸手摸摸了琴弦，“这琴名为老龙吟，是我用龙骨龙筋制成，既然你忘了如何弹琴，一时也是驾驭不了它。便先用其他琴吧，每月你都可以来此一次，我与你的琴声相伴近500年，这些年来又是勤加练习，略教你些琴技还是可以的。”
　　“那。。。。。。”古墟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式微一挥手，送出了龙潭。
　　恍若梦中。

作者有话说

　　式微：取自《诗经》中《邶风》式微一文，译为天将黑，应龙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