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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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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主子,主子!”陈公公提醒坐在轿上闭着双眼的域庭:“咱们到了。”
域庭这才回过神,睁开布满血丝的眼,一下轿不待宫人通报就飞快似奔地进入了炎英宫。陈公公提着灯笼在后面边追边叫道:“主子,您慢着点,别冲撞了皇上!”
域庭进入炎英宫时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守护的侍卫和宫人见了他纷纷让道下跪行礼:“太子殿下。”有些时候,他们对于域庭比当今皇上还要恭敬。但是域庭根本没有理会那些下跪的人就直接走过,这和以往的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以前,他总会嘴角带着微笑说:“免礼。”因为从小在唐蒙将军家长大,对伺候他的奴仆,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刁难严厉。没进宫前将军府中的很多奴仆也是他的习武先生,一来二去大家都不分彼此,他也乐于和别人打成一片,这种待人的方式也被他部分地带到了宫中。
但是今天皇宫中任何人都和以前不一样,端着药急匆匆进出的宫女太监,守在皇帝寝宫外急得团团转的太医们,还有跪在外面偏殿的大臣们,他们本应在今天得到赏赐和少有的休憩,至少在今天傍晚酒宴开始之前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域庭也不例外,入夜已经深了,往年的这个日子这个时辰,他会和自己的祖父风斯在凉亭里饮酒下棋。只不过风斯并不会像其他做祖父的一样为了哄孙子开心而故意让棋,在域庭还是个少年时候就体会到了被这个厉害的棋手步步紧逼最后满盘皆输的感觉。
但是今天不能一起下棋了,或许以后都不可能了。。。。
域庭对着自己的胡思乱想苦笑了笑,从刚才开始他的脑海中就闪过曾经的种种画面,第一次进宫时的,被封为太子时的。。。他甚至开始想象风斯20多岁时征战沙场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才刚刚出生。他需要快点见到风斯,这种急切的感情被每个人看在眼里,宫内宫外都在称赞他的孝心,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很快就会传遍朝野作为登基前的一小件可以增加声望的筹码。但目睹那些昏庸的太医只能待在殿外对自己不停地奉承和安慰的嘴脸时,还是感到了对这些人无比的厌恶。
“太子殿下,皇上的伤已无大碍,准您进殿。”从刚才守门公公进去通报已经燃了半柱香,炎英宫总管李公公总算带着皇上的旨意出来了,域庭对着李公公点了点头就一人进入了殿内。而后李公公提了提声音对那群刚刚松了口气的太医们说:“各位大人请回吧,皇上需要静养,明日再对各位进行赏赐,今日之事皇上不希望流传到民间引起百姓恐慌,请务必谨言慎行。”
太医们纷纷行礼道谢,他们向来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从不让自己为他看病疗伤,却只允许身边那位大人给他包扎换药。有传言说那位大人和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夫许万金是生死之交,或许学了他的医术也未可知。而传言有的时候比实力更具有力量,那位大人就成为了太医院众太医心中的华佗再世,他古怪孤僻的性格也被解释为高洁不染尘俗了。得知皇上已经无恙的他们仿佛得到了特赦令,每个人都是边走边赞叹着那位大人的医术。
“胡大人,我等此次多亏了那位大人,不然那种伤我还以为皇上会。。。。”年轻的李太医亲眼目睹了皇上之前的伤情,他觉得就算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也无力回天,但是如果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会放过他们这群人吗?
