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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主篇第一章(上) ...

  •   记得小时候,照顾我的保姆阿姨很喜欢给我讲那些“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的童话故事。而我,总爱追着她问:“为什么都是王子才能与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呢?”

      “也有不是王子的,像屠龙的勇士救出被关在高塔中的公主那样的。”

      “那有没有水泥匠或是扫烟囱的工人与公主的故事?”

      “你这孩子!好好的童话故事怎么尽想些不搭调的事儿呢?”

      ……

      在被保姆阿姨责骂一通后,小小的我终于明白,原来扫烟囱的工人与公主是不搭调的组合,是不会被认同与祝福的。可当时的我,只觉得扫烟囱的工人不是更懂得怎么在高高的塔上穿行爬跃吗?

      被关在高塔中的公主等待着来救她的王子,她一直等啊等……要是等来的不是能成为国王的王子,或是勇士看到高塔如此之高,失去了攀爬的勇气,那该怎么办?她不就困死在高塔中了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勇士太少太少了,而王子那,更有许许多多的灰姑娘在排队等待着……

      如果公主等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只懂得扫烟囱的男孩,却愿意为她去爬那高不可攀的塔墙,她是否愿意放下她那长长的,可以编成绳梯的发辫?

      炎夏,午后阳光虽不再炙人,却也烫热得很。在这个流火的季节,每个人都尽可能地穿着清凉简单的衣饰。所以,当街道上走过一位身着长衫长裙的少女,尽管她清雅的姿容令人惊艳,但只要大家的目光转到那散披着,明显非常不透热的及腰长发,人人为之侧目。

      她像是没有发现众人的目光,漫无目地随意走着。一双眼像刚将头探出鸟窝的雏儿,好奇地张望着,带着点微微的颤抖。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好像被吓了一跳,在原地愣了愣,才意识到是自己提包中的手机来电。迟疑地摸了摸颊边的发,终于,她抿了抿唇,接起手机:

      “喂……”

      “喂,静初!你在哪里?老赵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没接到你。你这孩子,一没人看着,怎么就到处乱跑?!”

      “妈妈,”她咽了咽口水,试着从一连串质问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赵叔的车出故障了,我想张老师家又不远,就自己过来了……”

      “你想?你能想得多周全!现在社会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个什么问题怎么办!……”

      “妈妈!”静初有些难以忍受地打断,她的左手成拳握了握,吸了口气,缓下声来:“妈妈,我已经二十岁了,去张老师家学小提琴也学了有三年了,这条路我不会走错的!”她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很诚恳地说:“让我自己去,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良久终于再度出声:“你在哪?”

      静初第一次说服了母亲,她微笑着左右看了看说:“在津民路口,张老师家就在下个转角。”

      “你到张老师家后打电话给我。嗯……不行,还是我打给张老师好了。总之,你乖乖上课,下了课就给我乖乖等老赵去接你!”还是一样令人耳朵生疼的语调与口气。

      静初失望地微低下头,对着电话那头因久等不到回应而不耐的母亲“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自己居然忘了说一声“再见”,今晚回家肯定又要上一堂礼仪课了。她露出一抹苦笑,伸出右手撩了撩长裙,一股比闷热的空气还要令人窒息的感觉攫住了她。那是一种——

      不自由的束缚感。

      林静初,二十岁,东崇女子大学文秘专业一年级生。文秘专业是母亲为她选的,因为这个专业可以有助于她将来帮夫理事;缀有淡青小花的长裙与色调清雅的长衫是母亲为她选的,因为母亲说:就算在炎热的夏天,有气质的女孩也不可以露出一点点肌肤;每周一、三、五的小提琴课,周二、四的绘画课,周末的美姿美仪、体操瑜珈课也是母亲为她选的……

      那么,有什么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抬头望着闪闪烁烁的红绿灯,慢慢吐出一口气:好像真的没有呢……

      她看着自己白嫩细致的手掌,这是一双二十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养出的嫩掌。母亲不管家里经济状况如何,都尽可能地将她当作公主般培养着,如果她还不满足,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些?

