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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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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章
九月的尾巴,凉意渐浓,让素来怕冷的傅君幻加厚了衣衫。
傅君幻与许之双两人坐在亭内下棋。
许之双说:“这般若镇虽小,也不比京师的繁华,但却教人没来由的舒服。”
秋风拂过,吹落颊边的发丝,扰的傅君幻颊面有些痒意。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
“嗯,这儿民风淳朴。虽离京师很近,却不会让人感到拘谨。”
“跟傅闻君的性子挺像的。”许之双说。
“没错。”没有纠正许之双对傅闻君称呼上的不妥,傅君幻笑说:“大哥一向懒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即便是两家的生意全交到他手上,他也会找办法让自己轻松下来,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累着。
“你这棋风可谓是平平淡淡的,一点凌厉的气势都没有。而且棋艺……”许之双看着棋局:不好。
傅君幻轻笑道:“没办法,我这棋术是大哥教的。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既然大哥不是名师,我又怎么能成高徒呢。”
只是这话不能让他听到,要不,少不了一顿埋怨。
即使不埋怨她,也会是阡陌吧。
“他没教过你吗?”许之双问。
傅君幻知她口中的‘他’是谁,说:“有教过,所以我的棋艺稍稍比大哥好点儿。”
许阡陌看着傅君幻纯粹的笑容,心里一阵苦涩。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笑容。只是这一切,全数被她自己摧毁。
她抚乱棋盘,“不下了。”
“累了吗?”傅君幻问。
许之双摇摇头:“没有。”又说:“明日我想去山上看看,那儿有座寺院,一起去吧。顺便求之姻缘签,女孩家的都爱求这个。”目光眨也不眨的锁住傅君幻,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到内心的期盼一样。
可是她失望了。
傅君幻恬静的面容,带着笑意:“好啊,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怎么出过门呢。”她也很想知道她的感觉到底对不对。
许之双疑惑的看着傅君幻,答应的这般利落,带着笑意的脸上丝毫没有她会找到许阡陌的担心。
难道他真的不在这里?
般若山,虽不至于高耸入云,但若要让两个弱女子登上去,也颇费一番时间。
所幸的是,还好山间有着蜿蜒的小路,也不会太过陡峭。
傅君幻与许之双在随从的陪同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山路的两边树木丛生,山野间仍有着不知名的野花。
傅君幻手里捻着不知打哪儿采来的紫色小花,惬意的感受着清风的抚弄。
许之双抬手擦了擦额间溢出的汗,抬头望了望前方。虽已入秋,叶子也开始落下,树木间已然没有夏日间的茂密。但仍遮的住许之双想要看到寺院的期盼。
许之双语带不满的说:“真不知道这些和尚为何住的如此之高,想登天吗?”
又走了半个时辰。
“想不到这普通的小镇上还有着如此浑然天成的高山,以前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傅君幻说:“我也不清楚。我们是来游玩的,天色还早呢,何苦这般急切。”
“为什么你一点也看不出倦色?”许之双脱口问。傅君幻一向贪睡的。
傅君幻浅浅一笑,说了句她俩都心知肚明的话:“心境不同。”她环顾四周,“行走的时候也别错过了路边的风景啊。瞧瞧这花儿,这草,这树,这儿的一沙一石。”这都是大自然的杰作。
许之双看着微笑着的傅君幻,面上毫无倦色。山野间的清风拂过,浅橙色的衣衫,是秋日的颜色,衣摆摇曳,偶尔盖过脚下的野花,仿佛与山间的秋同化了一样。
“为何这般看着我?”
“没事。”确是心境不同。
“要休息吗?”傅君幻问。
许之双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继续走吧,离山顶也不远了。”撇下傅君幻,一人独自走去。
傅君幻示意身后的两名随从跟上。
傅君幻再次看了看眼前的景色,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平和,没有丝毫的侵犯之意。
侵犯?
