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盛开》小木清流

19、 被盗的情书

　　在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去学校，赵益江决定把画好的画送给桑夏，画的名字叫做《救赎》，讲述的是在一个压抑绝望且漆黑的夜晚，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帮助和鼓励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的故事，男子望着女孩那瘦小的背影，托着希望，若有所思，底下还题了一句话：有些时候救赎一个人，需要一辈子，而有些时候，一句话，便已足够。他还附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桑老师：
　　你好！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用这种写信的方式和你交流，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近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像天使一样，而我却像一个乞丐一般躺在路边上，那时我每天不停地酗酒，对生活和人生充满了绝望，或许我的身躯还算健康，但我的灵魂已经死了，我确定。我对这一切的一切充满迷茫，彷徨和失望，当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还会呼吸的尸体，也就是说，是一个行尸走肉。我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美术系，曾经怀揣梦想，自认为很有才华和天赋，自己的画作会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和赞美，从而走红圈内，成为闻名的一代画师。于是，自己每天沉浸在创作之中，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自己每天都异常勤奋，每天都在琢磨如何能把画画得更好。而自己的生活却是贫困潦倒，一团乱麻。可这对于来说，并不算什么，自己一点也不在乎生活有多么难过，能活下去，自己就满足了。而让自己痛苦不堪的是，并没有人欣赏自己的画，三年来所有卖出去的画加起来不到十幅。自己后来穷到连路边的一个煎饼都买不起了，顿时感到前途无望，生活无情地抛弃了自己，命运是如此的不公，自己很多同学，特别是有些根本就不如自己的同学，都已经或是小有名气，或是颇有家产，唯独自己一名不文，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佛家说过，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苦的，何不死了拉倒，一了百了？有了如此想法后，自己就狠狠地喝酒，遇到你的那晚，自己已经几天都没吃饭了，又喝了那么多酒，自己本来想就那样横死街头算了，就当是一个无人知晓的乞丐自生自灭吧，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死了自己，又有什么呢？可是，你出现了，素昧平生，你不但给了我五百二十元钱，后来我甚至想，520，是不是有其他的含义呢？难道你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拯救我的吗？而且我知道你并没有把我当乞丐，你给了我温暖，还有尊严，以及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希望，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想起你安慰的目光，回放你鼓励的话语，我知道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失望，不能辜负你的一番苦心。于是我就晚上作画，白天到公园里或者天桥下给人画速写，画肖像，虽然钱挣得不多，但足够可以维持生活。人首先应该是活下去，然后才是生活，才是理想，才是功成名就。你给的我五百二十元钱，我一直保存着，一分也舍不得动，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堂保管圣经那样，当我疲了，累了，我就把那五百二十元钱拿出来，看一看，想一想你的话。对我来说，那不仅仅是五百二十元钱那么简单，它更是一种信念，一种希望，一种未来，它就像行走在戈壁中的行者，水壶里最后的那一滴水，能够给他力量，勇气，和信心，鼓舞他走出浩瀚的沙漠。
　　生活稍微好一些后，我就寻思可以帮你做点什么，于是我悄悄地跟着你，知道了你的工作单位，我看见学校正好招代课的美术老师，我便顺利地应聘进来了。不为别的，只为能帮你做些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当然了，我剃了胡子，理了发，穿上崭新的衬衣，你是不可能认出我的。你当时帮助我肯定也没想过以后要报答，所以你记不住我的样子，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但对于我，必须要以一个焕然一新的面貌面对生活，面对你。后来在与你接触和相处得过程中，你的认真负责，你的感恩之心，又一次打动了我，我想这520，或许不只是巧合吧？他会不会代表我和你之间，上天已经安排好一场美好的爱情呢？