走在旁边的胡老太医对着和他说话的年轻太医说:“李大人,你刚进太医院一个月,大概还不清楚,皇上每次生病或受伤,我等都只能在殿外守候,真正为皇上疗伤的是莫离大人,从我还年轻时就这样了。。。。那时先帝还在。。。。”老太医颇有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对着有些发愣的李太医说:“唉,算了,不和你说这么多了。总之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李太医回过神来,对着老太医作揖道:“您说的是,我记在心里了。”
莫离是谁呢?在这个皇宫里,除了皇帝风斯以外和他接触最多的人应该就是域庭了。域庭一直觉得莫离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他只是祖父控制的一个人偶。风斯如果让他和域庭说话,他就会用低沉无机质的声音和他交谈,如果风斯让他教域庭武功,他就会想尽办法每天从被窝里把域庭拉起来练武,丝毫不在乎他太子的身份,直到风斯说可以了。如果风斯。。。让他杀了域庭,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做吧。。。
这些事都是域庭刚来到皇宫中的头几年里想的了。现在的他几乎把这位莫离大人当成摆在皇宫的一个随时可以移动的柱子。如同现在,他奉旨进入了皇上的寝宫,却丝毫没有理会站在床边如平常般带着金质面具的莫离,而是径直走向躺在床上刚刚包扎好伤的皇祖父。坐在床边,看进来的宫女将包扎后废弃的混着血的布条收走离开,这才对着风斯开口:“皇祖父,您的伤怎样了。”
尽管刚刚李公公已经对他说皇上无恙了但他还是想让风斯知道自己作为唯一的孙儿对他是关心的,而且他打心底里不相信那位面具先生。
风斯咧开嘴对他笑了笑,慈爱地注视着他满是血丝的双眼,说:“别担心朕,倒是你,眼睛还红着,让太医帮你看了吗?”
“看过了,不碍事,辣椒粉而已,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了。”域庭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风斯眨了眨现在还有些发疼充满血丝的眼睛。
就在刚才皇帝的寿宴上,一个刺客伪装成舞姬要刺杀正在举杯邀群臣共饮的风斯。风斯因为疏漏被他近了身,莫离被安置在下面两旁的席中无法及时赶到。眼见刺客的匕首已经刺入了风斯的胸膛,群臣都惊慌失措,域庭因为离的稍微近于皇帝席而赶去救人,凭借赤手空拳就和刺客打得难分高下。刺客眼见域庭武功强于自己,且已经被钳制住一只手臂,就扔下刀从衣服中洒出辣椒粉。一瞬间眼睛的火辣辣的剧痛令域庭放开了手。。。
最后刺客被莫离制伏,送到天牢内听候发落。
然后域庭和皇上各被送到寝宫救治,本来应该是张灯结彩的皇帝寿宴变成了一场闹剧,皇上生死未卜,太子还被撒了辣椒粉而眼睛暂时失明。域庭在李太医为他上药敷眼时尽量避免自己去思考风斯有可能驾崩而自己有可能提前登基的事情,只有在那时他希望神秘的莫言真如人们传言所说是个可以起死回生的神医。但他作为即将登基为皇的人,不可以过于强烈地表现出不安和恐惧。他问起了当时莫离是怎么抓住刺客的来缓解自己的惊魂未定。得到的却是当时在场的李太医一句:“莫离大人动作如同迅雷,小臣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刺客被制伏了”。
域庭听到那句话怔了一怔,能稍微睁开眼后就吩咐陈公公备轿去探望刚才被剑刺中的祖父风斯,完全不顾李太医说他刚上完药不能沾风需要休养的建议。
“皇祖父,域庭服侍您用茶。”域庭亲自为风斯斟了一杯茶,扶起脸色有些苍白的皇帝将茶杯放到他嘴边轻轻喂下。
“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逆贼?”如果那个逆贼在行刺失败被制伏的时候没有说出那些话,域庭会丝毫不犹豫地替风斯下令处死他。但他说出的那些话却让域庭更想尽快杀死他,最好是千刀万剐。
风斯喝过水后回答道:“他是在胡言乱语,一个疯子而已,你不必在意。对于他的处置交给唐将军好了,你也能信服了吧。”
唐蒙唐将军是开国老将,他的父亲就曾帮助风斯的父王收取半壁天下,而他更是在当年两次叛乱中救了律国。域庭从小在唐将军府中长大,他也一直觉得唐蒙就像自己的爷爷,是除了祖父风斯外唯一可以带给他亲情的人,所以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好,一切全凭您定夺,只要您身体无恙我就放心了。”
“你以后多加注意,这次为了救我就受了伤,万一他撒的是毒药。。。。。总之你还有一个月就要登基了,之后我也会把权力全部交予你。作为我国唯一的皇子,以后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
“皇祖父不必担心我,就算我真的有个什么事,这不是有个能妙手回春的华佗再世吗?”
