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盛开》小木清流

3、教学相长

　　第二天，桑夏来到办公室，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一双黑色丝袜，桑夏一愣神，但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样儿，可以嘛，你们班的学生够潮的啊，现在就开始知道送丝袜给老师了！”一起考进来的同事叶文清惊叹道。虽是刚刚认识，但都是年轻人，很快便熟络起来了。
　　“瞎说什么，不是学生！”桑夏辩解道。
　　“哦——，我知道了，你交桃花运了，哪位帅哥送的？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叶文清诡异地问道。
　　“请问叶老师是什么星座？”桑夏微笑道。
　　“双鱼，如假包换。”叶文清满脸认真道。
　　“怪不得想象力这么丰富！”桑夏抱起语文书和教案，头也不回地向教室走去。
　　今天第一节是语文课，桑夏绘声绘色满怀激情地给孩子们上起第一课《观潮》。她一会儿让孩子们朗读课文，一会儿给孩子们纠正发音，一会儿介绍一些名家名作，一会儿鼓励表扬那些胆怯不自信的孩子。一节课接近尾声，基本上大部分孩子都举过手，回答过问题，唯独黎明只是听别人说，自己却从未举过手，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哪位同学能总结一下《观潮》是按什么顺序写的呢？”逐段分析完后，桑夏抛出问题。
　　很多同学纷纷举起了手，桑夏的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之后，顿时一亮，她发现黎明居然举手了！
　　“好，这个问题就请黎明同学来回答。”大家鼓掌，鼓励一下黎明同学。桑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想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或许，这能成为他敞开心扉的一个开始。
　　“请你来说一说，本文是按什么顺序展开描写的呢？”桑夏满怀期待地看着黎明，并不由自主地向他身边走去。同学们的目光也“刷”的一下全部集中到了黎明身上，他们对一向不回答问题的黎明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老师，我想去大便。”黎明涨红了脸说道，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桑夏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启发了半天，却把他启发得想去大便，什么事啊！全班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去吧。”桑夏故作镇定地说道，心中却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老师，我没带纸。”黎明不好意思道，他已经羞红了脸。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让同学给你送去。”桑夏语气平和地说道。
　　后来和同事们说起这件事，个个笑得前俯后仰，人仰马翻，说别的老师都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而桑老师成了不启不粪！哈哈！笑个没完，而桑夏却一点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她觉得这个事情一点也不好笑，反而很难过，他一定是实在憋不住了，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没等黎明回来，课已经结束。桑夏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让学生写一段关于新来班主任的描写，一是看看他们对自己的印象，二是想摸摸他们写作的底子。
　　“下课了，桑老师。”只见邵言已在班级门口候着，主动搭话道。
　　“嗯，你干嘛呢？”桑夏问道。
　　“没干嘛。”
　　“没干嘛你在这呆着干什么，查岗啊？”桑夏没好气道。
　　“上课呀。”邵言一脸无辜。
　　“你？上课？”桑夏指指教室，又指指邵言，不敢相信道。
　　“是啊，我是四（１）班的数学老师，也就是你的搭档，你放心，我会关照你的。”邵言打趣道。
　　“谢了。”桑夏不服气道。
　　“你这节课上得总体不错，不过——”邵言欲言又止。
　　“你偷听我上课？”桑夏语中带怒道。
　　“偷听？你那嗓门还要偷听吗？是你的声音分贝太高，传我耳朵里了好不好？”邵言不服道。
　　“不过怎样？”桑夏以为他肯定会就黎明的回答挖苦一番。
