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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救命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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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你到底干了什么?”金鎏影戴上手套,一边剪开那个男人被鲜血黏在身上的衣服,一边低下头抱怨:“把枪从他手上拿开!”
在旁边帮忙的医护人员纷纷用力想掰开那个那个男人握枪的手,可是忙活了半天枪体就好像在他身上生根一样,任凭怎么用力都一动不动。
“算了吧。恐怕除了他自己想松手,谁也没办法掰开。”墨尘音也试着掰了两下,紧握的力气根本不像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的休克病人。他很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志让这个男人在失去意识以后依然不放弃握紧手里的武器。
军人么。墨尘音在心里默默的想,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游击队员该有的意志。
“我简直没见过比今天还糟糕的状况。”迅速做好创口附近的清洁,金鎏影尽力以最快的速度确定患者伤势:“血压。”
“80/50.”
“心率。”
“110.”
“目测子弹从第二肋间穿过,有血管破裂,他该感谢上帝居然避开了腋区的的大血管,否则能活到现在除非出现奇迹。”
“开放静脉通路,我把弹片取出来,准备止血。”
随后手术室里变成了一片沉寂,仪器的声音牵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血浆从肘正中静脉被输进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却没有恢复的迹象。
手术台被染上一大片鲜红,墨尘音看着那张沉睡的脸开始出神。
“金医生,血浆不够了!”一旁的护士突然喊道。
“现在血压。”
“90/60,休克未纠正。”
手术才进行到一半,弹片还卡在肌肉中间,金鎏影专心致志的处理肩部的伤口,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来。
“还剩多少血浆?”墨尘音问。
“500CC。这是最后一袋A型血。”
“出血还在继续,想办法找人献血,快!”金鎏影几乎是低吼出声,腋部的血管神经十分复杂,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何况对于专业方向并不是创伤外科的他来说,这个手术的难度已经足以绷紧每一根神经。
“抽我的!”一直站在旁边的墨尘音卷起袖子,对着护士喊道:“我是A型血!”
“你不行!”助手擦去金鎏影头上快要滴下来的汗珠,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愤怒:“你从前天晚上就没有睡觉,现在抽血还要不要命了?”
“抽500CC不会死!快点儿!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A型血不是吗!”
护士犹豫了两秒,随即以最快的速度用橡皮带扎住墨尘音的手臂,消毒、抽血。
血液顺着塑胶的管道流进血袋,墨尘音想到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那双黑色的眼睛,冷静、坚韧,就像是高原上的猎鹰,就算是用枪口指着自己的瞬间,从那双眼睛里他也看不到任何杀戮和仇恨,明净得如同苏格兰牧场最澄澈的天空。就是在那一刻,墨尘音从心底涌出一股想要不顾一切去帮他的冲动,他想要这个男人活着。
“够了墨医生,500CC了。”护士准备拔出针头。
“还可以继续。”墨尘音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力不让护士看出他已经感到严重的晕眩。
“墨尘音你疯了!”手术台上传来金鎏影的大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再抽200CC要不了命!”墨尘音对着愣住的护士喊道:“继续抽!”
鲜血继续流动着,镊子和手术剪放进盘子里的声音越发频繁。
“血压在恢复,100/75 , 110/80。”
“心率正常。呼吸正常。”
“出血止住了!准备伤口缝合!”
“墨医生!”
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墨尘音终于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晚上下了一场雨,水从外面渗进帐篷里,白炽灯照在湿哒哒的地面,有一种发霉的味道。
似乎到了马格莱以后墨尘音总在做梦,纽约的车水马龙,曼哈顿的灯红酒绿,他总是有意无意回忆起导师的背影,年逾花甲的老人在通体洁白的实验室里告诉他——医学的产生和发展始于一种信念,那就是人渴望帮助那些伤病的、受痛苦煎熬的人。
老师……
在睡梦中沉沉的喊出了声。
“醒了?”
墨尘音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昏暗的灯光刚好打在金鎏影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过那脸色看上去实在不太好看。
“嗯……我睡了多久?”掀开被子准备从床上起来,一挪动就感到手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墨尘音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扎到手背上的针头正通过塑胶管连接着床边的吊瓶。
“我给你吊了一瓶葡萄糖,墨医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无私奉献的一面?”金鎏影斜靠桌子上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有打火机么?”
“我不抽烟。”
金鎏影无奈的耸耸肩,在面积不大的帐篷里环视一周,终于发现一盒放在角落里的火柴。
他走过去从里面抽出一根,然后在盒子的边缘划燃:“回去该让他们给你颁个最英勇无畏奖,现在你的事迹可是在整个营地里都传遍了。”
“是么?”墨尘音牵起嘴角有些无力的笑了笑:“两个病人怎么样?”