域庭看着那张带着面具的脸笑了笑,风斯也僵硬地“呵呵”了两声。就在尴尬之时,大总管李公公进门对着这三位行礼后说:“皇上,老奴已经让偏殿的那些大人们都回府了。”
“好。”风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域庭说:“庭儿你累了一天了,也回去早休息吧,好好养伤。”
域庭行了告退礼就出去坐上来时的轿,陈公公提着灯走在前面问:“主子您累了一天了,回去奴才让御膳房给您准备点饭菜。”
夏夜的风带着皇宫深处的青草味拂过他的鼻尖,束发头冠的黑色垂带随之飘动,域庭的神情并不像刚才在炎英宫中时和善可亲,他皱起英气的眉,抬起头,便可以望见皇宫红色墙壁外远处几乎与黑夜和星辰融为一体的一座高塔。他没有回答陈公公的话,而是用很低的声音问道:“陈公公,我还记得进宫第一天就是你在前面引路将我送到皇祖父那里的。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太子殿下的心意岂是我们这些奴才敢随意揣测的。”
“那时我就在想,当今皇上会不会是个丑八怪老头呢?不然怎么会禁止所有人谈论他的长相。可是见过皇祖父后,我才知道。。。。”域庭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风斯的情景,嘴角有了淡淡笑意:“皇祖父很好看很年轻,而且似乎永远不会变老,对吧?”域庭用玩笑般轻快语气说出了这个宫内没有人敢说出的事实。
陈公公有些惊恐地四周环顾了一下,回过头对着域庭说:“太子殿下,奴才们不敢谈论陛下容貌,会被杀头的!”
域庭大笑着仰头靠在座上,黑色的瞳眸中映出天空中繁星点点。
“如果我谈论的话也会杀了我吗?”
“太子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皇孙,陛下自然不会为难您。您的身份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域庭没有再回话,四周都沉寂了下来,只有轿夫的脚步声和远处打更人敲出的清脆梆子声随风入耳。这样的声音每天在宫中都会响起,而打更人就刚刚路过炎英宫,里面的人也就听得格外清楚。
从刚才域庭出门之后风斯就没有和莫离再交谈过。风斯遣走了宫女太监们,说和莫离有事商议,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半坐于床上听着外面的敲梆声。
“风斯,你的伤口如何了?”莫离就站在床架边巨大的纱幔外,背对着风斯将身体斜靠在床架木上,颤颤巍巍的烛火映在金色面具上,使他看起来如同黑夜中的鬼魅
风斯苦笑了笑,答复道:“刚才庭儿来看我时就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为了不让别人起疑我还要多换几天带血的药布。”
“那个刺客你准备怎么处置?”
“让唐蒙判他个五马分尸之刑吧。”风斯下了床,丝毫没有受伤般走到桌前铺开一卷白纸,莫离走上前去替他研磨。最后将所写之物封到信封中,信封正中用清逸的字体写着“亲启凌安公主解悠离”,左下则写着“雪中人赵风斯”。
风斯将信递给他,转身几步又躺回床上说:“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巫岚国悠离那里,这信封上我的绰号只有她知道,她看了信自会明白如何解决此事。”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道:“对了,我不仅要把那个刺客五马分尸,还要让他多活几天受受罪,不然域庭也不会罢休的吧。这期间我准许你去替我审问他。”
莫离语气里似乎有些许不甘:“我才不会去审问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风斯却开始不耐烦地赶他走了:“好了好了,反正看不看是你自己的事,我现在是伤者,需要静养,你快送信去吧,晚了的话那小子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莫离沉默着将信收好,走出了殿门。
“太子殿下,莫离大人他出宫了!”域庭边喝着清茶边听着他安插在宫里监视莫言的侍卫的通报:“大人走的很急,从陛下那里出来后牵了一匹千里马就飞奔而去了。”
“可曾说他去哪里?”
“没有,殿下您也知道,大人他有陛下的特赦,可以不必接受盘问随意进出宫门。小的们也没办法啊。”
域庭对着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从衣服中拿出一块大金元宝,对着来报信的侍卫说:“太子殿下知道你们日夜劳苦,特赏赐你们去给妻儿添点家用,以后莫离大人再有什么特殊举动你们要第一时间来通报。”
遣走那侍卫之后,域庭站起身,对着陈公公道:“看来今夜不能入眠的不止他莫离一个,既然他有雅兴出宫转转,那我们也出去散散心,或许还可以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来人,备马车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