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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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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向方主任请了假,准备到办公室整理东西回家,在门口看到塞时,才深深体会到“否极泰来”这四个字的含义。
“怎么搞成这样?”他看到我的样子,非常不满,“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自己么?”
看到他,硬撑着我的一股气突然松了下来,我垮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唉,塞,我好难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来扶住我,周围路过的几个小护士都好奇地看看我们,有大胆地还上来问我,“冷医生,男朋友?好帅啊。”
我朝她们笑笑,转头看看,伸出手扭他的脸,“几个月不见,似乎真的又帅了点,真是副好皮相。”
“别闹。”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手里,“你这个鬼样子,还上班?”
“不上了,”我摇摇头,“上不动了,你陪我回家吧。”
因为住的近,我没让他叫出租车,可他见我走路摇摇晃晃的,干脆把我背到了背上,我手臂圈着他的颈,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我们分别后发生的事,虽然大部分的事我都已经在与他通话时说过了,但我似乎还是说也说不完,他只是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句,我觉得自己像一条漂流到精疲力竭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让我暂时停泊与休息的港湾。
当塞把我安顿在床上,给我端来热茶时,我才终于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你究竟有本事把自己折腾到什么样子。”塞突然板起了脸,“你是不是又工作狂了?”
“不是,不是,”我摆手否认,挤眉弄眼,“是那个啦。”
塞愣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想“那个”是什么,许久才反应过来,面上浮起抹红云,“那你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是,是,我不是回来休息了么,”我抱着他手臂撒娇,“不要生气啦,我也不是故意的,快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中国吧。”
“我在美国的项目结束了,最近新接了个案子,在南京。”
“咦,南京的项目,怎么会找到你们国外的公司去?”
“中国分公司参加了招标,被选中了,总公司派我过来。”
“那你不是可以在中国呆好久啦?”
“前期三个月左右吧。”
“那太好了,南京和上海不远,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的。”
“好了,”他把我推下去睡好,为我盖好被,“从见面就说到现在,你不累么,快睡觉吧。”
“嗯。”我听话地闭上眼睛,他轻轻走出卧室,把门关好。
我睡的迷迷糊糊,隐约间似乎做了好多梦,脑子里片断一个又一个的闪过。
十八岁的我初到日本,认识了同为留学生的塞,他身材高大,头发微卷,皮肤蜜色,眼睛深邃,鼻头高挺,一看就是东南亚国家的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你好,我是塞颂汶他那,我是泰国人,你可以叫我塞。”
“你好,我叫冷冰,中国人。”我朝他笑笑,“你中文说的很好。”
“我母亲是华人,家里一直就是泰、中、英三国语言的。”
“哇,好厉害,”我由衷赞叹。
塞的性格很温和,是个阳光大男孩,到日本不久就已经交了很多朋友,他对我尤其照顾,有天我同寝室的女孩问他,“塞,你为什么对冷冰那么好?”
我满心以为他会回答跟我投缘啊对我有好感啊什么的,结果他却说,“嗯,因为她感觉好像我的母亲。”引去我的无数白眼。
所以当有天他对我说,“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只是摸摸他的头,慈祥和蔼地说,“你不是当我是你妈么?”
看他一副吃憋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好笑,他一定很懊悔当初说我像他妈,既然他当时那句话让我不爽了好久,现在还点给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知道如果没有深一,我和塞后来会不会在一起,但是深一出现了,占据了我整颗心,于是有一天我对他说,“我跟秋山在一起了,塞。”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出声,然后扯起一抹笑,说,“只要你快乐就好。”
他没有因此而躲避我,他还是愿意做我的朋友,我却因为经常跟深一在一起而忽略了他,只有在我痛苦惆怅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有一天,我对他说,“你知道么,原来我跟秋山是两个世界的。”
他却说,“只要两个人相爱,就是一个世界的。”那一天他陪我坐了好久好久。
终于,我迈出了那一步,我征求他的意见,“我如果为了理想放弃秋山,是不是很可耻?”明知他不会对我的想法提出异议。
果然,他回答,“只要你做的决定,我就会支持你。”
于是,自我催眠还是有人支持我的,我抛弃了深一,远赴他乡。
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美国,转学来陪我,我却对他说,“我还是好想他。”
我醒来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塞来了,我很开心,因为他总是完全无条件站在我身后,保护我却从不索求什么,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我对他,总是比爱情少了一点点。在美国的时候,只有塞陪着我,我曾经想过,就跟塞在一起算了,但还是不能,即使那时已经没有深一,我仍旧不能。今天我又把他当救命稻草一样抓在手里,结果还是一样,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那我怎么能够自私地继续把他绑在身边。
还有深一,之前我头晕晕的反应慢,睡了觉精神大好才隐隐觉得奇怪,他既然对我那么冷酷无情,为什么看到我身体不舒服反应会那么大,虽然他的动作很粗暴,但明明是在关心我,但他为什么会关心我?难道他对我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无情?