她感到好笑。
视线停格在前方不知名的一处,眸光清柔,唇角带笑。她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啊。
许之双离她已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急,与初冬两人漫步在山林间。
初冬今天的状况有些恍神,这让傅君幻有些不解。不解的同时,心里也有了计较。
她看的出来,初冬懂武,也绝非一般人家的女儿。
一个人再怎样装扮也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那是一种先天与后天的教养所形成的气质。虽是女婢的扮妆,但身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与不自然间的行为举止,再再的表露着她是受过良好的教养的。
是什么原因让她甘愿成为一个随时都会向人卑躬屈膝的女婢,她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无关大小与轻重。
到达寺院时已是午时,朱红色的大门下是一阶阶的台阶。
大门的两侧写着两句话: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寺庙的香火不甚鼎盛,香客也不多。
两人在寺庙内简单的用了午饭,午饭是普通的青菜豆腐配白饭。
难得的,至少许之双是这么认为的,傅君幻没有午睡。
傅君幻陪着许之双,在寺院方丈的允许下四处乱转。
寺院不可说大,僧人也不多,方丈慈眉善目的,对人也甚是随和,也不介意她俩这般的随便。
日已西斜,眼看就要下山,想来许之双是打算在这寺院留宿了。
傅君幻招了招手,始终尾随她几步远的初冬走过来。
“你去跟方丈说说,就说我们今夜打算在此留宿,请他们能否行个方便。”
“是。”初冬应声退下。
“此刻下山着实晚了些,你不介意我自作主张吧?”傅君幻问。
许之双唇角浅勾,“不用太麻烦人家,今晚,我与你一间房便可。”
傅君幻不甚在意的一笑置之,并未说话。
“我们去抽支签吧。”许之双说。
“好。”
晚饭后,寺院内响起僧人们的诵经声,平和的经声让人不自觉的静下心来。
许之双趁着傅君幻不在房间的时候,招了初冬来问话。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初冬轻声说:“去年,是傅少爷发现的。”
“怎么被发现的?”
初冬说:“那日,奴婢不知道少爷会突然从般若镇回京师。奴婢趁着二小姐睡觉时,为二小姐泡茶。在茶水里放东西的时候,恰好被大少爷看到……”
许之双示意她说下去。
“当时大少爷并未说什么,奴婢以为是他没看到。可几天后,大少爷将奴婢遣到他跟前,逼问奴婢。所以……。”
“所以你就全说了?”许之双问道。
初冬屈膝跪下,“大少爷威胁奴婢,如果奴婢不老实交代,就会把奴婢卖入青楼。许姑娘,您……您饶了奴婢吧。”
许之双闻言,嗤笑道:“我虽不了解傅闻君是怎生的一个人,但也知道他是不屑此等行径的。他那是吓唬你的,没用的东西。就算他会,也不见得傅君幻会答应。”
许之双喝着茶,手指敲打着桌面,似是在思考。房内的气氛让人窒息。
即使初秋有心想要为妹妹求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忍着变红的眼眶,无声落泪。
许之双烦躁的说:“别哭了!”又对仍在跪着的初冬说:“下去吧,好好做你的奴婢,他们是不会把你自傅君幻身边调走的。毕竟,看在眼里的才是安全的。”
初冬答应着连声告退。
初冬出了房门,一路找寻着傅君幻,也在寻思着好好的一座院落怎会凭空消失。
“不是凭空消失。”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让初冬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瞪大了眼,“许阡陌!”