　　如今，我的画也已经有不少人关注，认可了。我突然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和可笑，没有生活，没有情感，没有想象力和灵魂的画怎么会是好的作品呢？而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启发我的。这幅画，希望你会喜欢。
　　下学期我就不再在这代美术课了。我要出去采风，去大自然中寻找灵感，画更好的画。所以在走之前，我必须向你表白，不留遗憾，不许错过。这是你说的，或许，你已经猜出来了，我就是良河，我从你班的学生那要来了你的□□号，我希望能够和你有进一步的了解。我很开心也很荣幸能走进你的内心世界，能得到你的信任，能陪你一起忧过喜过。但愿这个机会，这样的时光，可以延续一生。
　　明天晚上我在你我初识的地方等你，想当面以真正的身份表示感谢，我正式以追求者的身份向你约会，希望我能有幸，与天使结伴同行。
　　诚挚的良河
　　或许真的是上天故意安排，造化弄人，赵益江把画放在了桑夏的办公桌上，而信，他怕别人看见，却装在了桑夏的包里面。桑夏回来看见画，却并不知道有信，她本想去当面向赵益江致谢，无奈却被一个学生家长缠住问东问西，问这问那。等到桑夏走的时候，已经6点有余，又赶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格外的多，你挤我，我挤你，连站稳都困难。
　　“主人，接电话了——”这个时候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桑夏艰难地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手机，是妈妈。咦？哪来的牛皮纸？不管了，先接电话。
　　“喂，妈，”桑夏接通了电话。
　　“你干嘛呢，夏？”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
　　“我在公交车上呢，今天刚把学校的工作忙完，从明天开始放暑假。”桑夏答道。
　　“那你放假回家吗？”妈妈很盼望桑夏能回家。
　　“我先休息两天看看吧，我想上街买买东西，再把学校布置的假期学习需要的东西准备准备，家里没有互联网，不方便，然后美美地睡上几觉，就回家啦。”桑夏开心道。
　　“那回来前你提前打电话啊，我去路口接你去。”一听女儿要回来，妈妈自是喜不自胜。
　　“知道啦，挂了啊，妈。”桑夏甜甜地回答。然后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然后桑夏突然想起了赵益江送给自己的那幅画，自己也没细看，反正是似懂非懂的，或许画画的人画东西都是这样吧，一下子什么都看懂了，估计意境就不高了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艺术，自己这个外行，看不明白应该也正常吧。呵呵，谁知道呢？桑夏边想边微笑着摇头。哎？刚才自己明明看见包里好像有一个牛皮纸，现在哪去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这段时间忙期末考试也怪累的，肯定是自己用眼过度看走眼了，况且，自己的眼镜度数小了。
　　其实，就在桑夏取出手机后，她却没有把包包的拉链重新拉上，不走运的是旁边有个贼，早就盯上了桑夏的包，桑夏没有拉上拉链，而且她一个手扶着把手，一个手接电话，注意力明显分散了很多，给这个贼有了可乘之机。而赵益江的信，用的又是那种牛皮纸样的信封包着的，鼓鼓的躺在那，那贼看了，还以为里面装的是厚厚一沓人民币呢，悄悄地，不动声色地给偷走之后，就往后走，公交车到站还没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很快消失在人海中。当他看见是一封情书的时候，又会作何感想呢？而桑夏对于这一切还完全不知呢，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丢失的不仅仅是几张纸，一个信封，丢了的还有，她再次姗姗而来的爱情。
　　第二天，美好的暑假从此开始了，这段时间为了迎接期末考试，复习，各种总结，各种材料，自己简直快要累死了，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其他计划都先一边去吧，美美地先睡上一觉，睡到自然醒，才是上策。
　　“主人，接电话了——”还在与周公下棋的桑夏再一次被电话铃声吵醒了，自己明明把闹钟都关了，怎么又响了？桑夏看也不看，趴在枕头上，直接按了拒接键，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
　　“主人，接电话了——”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桑夏才意识到是铃声，而不是闹钟，谁这么讨厌啊，一大清早就吵人睡觉？
　　“喂——”桑夏眼也不睁，扯着嗓子有气无力道。
　　“桑夏，我是小菲，我和王大强彻底断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还是有很多的失落和难过，你们放假了吗？能不能过来陪陪我？”陈小菲在那头啜泣道。
　　桑夏的睡意被她一下子赶到了九霄云外，“好，你别动啊，我这就过来。”桑夏一边安慰陈小菲，一边迅速下床，准备洗漱。
　　半个小时后，二人会了面。