      可是,可是!那熟悉的红顶房出现在转角,她却开始退缩迟疑。

      她要笑,不是那种不露齿的端庄微笑,而是像小关那样,高兴起来就开怀地、尽情地大笑;她想动,不是矜矜持持,生怕破坏了淑女风范的行不摇裙,而是像小关那样,兴奋起来就一蹦三尺高……

      小关曾说:“如果总想着这个不能做,那个不可以做,这样拘谨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么,”静初拿出手机关了机,侧转身,向之前经过的十字路口走去,“这一次让我来选择吧……”

      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那所红顶房子,她真的可以这么任性吗?

      正迟疑着,一道人影从身旁掠过,差点撞飞了她。静初踉呛一下,耳边传来呼喝声:“抢劫啊!!快!抓住他!”

      哭喊着的中年妇女在不远处跌跌撞撞地跑着:“他抢了我的包,我的包啊!”

      来不及思考,静初的双腿就迈了出去。那个抱着女式挎包,身着灰色T恤的粗矮男人跑得非常快,转眼间就只在街口留下一个灰影。她的长发长裙成了阻碍,要不是她上的体操课对体力有一定的要求,这会儿她只能“望尘莫及”了。

      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长发在背后甩动,差点勾到旁人,而长裙的束缚也给奔跑带来极大不便。她边跑边从提包中拿出做女工用的小剪子,毫不怜惜地将长裙从侧边剪开,再摸出上绘画课用的油画笔,挽起长发绕个几圈,一插!将长发俐落地固定住,顺手将手中的提包向后丢给一同追来的另一位见义勇为者,喊了一声:“帮我保管!”就竭力向前奔去。

      热辣的风从脸颊上刮过,汗珠开始成形、冒出、滴落。她跑着,第一次抛开了一切束缚,所有规矩教条全都被她“甩”在身后。她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如此疾奔的原因,只有前方那个灰色的目标,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追上去!抓住他!!……”

      不知道跑过第几条街,那个灰影渐渐清晰,追与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抢匪的脚步有些慌乱,他一边紧张地向后望,一边窜向青石铺成的小巷。

      迎面一位老伯骑着载货三轮车从小巷里慢腾腾地钻出来。见到这阵仗,他慌乱地掌控着车摆头。抢匪瞟准时机,侧身从车挡板边蹭了过去,然后将车摆头用力一扭,三轮车在老伯的惊叫声中横住整个小巷。随即赶到的静初被挡了下来。

      就这么放弃吗?眼见抢匪得意地向后一瞥,就要遁逃而去。静初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不!她不要!!

      三轮车上堆满整齐的纸箱,看起来厚实得很。向后退几步,她猛然加速冲刺,奔至三轮车前,在老伯惊讶的目光中右脚顿地,双手撑上纸箱顶——腾空、飞跃、悬转、落地!

      一个漂亮的体操翻转动作,当她着地时,响亮的口哨划过耳际。无瑕他顾,她冲着快消失在巷角的抢匪疾奔!

      小巷右转,是一条更加狭窄阴暗的巷子。两边的红砖墙上绿苔充塞着砖缝,高高的墙头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地上尽是周围居民丢弃的生活垃圾。颊边的汗被阴凉的风吹干,视线忽然暗沉下来,静初拂了拂粘上额头的浏海,看来这是一条死巷,那个抢匪跑不了了!

      她像独立完成任务的英雄般露出微笑,慢慢向前走去。巷子深处更加阴暗,连那残阳余光也只能在这里留下淡红的影子。重重的喘息声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突然!一道寒光划破暗影——

      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角,脖颈处传来透骨的冰冷,比利刃更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臭娘们儿!去死吧!!”

      她闭了闭眼,眼前闪过母亲严厉的面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甚至当那股代表死亡的重压从她脖间迅速退去,重拳击打□□的声音伴着惨叫传来,她仍恍恍惚惚地呆站在原地。

      “喂!你没事吧?”陌生的男声带着点迟疑,大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肩头。

      她迅速一缩,在陌生人快碰到她的前一瞬间闪开了去:“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小姐!”男人有点好笑地说,“我看你刚才追抢匪时狠劲十足,连我这大男人都差点追不过你。怎么这会儿,我把那家伙撩倒了,你反倒半天愣回不了神了?”