身下热流涌动,我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本来还想在床上赖一会儿的,但现在看来不去厕所不行了。我不甘愿地趿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里非常安静,塞不是应该在么,怎么没声音,我不禁好奇地探了探头,却被眼前看到的吓了一跳,深一和塞两个人正面对面坐在客厅里,气氛严肃,这两个人怎么碰头了,我心里一阵紧张,乘两人没注意到我,赶紧闪进了浴室。
坐在马桶上,我回想了下刚刚看到的情形,深一和塞都在外面坐着,塞在不奇怪,深一为什么也在?难道他是担心我,所以过来看看?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自己曾经在他面前晕倒过,这次反应那么大也是因为他给的那颗药。不过这两个人应该不算不认识吧,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我?心怦怦跳起来,我拍拍自己的脸,冷静点,冷静点。
我从浴室里出来时,客厅里只有塞一个人。
难道刚刚是幻觉?我松了口气,踢踢踏踏走到塞身边。
“秋山刚刚走了,”塞站起来,走去厨房,眼光却避开了我,“他说只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活着。”
真恶毒,我心里嘀咕,却见塞沉着脸,不禁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你为什么没有提过他也在中国?”难得质问的语气。
“没必要提吧。”我心虚,刚遇见深一时我有想过要告诉塞,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我跟自己说,因为他只是陌生人,所以不用特别提,而且说了塞也会胡思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跟深一又发生了特别的关系,就更不敢提了。
塞看了看我,走到客厅拿起外套和包,“炉子上煮了粥,水瓶里有红糖茶,你自己拿了吃吧。”
“你不吃么?你要走?”他生气了?我心慌慌的。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我乱糟糟的头发,道,“刚刚接到客户的电话,必须要去一次,没时间吃了,你自己好好的,我再打给你。”
“嗯。”我点点头,忽略他牵强的理由,“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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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间,我说有些事要处理,拒绝了林清的午饭邀请,匆匆赶到医院旁边的咖啡馆。
井上凌奈正坐在靠窗的位子,悠闲地翻着杂志。
“抱歉,我迟到了。”我在她对面坐下,招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没关系,你们做医生的比较忙。”她微笑。
她还真是永远那么的,彬彬有礼,我不讨厌井上,但也不喜欢她,她虽然有礼貌,又一直在微笑,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有种疏离感,这种感觉跟深一身上的很像,也许就是人家说的上层社会的距离感,只不过后来深一受我的影响改变了很多。
接到井上约我见面的电话时,我下意识就要拒绝,她却说,她要回日本去了,以后可能也不一定会再来,请我务必跟她见一面。
上一次,她请我务必跟她见一面时,我也去了。虽然之前在篮球场上跟她照过好几次面,但看到穿着洋服,披着娃娃头的井上时,我还是愣了许久,无法把眼前这位公主和球场上那个超级厉害的对手联系起来,当她说,“你好,我是井上凌奈,是深一的青梅竹马,请多多关照”时,我更是半天反应不过来。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抓住了青梅竹马这个关键词,之前在球场上遇到时,总觉得她似乎跟深一有某种联系,但他不说,我也就不问,觉得应该没什么重要的,没想到却是青梅竹马。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深一交女朋友了,很好奇,”她可爱地歪头,“所以想要来看看,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女孩子,果然跟他周围的女孩子不大一样呢。”
“也许你不记得,我们在篮球比赛时见过。”
“我当然记得啦,你那么厉害的对手,只不过,我想看看平时你是什么样的。”她笑眯眯,“深一从小都不怎么爱理女孩子呢,原来他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我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她又有礼貌又亲切,笑的一派纯真无邪,令我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
“深一的妈妈很苛刻,不过你那么棒的女孩,她也一定会喜欢的。”深一没有跟我提过他家里的事,我也不是很关心,不过我知道他的家境应该还不错,因为从来没见他出去打工,日常穿的用的也不差,井上见我没什么反应,接着说,“深一的妈妈,你知道么,秋山崎,是秋山集团的独生女,深一是她唯一的儿子,将来秋山集团的继承人,他没跟你提过么?”