　　“你上得太急了，像赶什么似的，你是不是应该让学生多说，培养他们自己从文中挖掘主旨与要义的能力，而不是你一味地牵着他们走呢？”邵言认真地说道。
　　桑夏心中一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主任就是主任，果然有两把刷子。但嘴上还是不服道：“你是不是有点干涉我的内政了？语文和数学能一样吗？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那最好。对了，袜子不错吧，明天穿来看看。”邵言又露出他那惯有的得意的笑容。
　　桑夏狠狠地瞪了邵言一眼，还没还嘴，他已经闪身进了教室。
　　下午，作文本收上来了，各种版本的桑老师展现在桑夏面前，就像N面不同的镜子，桑夏看了真是五内纠结，苦笑不得。
　　生1：新来的桑老师又瘦又小，像蚂蚁一样…
　　生2：桑老师的眼镜太大了，就像青蛙的两只大眼睛…
　　生3：我们新来的班主任李老师五十出头（这个学生抄也不知道把姓改一改，直接搬上去了）…，合计着自己是未老先衰。桑夏心想。
　　生4：感觉今年新换的班主任怪怪的，有点像外星人…
　　生5：我们新来了一位伤老师（sang，shang不分）…，真够“伤”老师的。
　　…
　　“我疯了！”桑夏大吼道。
　　“被学生刺激了？”叶文清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桑夏好奇道。
　　“嗨，对于我们来说，除了爱情能让我们疯狂，剩下的就是这帮小崽子们了。我已经被炼得百毒不侵了。”叶文清得意道。
　　“怎么炼？”桑夏追问道。
　　“送你两个字，”叶文清故意顿了顿，“淡定。”说完就走出办公室，扬长而去。
　　“淡定，淡定。”桑夏面带微笑，自我安慰道。她怎么也想不到孩子们的“大作”会如此不同凡响，她想象中孩子们写得应该是一些更多关于场景或自己性格的描写，比如课堂，家长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是如此受伤，看样不淡定，真是伤不起啊。
　　“新来的桑老师很年轻，很有活力，也很有耐心。她每天都送我们过马路，而且她总是站在马路中央挡住车，等我们都安全过去了，她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离去。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老师。”桑夏感动得几乎要落泪，没想到还有这么细致的孩子，自己不经意的一举一动，竟被他观察地如此之深。她此刻突然意识到，作为教师，原来对孩子们的影响是一种无声的，一种潜移默化的，一种慢慢滋润的感染，虽然自己送他们过马路才两次而已，居然有孩子这么用心地去感受这位新来的老师。
　　看完后桑夏忍不住翻翻看是哪位同学？竟然是黎明！没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心里折射的世界是那样清澈，容易感动。想着想着，桑夏突然觉得黎明就像谜一样笼罩着自己。不行，自己一定要一探究竟，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桑夏极其认真与用心地给黎明写了批语：你的文笔流畅，观察力惊人地细致，老师认为你在文学方面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加油吧，你会越来越棒的，老师期待你更好的作品问世。然后画上了两个笑脸。
　　不要小觑每一个孩子，即使他看起来像春天里路边的一朵小花一样不显眼，但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闪光之处，只是有时候我们站的角度不合适，以至于忽略了他们的光芒，而且，我们在教孩子知识与道理的同时，孩子们有时也会用心地审视着我们，他们会很生动地教会我们，看待问题要多角度，全方位，要换位思考。或许，在孩子们的眼睛里，世界里，心灵里，他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要表达出来，至于文采，抑或故事情节，不但顾不上，更是想不到，这在他们的那里，是空白，是无法生成。