“这是幻像。”许阡陌淡声道。
“幻像?”她不懂。
“嗯。”许阡陌抬步向前走,“这儿所有的一切在这间寺院里的僧人眼里并无任何的变化,但在你们眼里却有着看不到的寻常。”
初冬点点头,“虽然还是半知半解的,但我也明白,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只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然后她就可以放心的去找她心中的牵念。
再走向前,景象焕然一新,是熟悉的庭院,她曾在院子里逗留过些时间。回首看了看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心中虽惊讶,但也没多话。
这院子与她们此刻居住的地方并不远,白天也在这里转了许久,并无任何奇怪之处。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位置呢。可现在看着……
许阡陌递给初冬一件薄披风,指了指院子里的另一处,说:“去吧。”言罢,转身离去。
初冬叫住他,“你不去看看她吗?”许阡陌有多在乎傅君幻,她是一点一滴的看在眼里的。现在佳人在望,却止步不前,这算哪门子道理。
许阡陌说:“你身后有人跟着。”
初冬闻言,直觉没有回头。
许阡陌暗赞声好,“是那个初冬的姐姐,想来是许之双嘱咐她前来的。你现在顶着真正初冬的身份,在她眼里是她的妹妹,她是不会伤害你的。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难保她不会听从许之双的命令去伤害别人。”
“初秋不是已经在听你的调遣了吗?那你还担心什么?”没人回答,初冬自答道:“事关君幻姑娘,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你都不会冒。”
是不会,还是不敢?初冬很想问他。
“可这披风……”初冬无语。
无缘无故的,她手上突然多了件披风,这初秋该不会是以为这寺院里闹鬼了吧,又或者以为她有什么特异功能。
许阡陌说:“在她眼里,这披风一直都是在你手上的。”
“可我出了房门并没有拿披风啊。”初冬说。
“但在她眼里不是这样的。总之,你不用担心这些。”许阡陌说。
初冬垂首看到许阡陌手里攥着的一样东西,迟疑道:“傍晚,君幻姑娘抽到这支竹签时……你真的不去看看她?”
他不能靠近她,一旦靠近了,这些幻象都会消失。他虽不解,但也很少多问。师父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些没道理的话,更多的时候,他只需照办。
但是,此刻……。
许阡陌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傅君幻,无声的又凭空消失在初冬眼前。
初冬骇然,连声咒骂,“离开也不打声招呼,搞什么鬼。”
白雾中的许阡陌,看了看手里的竹签。傍晚傅君幻抽到的是下下签,而许之双抽到的则是上上签。
看着手里的竹签,再看着趴伏在凉亭里雕栏处的傅君幻,许阡陌不受控制的移动脚步。
“幻尘。”
许阡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着凉亭里初冬为傅君幻披上披风。
“师父。”
“忘了为师是怎么说的了吗?”
他记得,只要他靠近幻儿,这些幻象都会消失。
“为什么我靠近别人不会,唯有靠近幻儿才会?”
妙谛答非所问,“下下签?”
许阡陌握紧手里的竹签。
妙谛淡然道:“无所谓上上签、下下签。所谓的好与坏只不过是个人内心的认定罢了,不要被事情的表面所迷惑。”
“师父……”
“去休息吧。”
“我不靠近他。”语气近乎卑微。
妙谛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语。
凉亭里,傅君幻趴伏着雕栏。小小的水塘内,水光粼粼。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祥和。
在这里,她莫名的熟悉,有种归根的感觉。
只是傍晚抽到下下签的事,仍是教她放心不下。
初冬走上前,动作轻柔的将披风披于她身上。
“小姐,您不爱与人近身,可以拒绝的啊。”
傅君幻转身一笑,“无碍的,何苦在这些小事上费神。”
初冬看出她此刻定是不想说话,虽然很想问她为何今日下午没有午睡,但终是没问。
打从来了般若镇,傅君幻就很少午睡。但今日上山也着实是费了不少力,按理说,贪睡的傅君幻应该会感到困倦的。但恰恰相反,她不但不累,反而精神好的出奇。当然,除了傍晚抽签的事。
“冬儿,以后你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哪怕是我。如果确是演不下去了,那就做回你自己好了。”
初冬听后,内心一暖,许久才道:“三年了,小姐从未让我向您行过跪拜之礼。”
一主一仆就这样在凉亭里静声不语,耳边偶尔传来虫鸣声,宁静如初。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小沙弥打着灯笼走来,施礼道:“两位施主,夜深露重,还请两位施主早些回去安歇吧。”
傅君幻拢了拢披风,起身回礼道:“有劳小师父了。”
“施主客气。”小沙弥将灯笼交予初冬转身离开。
许阡陌负手从白雾中出现,望着傅君幻离去的身影,久久未曾移开目光。
打发了初冬要为她梳洗的好意,傅君幻简单的梳洗后走到床边,弯腰为许之双掖了掖被角,然后躺在外侧,拉过另一半被子盖在身上。
又是这个梦!