秋山集团,我怎么会不知道,银行、百货、制造,满世界都是他们的广告,有次我还开玩笑地问他,跟这个集团有什么关系,他回答我姓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是说他正好跟秋山集团姓的一样,没想到却是秋山集团的继承人,他还真是低调,身边的人居然没人知道这件事,又或是人家知道却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他怕我贪他的钱么,可我明明宁愿自己打工也从来不用他的钱。
“哎呀,”井上吐了吐小舌,“原来深一没跟你说过,那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了?可是深一为什么不告诉你呀,又不是什么坏事。”
我看她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笑了笑,“他可能是怕我觉得压力大吧,谢谢你来告诉我。”
我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无暇去思索井上的来意,缠绕在我心头的,只有他的想法,那是我跟他交往以来,第一次出现猜忌,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向他问起原因,因为我相信他总有他的理由,何况,他的家族是怎么样的跟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知道井上对深一的心意后,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我都不禁会怀疑起她的动机,现在我跟深一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她又为何务必要见上我一面?又为什么打算回了日本再也不来了,深一不是还在这里么?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这位优雅的大小姐怎么突然改变说话风格了,着实让我有些不适应,井上却并不看我,低着头徐徐说着,“我们家和深一他们家几代都是好朋友,我跟他更是从小就在一起,幼稚园、小学、中学,都是同班,我一直都喜欢他,虽然他没说过喜欢我,但我却是唯一可以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我想,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我听她说她的心声,第一次觉得她不再高高在上,其实华丽的外表之下,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他才没意识到我的重要性,所以在考大学时我下了个赌注,跟他上不一样的大学。从小我就知道,将来会嫁给深一,这是我们双方家长的约定,深一对这个决定从来也没有反对过,所以我很有信心,即使我的赌注失败了,他仍然不喜欢我,但我至少最后可以嫁给他,陪在他身边,那我也满足了,没想到,”她抬起头看我,“却出现了一个你。”
“你有什么好的?漂亮?聪明?家世?你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会爱上你?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眼神,看你的时候,想你的时候,原本我以为他没有心,原来却是有的,他把一整颗心都交到你的手里。为了你,他转系去念医,为了你,他开始与家族的力量抗争,为了你,他可以变成不是他自己。”井上的眼神痛苦又狂热。
我想想深一现在对我的态度,叹了口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来又有什么意义。”
井上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他这样为你,你又做了什么?你为了自己的前途,随意践踏他的心意,别人视作珍宝的他的心,被你随手就抛弃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知道我走了他也不会回归到他原来的生活里去,我一定不会选择同样的路,在日本念书一样可以做医生,一样可以帮助小朋友,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井上用手帕抹干迸发而出的泪水,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我不应该指责你,其实,你刚走的时候,我心里面还很庆幸,终于有机会可以重新夺回深一。”
“可是,深一变得比以往更冷漠,除了念书,几乎不与别人交流,连以前经常去的篮球社也不再去了。他也不肯见我,也许是怪我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了他母亲,你走后两个月,我守在他公寓门口整整一天才见到他,那时的他瘦的皮包骨头,完全变了样子。”我震惊,我到了美国以后,偶尔会问起以前在日本的同学他的情况,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他很好,我并不知道他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原来他得了严重的失眠症,几乎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我很害怕他会就这样垮下去,找了好几个他以前篮球社的朋友,一起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好在他答应了,治疗过程整整持续了大半年。”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陪在他身旁,后来他交流来到中国,我也每个月都来看他,我想,只要你不在,只要他恢复正常,也许最后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没想到你也回来了,”她苦笑,“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纠缠下去,我只是怕你又伤害他。”
“冷冰,今天请你务必来见我,就是想跟你说,请你不要再去招惹他,如果招惹了,请你不要轻易地放弃他,我怕他,受不了第二次打击。”井上朝我鞠躬,“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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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告别了井上凌奈,怎样回到了医院,我的脑里乱哄哄的。
那时候我跟深一说分手,心里不可说是不矛盾的,既希望他能够放我走,让我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又希望他说离不开我,能够开口挽留,所以在他平静地接受了我的决定后,我也不是没埋怨过他,觉得也许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是可有可无的。
去了美国之后,我很想念他,甚至动过抛弃一切回到他身边的念头,可是每次跟在日本的朋友打听他的情况,得到的回答都是他很好,活的很滋润,身边常有美女作伴,我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先提分手的我还在苦苦挣扎,他却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原来,真的,知子莫若母。
他的母亲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给了我一张支票,我很有志气地拒绝了,第二次她有备而来,带来的是哈佛医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医学院研究中心的科研经费和克利夫兰WPW项目研究小组名额,不可否认,我当时就心动了,奖学金科研经费什么的固然有吸引力,克利夫兰的研究项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跟我的主研方向那么接近,但最后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却是他母亲的一番话。
“深一从出生就是一个王子,他高贵而出色,现在,因为一时迷惑,他准备做一个乞丐,你真的希望看到他低到尘埃里去么,失去一切的他还是真正的他么,如果有一天,他幡然醒悟,不想要再做乞丐,离开你,他就可以变回一个王子,那你呢,将承受什么样的结果?”