      静初摸了摸脖子,伸手一片粘腻,淡淡的腥味是因为皮肤被划伤了吧?她咬了咬唇,麻烦大了!皱着眉头,她看了一眼蜷在巷角呻吟的抢匪——那种全身缩成一团的痛就是眼前这个男人造成的?

      抬头努力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他的面容,那男人却刚好转过身去,走到抢匪身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条状的东西,把他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做好了这一切,他满意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追人像追命似的。也不想想,狗急了也会跳墙,会出来抢劫的,哪个身上没带些危险武器的?!”

      秀眉锁得更紧,她捂着仍在“砰砰砰”急跳的胸口,咽了咽口水说:“我只想追过他……”

      “然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不予置评,踢了踢落在地上的匕首,“林小姐,见义勇为是一种美德,可英雄主义就是一种愚蠢思想了。”

      静初在黑暗中微红了脸,晃了晃头,突然惊觉对方知道自己的姓氏!警觉心令她向后退了几步,后方稍稍光亮的地方,她的脚踢到一包东西,低头一看,那不是她的提包么?

      “你刚才就这么丢下一句话就把包扔给我,害我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女式提包跟在你屁股后面追抢匪,差点也被人当抢匪追了!”男人语带笑意,将抢匪从暗处拖了出来,摇着头拿出手机边拨号边对她说。

      静初紧紧盯着从暗处一点点露出来的脸——五官不算出众,却也是浓眉挺鼻,总是带笑的唇角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

      但是,她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

      静初拾起提包,拿下被她当作“临时发簪”的油画笔胡乱塞了进去,然后紧紧抱着包掉头就想跑。

      “喂!!”男人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见状,也不管左手拖着的抢匪,将他往地上一掼,伸出长手就按住了静初的肩膀。

      “林小姐!我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不说声谢就想溜啊?”

      她拼命挣扎,像是将刚刚从利刃下逃生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全然不顾她的挣扎是否会伤到自己。母亲的话是对的:现在社会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子就该乖乖接受家人的保护,而不是傻傻地想要什么“自由”……

      “喂!你搞什么啊!”男人的手机在她的挣扎中不慎跌到地上,他不知不觉加重了手劲,恼怒地叫起来。

      “我不认识你!”娇弱的肩膀受不了重力,隐隐发疼。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力气真的相差这么多吗?她倔强地瞪着他,身体微微颤抖——谁知道他与地上的抢匪是不是一伙儿的?

      男人一愣,大手微微松开,静初趁隙使劲一挣,抱着提包跳得老远,警戒十足地盯着他。

      他有些无奈,对想逃却不往巷口跑的静初摇了摇头。蹲下身捡起手机,拂掉上面的灰尘,他对刚才接通的对象说:“110吗?没事儿,不小心把手机弄掉了……对,在安民巷右转的一个小弄……好,我等你们来……”

      静初抱着包,耳朵竖得尖尖的,当然也听到他的报警电话。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声如蚊蚁:“对……对不起……”

      男人叹了口气,走到另一墙边倚着,小声嘀咕:“该防的人不防……”

      静初尴尬地用脚尖蹭着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她这副模样,男人笑了:“其实你也真的不认识我吧……”

      她抬起头,投以询问的目光。

      “我是冯腾。”他慢慢向她走近,“我爷爷开的杂货铺就在金华花园后面,你家姆姆常来买东西。她常向我们说起你,而我也偶而见过你几次。只不过……”他走到她的身前,轻声说,“你不记得罢了……”

      静初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东西从脑中闪过。还没等她理清,“咿呜咿呜!”的警车声就在巷口轰鸣而至。

      到了警局,她努力拉好裙缝,双手平放在膝上,拘促不安地看着他一一向管事的警察打招呼。

      “没事儿的,只是做个笔录而已,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冯腾与一个年轻女警笑闹了几句,回身时挑了挑眉,随意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笑着安抚她。

      她没有说话,睁大眼瞧着警局的摆设。冯腾见她没有回应,也不以为意,笑笑走开了。她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在心中责备自己:她今天是怎么了?所有的礼貌都丢了吗?连最起码的道个谢怎么都忘了呢?

      走出警局,已是华灯初上,她猛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似乎、恐怕真的做了不得了的事——

      母亲的雷霆怒火,她该如何平息?

      头疼啊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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