脑海里自动自发的跃出这个念头。
接着,她再次看到了满山满谷的姹紫嫣红的花儿。
风一吹,这些花儿齐齐的向她弯下了腰,像是在向她行礼一样。
她被眼前的景象与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有多久没梦到这个梦境了?傅君幻想着。
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迈开了步伐,生怕踩到了那些美丽的花儿。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在花朵上行走,而且踩过的花朵丝毫没有受到损坏。奇怪的同时,她愉悦的笑出声,似乎在为没有伤害到这些花儿而开心。
笑声浅浅的掠过花海。
她再抬首,远处多彩多色的蝴蝶、蜜蜂,若飞若腾,穿梭其中。
她举步向前,偶尔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发上、肩头,她微笑着任它们嬉戏。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再次看到的是一间间奇怪但也很美的房屋。
姑且称之为房屋吧。
奇怪的是这些房屋可以称之为花屋与树屋。
花屋是由一株株、一朵朵的花儿自然砌成的,“墙壁“是朵朵花儿与枝茎。
树屋也是如此,本是朝天的大树像是应了主人要求般,自然的长成了房屋的模样。
“墙壁”是片片苍翠的树叶。
她不受控制的继续向前走,前方像是有什么在等着她去发现一样。
目光所及处,一男一女。
女子一身艳丽的红衫,只是傅君幻觉得那女子没有穿出红的生命与极致。
而男的则是一身纯黑的溃诘礁稻镁醯糜幸惶炷腔崾且恢只倜鹩刖
为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打了个颤栗。
她再想靠近却怎样也移不开脚步,内心莫名的一阵焦急。
她只知道她不想让那名男子穿黑衫,至于为什么,她却不想管那么多。
忽然,那红衣女子张开双臂抱住那名男子。
傅君幻突然感到内心一阵刺痛,她不受控制的想要开口叫那名男子推开她,却怎样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才发现,她并非是迈不开脚步,而是她的前方似乎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她。
傅君幻渐渐平静下来,再看向那两人。那男子虽未推开红衣女子,但也没有抱住她,这让她内心的刺痛缓和了不少。
再接着,那男子的眼光看向前方,焦聚定格在一处。
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渐渐走来。
这时,傅君幻觉得她的身子不受她的控制一般,想要朝那渐渐走近的白色身影靠近,想要和她融为一体。
那男子将红衣女子推开,红衣女子好似还要上前,男子指间一点,一道光束缚住了那名红衣女子。
男子快步走向那白影身边,执起那白影的手,漫步离开。
奇怪!这一次她的心口并未任何的不适,相反的,她好像还在为那远去的两人感到欣慰。
这时,傅君幻感到肩头被人拍了下,她转身,而后大惊,这人?!
这人不是上一次从婴儿瞬间长成青年的那人吗?
那名青年指尖向傅君幻喉间一点,她轻咳,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忙问:“这是哪儿?你又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青年没回答她,只是指了指她的左前方。
傅君幻顺着青年的指尖望去——
一株奇异的花伫立在花海中。
花瓣是多种颜色的,最奇怪的是其中有一瓣是黑色的。
更让她奇怪的不单单只是这不知名的花,而是撇开花不看,那剩下的枝茎与与枝叶,与她房间的那株,也就是阡陌自他师父那儿带来的从未开过花的那株花竟是如此的相像。
傅君幻内心莫名的一阵激荡,脚步像是有它自己的意识一般的向那株花走去。
走近了,她再一次被惊到。
那花,似乎——是花屋。
她脑海里自动闪过一个念头:是那对一同离去的男女居住的吗?
“该走了。”身后传来声音。
只是她心里仍有着疑惑。
两年前,她开始做这个梦,梦境偶有变化。而两年前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株花的时间。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她想问,但是那青年抬臂一挥,顿时,她失了所有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