深一母亲的话像一根毒针,深深刺入了我的心,深一对我的感情,我并没有信心,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有像井上凌奈这样的公主,却选择了我。一时迷惑,他母亲用的词多好,也许因为他身边有太多的公主,所以他爱上了不一样的我,只是这样的迷惑,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也许是因为交往久了失去新鲜感,也许是跟我在一起再也不能享受王子般的生活,也许,有很多也许,但他有退路,我,却没有。
如果,那个时候,他肯挽留我,也许我会对我们的感情多一点信心,但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在他抛弃我前先抛弃他,至少我还赢得了理想。
现在,我却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太离谱,认定了八年的想法瞬间分崩离析。深一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用感情来绊住我前进的脚步,他不喜欢把爱放在嘴边,我就以为他不爱,其实,他爱我,比我想的要多的多,那段时间,他是怎样熬过了一个个失眠的夜晚,我为了理想轻易地放弃了他,又是怎样地伤透了他的心。
“冷医生?”声音传来,我回过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深一的办公室门外,旁边一个护士正看着我。
“秋山医生在么?”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秋山医生正在手术室呢,预计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你有什么事么?需要帮你转达吗?”
“没什么事,我会再联络他的。”
从办公室出来,我又去了神经外科的手术室,红灯亮着,门外等待的病人家属,有的坐,有的站,有的焦燥不耐地走来走去,我呆呆地看他们,醍湖灌顶,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下午还有个手术,我现在应该回办公室去做准备,而不是站在这里发呆,我在手术室里时,外面也有家属在等待,他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如此心不在焉的呢。
至于他,以后再说吧,我叹了口气,即使以前他对我的感情再深,毕竟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也许已经改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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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手术很顺利,那对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父母在获得手术成功的消息后,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觉得什么都是值得,即使中午我只啃了几口饼干,肚子正饿的呱呱叫。
“叮咚”,门铃响,看看微波炉里正在加热的菜,我踱去开门。
深一正站在门外,“听说你找过我。”
“你那个手术才结束?”我吃惊地看他一脸疲惫。
“嗯。你找我什么事?”
“我,”难道说我听了井上说了他的事,一下冲动想要找他重续前缘,“我,那个。。”
我正在想到底说什么好,他却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进来,“你在弄什么,味道好香。”
“哦,我正准备吃晚饭,”我指了指微波炉,“我妈前两天来留下的菜,我只是热一热。”
“伯母的手艺很不错,”他在饭桌旁坐了下来,“可以加双筷子么?”
我愣住,如果我没记错,上次跟他的见面,是以不欢而散结束的,他现在是在邀请我共进晚餐?
“我饿了,”他看我不回答,自顾自说,“从早上进手术室就没吃过东西。”
“哦,哦,”我知道那种感觉,胃一定很不好受,于是走到厨房,把微波炉里热好的菜拿出来,又塞了一盆进去,再去翻冰箱,我本来只拿了够我一人吃的量,多了个他,还得再找几个菜出来。
菜摆了满满一桌,他看我,“你确定我们两个吃得了那么多?”