“那个男人输了你700CC的血,要是还救不活你会饶了我?”金鎏影闭上眼睛悠闲的吐出一排烟圈:“至于那个小女孩儿好像是肺炎,赤云染在看着。”
“你见过云染了?”墨尘音诧异的抬头。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只是不喜欢她大哥而已,还不至于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尼古丁的味道在本来就不大的空间里弥散开来,墨尘音忍不住偏过头咳嗽了两声:“抽烟对肺不好。”
金鎏影很轻松的笑了起来,用手指在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我可不是你,焦油和尼古丁能帮我让这里随时保持清醒。”
烟头的火光在流动的空气中变得闪烁,KENT,和伯藏主喜欢的烟草是同一个牌子。墨尘音记得自己那个律师好友曾经笑称喜欢这个牌子香烟的男人其实骨子里都有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情怀,不过说实话,对于朋友圈窄得可怜的墨尘音来说他只认识两个抽KENT的男人——一个是伯藏主,另一个便是金鎏影。如果说这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还有可能相信,至于浪漫情怀,墨医生扶了扶额头,他实在不能明白那位号称百分百无罪的律师朋友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神奇结论。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来马格莱?我记得你在纽约干得不错。”金鎏影拉过放在旁边的椅子,和墨尘音面对面坐下。
“那你呢?仅仅是因为和苍不对付?”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两下,随着噼啪一声,帐篷里变成了一片漆黑。
墨尘音扶着床沿,终于率先打破了僵持:“其实苍那个人,并不是很难相处。”
红色的烟头成了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亮,墨尘音听到了金鎏影的笑声,笑得很轻,听起来却有些凄凉。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苍不难相处甚至可以说很好相处,可就是这样像天之骄子一样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缺点的男人,却刺伤了金鎏影最为看重的自尊。
他是多么骄傲甚至自恋的一个人,他花了八年时间念完医科,他的导师是全纽约最好的脑外科医生,可是那天他最为敬重的老师却当着所有人说出——这辈子最满意的事情,就是收了苍这个学生的时候,金鎏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变得荡然无存。
他该恨谁?导师?苍?还是自己?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一类人最让人憎恨,那一定就是天才。他们站的地方是任凭你如何努力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金鎏影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曾在黑夜里一杯一杯的灌伏特加,烈酒让他的肠胃灼烧起来,可是疼痛却不能让他忘记耻辱,酒精刺激得他的食道痉挛,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几乎把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但第二天依然要换上笔挺的西装,挂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去面对每一个人。
金鎏影,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可悲的人。他自嘲的想。
2:15 A.M.马格莱的夜静谧得吓人,但远处时不时响起的炮火声却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安然入睡。
第二天,墨尘音去了安置伤员的帐篷,因为昨天被他救下的那个疑似□□的军人身份特殊,他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帐篷,负责照看的护士说从手术结束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醒来。
一路上墨尘音看到不少小孩儿,他们大多都蔫儿蔫儿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用恐惧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在战争地区儿童的死亡率极高,匮乏的物质水平让这些孩子的免疫力下降到了极致,他们大多眼眶凹陷,骨瘦如柴,膨胀的腹部和发育不协调的四肢躯干提示他们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而医疗措施的稀缺更直接导致了细菌感染、疟疾、肺炎、脑膜炎、败血症随时可能夺去这些幼小的生命。
据说这些地方的母亲都不会给才出生的孩子取名字,往往以星期几代称,因为没有谁能保证这些脆弱的小生命能存活多长的时间。
掀开门帐,墨尘音看到床上的人还在睡着。
他依然眉头紧锁,手里的枪保持着昏迷之前的姿势握在手里。
这个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墨尘音看着他紧握的左手,粗糙的皮肤下面青色的静脉清晰可见。
墨尘音鬼使神差的把手叠了上去,生理盐水和抗生素通过手背的静脉输进体内,碰触的一瞬间是像液体一样的冰凉。
这绝对不是一个□□。墨尘音拨开了他挡住眼睛的红色头发,下一秒,床上的人轻微的挣扎了一下。
要醒了?
就在准备把手挪开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男人猛的睁开了眼睛,随着他清醒的刹那,那根冰冷的枪管再次抵上了墨尘音的额头。
怎么又是这种状况?被枪指着脑袋的人无力叹气。
“先生,这已经是你这24小时内第二次用枪指着我的头了,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