　　因此，几次三番之后，当再看待诸如此类的作业，比如造句，邂逅——我和小明在厕所里邂逅了。处之泰然——昨天我没写作业，今天老师发火了，我处之泰然。任劳任怨——同桌每次给我抄作业，都任劳任怨。雪中送炭——考试的时候，我有一题不会，正着急时，李慧给我传来了答案，真是雪中送炭。百折不挠——打游戏时，不管有多艰难，我还是百折不挠地取得了一关又一关的胜利。功不可没——张林的溜溜球被老师收走了，是苏阳告的密，所以苏阳功不可没。坚贞不屈——李华不写作业，老师批评他，他坚贞不屈。痛不欲生——我连“痛不欲生”这个词也不会造句了。（他所有的句子都这样造，把“痛不欲生”换成其他的词，据此生说这是他在网上学的万能造句法）中流砥柱——老师提问我不会，我就中流砥柱地站在那里。…句子仿写：1、我热爱小鱼，小鱼热爱小河，小河热爱大海，所有，我也热爱大海。学生仿写：我爸爸打我妈妈，我妈妈打我，我打小狗，所以，我爸爸也打小狗。2、我爸爸是在批评我们吗？不是的，他是在表白自己。学生仿写：我在树下是乘凉吗？不是的，我是在等李强；我趴（写成爬）在桌子上是在睡觉吗？不是的，我是在做梦。作文《二十年后的我》，生1：二十年后的一天，我走在家乡的路上，突然，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阿姨，看着竟如此眼熟，她是谁呢？我想啊想啊，终于想起来了！她是我妈妈！（你这是多久没回家了？还是失忆了，连你老妈都认不得了？合计着你妈变成了天山童姥，还是黑山老妖啊？…，生2：二十年后的一天，正赶上上清明节，我提着鞭炮和纸钱去上坟，正好碰到了当年我们班的小华，他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我年的清明节都去给老师扫墓。（我滴妈呀，原来我没几天日子了，即将英年早逝了，孩子，难为你一片孝心，如今老师提前知道了，到时候泉下有知，一定保佑你的）…。桑夏让发挥想象力写一段话，当然，之前我她已经给了很多引子，也举了很多例子，可即使如此，班里的一个学生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使出浑身解数，一节课给憋出三句话：下雪是玉皇大帝在便便，下雨是他在尿尿，打雷是他在放屁…（看了之后，桑夏想死的心都有）
　　桑夏终于能够做到“淡定”了，看了这么多不淡定能行吗？与其在那郁闷，还不如想方设法引导他们如何发现生活中的美，并感受这美，记录这美，表达这美，分享这美。只不过，这需要时间而已。
　　“下班了，桑夏同学。”叶文清喊道。
　　“就走。”桑夏答道。
　　批完最后一本作业，已经六点了。桑夏伸个懒腰，收拾收拾东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校园。
　　“笃——笃——笃——”连续几声汽车喇叭的声音引起了反应迟钝的桑夏的注意。原来自己挡道了，就不由自主地让了让。
　　“桑老师，这么晚才走啊。”邵言摇下车窗，朝桑夏说道。
　　“你不也这么晚才走吗？”桑夏“回敬”道。虽然他是主任，按起来说不但是同事，搭班，还是领导，可不知为何，桑夏对他就很难像对其他主任，副校长之类地恭恭敬敬。此话一出，自己也稍觉不妥，毕竟应该礼貌一些。
　　“你去哪？要不我捎你一段？”邵言认真道。
　　“谢谢，不用了。”桑夏坚定地说道。
　　“那我请你去酒吧喝杯酒吧。”邵言惯有的调侃态度又上来了。
　　“不会。”
　　“那去喝杯咖啡？”
　　“不爱。”
　　“那去吃点什么？”
　　“不饿。”
　　“我先走了，不送你了。好吧？”
　　“不好。”此话一出，桑夏后悔不迭，心里大呼上当。
　　“那上来吧。”邵言洋洋得意道。
　　桑夏此时累得也没有力气再走了，他这么热情，索性坐一段吧，难不成他还能把自己卖了？
　　“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就给你面子，今天就搭你这破奇瑞走一段，你可要小心开啊。”桑夏叮嘱道。
　　邵言听了，默笑不语。
　　“你笑什么？”桑夏莫名其妙道。
　　“哦，你给我面子我开心的。我的驾驶技术你放心，比公交车司机，出租车司机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是破奇瑞，也是相当安全的，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邵言胸有成竹道，故意把破字拉得又高又长。
　　“就吹吧你。”桑夏不屑道。
　　“你家在哪？”邵言盯着前面的路，问道。
　　“干吗？”桑夏警觉道。
　　“你瞧瞧，我能干吗？送你回家，你以为我干吗？真是闲杂人等踩点打劫啊？”邵言辩解道。
　　“不用了，你把我放在前面安通大厦那儿，我坐公交回去就行了。”桑夏放低语调说。
　　邵言依言，把桑夏放在了安通大厦站牌，然后驾车离去。
　　公交车迟迟不来，桑夏实在无趣，就看起了站牌旁的广告栏，不看不要紧，一看桑夏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镜片后蹦出来！一副大版块汽车广告映入桑夏的眼帘，那广告上的车像极了刚才开的那辆，桑夏瞪大大眼镜后的小眼睛，完了，丢人丢大发了，怪不得这个家伙在那坏笑，原来那车不是奇瑞，而是——英菲尼迪FX35！
　　原来开学那天邵言的车被朋友借走了，又赶上上班高峰期，出租车又难打，看公交车来了，他便上了车，反正也没几站地。没想到会遇到桑夏这么个冤家，哈哈，不是冤家不聚头嘛。而桑夏呢，这个车盲，硬把英菲尼迪的车标看成了奇瑞，人家不笑话她，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