“你不是饿么,”我不好意思,冰箱里看到的菜,都想拿出来给他吃一吃,结果一不小心就弄多了,“我也很饿的。”
说着举起筷子就开动了,他看我叭哒叭哒吃的香,拿起筷子,夹在大拇指和食指间,说,“我要开动了。”
我愣住了,这是我跟他重逢以来第一次听他说日语,他似乎一直通过跟我说中文这件事来强调他跟我是没有过去的两个陌生人,现在居然又重新开始说日语,我从碗上偷瞧他,他却若无其事地认真吃着饭。
他总是这样,随便一句话惹的我惊涛骇浪,自己却一派平静无波,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
那是我刚到日本没多久,我到日本前,父母为我筹了一年学费,我准备到了日本后,边读书边打工,自己解决生活费和以后的学费,以减轻父母的负担,但我到了东大后才发觉,如果不通过日语语言考,不光是不能选择专业,还不能外出打工,也不能到校外租便宜的房子,自己边读书边打工的想法完全破灭,摸着付了第一学期学费就瘪了的荷包,我下定决心用半年时间考出一般一年才能通过的语言考。
在语言考通过前,我只能住在学校提供的留学生宿舍里,条件很不错,两个人一间,我的室友是个阳光开朗的台湾女孩,很喜欢交朋友,跟同一宿舍的我尤其要好。有一天我被她拖去参加社团招募大会,全学校的社团在大广场上摆摊,希望能够招募到优秀的新人,我的功课很紧,对参加社团没什么兴趣,就跟着室友随便走走看看,无意间就走到了篮球社。
我的篮球其实打的很不错,以前曾经是中学校队的主力,不过为了专心念书,有一段时间没碰过篮球了,看到篮球队正在选拔女队队员,一时技痒,就去参加了选拔。
我是在等待选拔的过程中遇到深一的,当时深一是篮球社的考官,却不知道为什么迟到了,我站在球场上看他走进来,朝着我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今天我仍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幕,他从人群中走来,却仿佛四周只有他一个人,淡然卓绝,优雅风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觉得丝丝凉意从心底弥漫开,四周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围的人也都不见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一个我一个他。
当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好快,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却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麻烦让一让。”
仿若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愧,立刻被蒸腾的怒气激的跳了起来,什么玩意,竟然敢把我当成挡路的石头,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轮到我上场前,我在场边细细观察,他这次的任务是在球场上拦截进攻,我只需避开他的拦截,成功将球投入篮中即可。他并不认真,只是随意地站着,当选手从他身边运球通过时,伸手或者跑两步来扰乱对方,这样我要通过他简直易如反掌,但如果要给他点厉害瞧瞧,一定要使出我的必杀技来。
轮到我时,我在原地运起球,慢慢地,一下又一下,球在地面敲出咚咚声,我的血液开始沸腾,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嚷着,要赢,要赢,要赢,我突然启动,向着他左手边冲了过去。跑到了他的面前,他果然散漫地向我的运球方向轻跨,我手一拐,球在腰旁玩了个花样,突然一个转身,背贴着他的胸前而过,向着他的右边转去,擦过他右手,向着篮筐跑去,上篮,入网,一气呵成。
我转过身来,他正看着我,显然是被我的必杀技惊到了,我朝着他笑了笑,伸出右手中指朝他比了一下,混蛋,敢把我当石头。
想到他当时惊讶的表情,好几次做梦都会笑醒。
“笑什么?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我回神,对面的深一已经放下了碗筷,正看着我皱眉。
我收了笑,用日语回他,“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一点也没听见?你怎么还那么喜欢走神,你做手术的时候走不走神?”他责怪道,“我刚刚说,三景他们下个月要到中国来玩,上海这边我也不熟,你负责招待他们。”
“我?负责招待?可是。。”
“他们只会在上海呆一两天,之后就会自己到别的地方去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谢谢款待。”吃完,他放下碗筷,向门口走去,一边仍不忘问我,“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情?”
“哦,一下子记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说吧,”我起身随着他踱到门口,看他怀疑的表情,挠挠脑袋,说,“其实当时打电话就可以说,不过我发现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那个,如果方便的话,”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出来,“能不能把你的电话给我下。”
他站在那里看我良久,在我以为他就要拒绝时,他却从我手里抽走了手机,手指飞快地按入几个号码,又把手机抛回给我,我手忙脚乱地接住,抬起头来,他却已经离开了我的公寓。
我认真地把号码保存起来,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要比原来好了一些,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