　　“桑夏，我失恋了！这个该死的王大强，居然背着我在外面还养了其他女人！”陈小菲一见到桑夏，就倒起了苦水。说完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还养其他女人？言下之意，自己又是什么呢？不也是他所养的女人之一吗？
　　“你都知道了？”
　　桑夏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自己的莽撞触碰到陈小菲哪根脆弱的神经，来得路上她还在想要不要把上次看到的事情告诉陈小菲，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是不用了，自己只要在那静静地做一个听众就行了。
　　“嗯，”陈小菲点点头，“你说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要求过他离婚，给我所谓的名分，就是这样默默的跟着他，他居然还这样对我，良心都被狗吃了！”陈小菲含恨道。
　　“别难过了，为这样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值得。放弃你是他的损失，他的错。咱这么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后面排着队等着呢。咱找个比他好的，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有学问，有风度，要不，姐现在就给你介绍一个又绅士又儒雅的王老五，怎么样？”桑夏逗趣道，她觉得像王大强这种男人，根本不配得到女人的爱，也不值得女人为他难过。况且，对于女人来说，特别是陈小菲这样的情况，一过了二十六岁，一般都会被踹之大吉，年龄越来越大了，阅历越来越丰富了，青春也所剩无几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不同了。现在没有逼自己离婚，谁能保证，她以后不会逼宫呢？所以，这时候男人最自私最丑恶的本性就原形毕露，如何能最安全地甩掉你，是他每天的必须课。他喜欢你或许是因为你有多美貌，但更主要的，是你的青春，他和你在一起，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一般，如果当你也不再年轻了，不能给他激情了，他还让你留在身边，作什么呢？
　　“暂时不用了。不过，你说得对，青春是靠不住的，女人只有自食其力，才是最保险最安全的。”陈小菲止住哭泣，顿悟道。
　　“这就对了，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桑夏为陈小菲的蜕变感到高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祸兮福之所倚嘛。
　　“我打算先找份工作，可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干什么。”陈小菲想到自己这几年虚度了年华，不禁黯然，心灰意冷道。
　　“只要你想，你就能，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没关系，慢慢来。重新开始虽难，但只要能迈出第一步，以后就好办了。”桑夏鼓励着陈小菲，耐心地给她打气。
　　“正好你放假了，我不管，你得陪好找工作。”陈小菲“霸道”地给桑夏安排了活计。
　　“好好好，陪你找工作，义不容辞。”桑夏笑着答应道。
　　“在找工作之前，咱们先去母校吧，你知道那里的脆皮豆腐是我的最爱，我们今天到那大吃大喝一顿，一来向过去告别，二来一毕业我就迷失，从那迷的路从那开始清醒，顺便找回当年意气风发，为梦想奋斗的感觉和激情。怎么样？”陈小菲提议道。
　　桑夏自然同意，两人高高兴兴的手挽着手，去帮陈小菲告别过去，憧憬未来了。
　　晚上陈小菲把桑夏留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更怕孤独，她希望桑夏能陪她度过这个过渡期。桑夏想小菲如今正处在艰难时期，自己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反正放假了，自己陪陪她，她一定会很快走出那段阴霾的。
　　晚上，陈小菲和桑夏同床而眠，她们聊了很多，特别是当年的大学时光，纯真，美好，意气风发，简单快乐。自己这几年的时光，就像一场梦一样，如今，该是梦醒的时候了。窗外月光皎皎，静静地洒在她们的身上，这样的月光陈小菲不知已经独自看过多少次，唯有这回，心里充满的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详，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自己却走了如此多的弯路，这几年的青春年华，都付诸流水。虚度光阴，挥霍青春，除了悔恨，还能有什么呢？好在自己如今已经醒悟，但愿，不会太晚。桑夏已经迷迷糊糊沉沉睡去，陈小菲给桑夏拉拉被子，然后背过身去，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接来下的日子，桑夏又是帮陈小菲赶招聘会，又是陪她去面试，看报纸，搜网络，只要是可能留用陈小菲的，任何一个信息她们都不愿意放过。这样，一忙就是三天，三天桑夏都在陈小菲那吃睡，三天都不曾回家，在那陪伴她，安慰她，帮助她，殊不知，运气真是差到极点的桑夏，暖了友情，却丢了爱情，她将又一次与爱情擦肩而过。
　　赵益江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早起来，理发，买衣服，以及大把的玫瑰，自己一定要以一个特别良好的精神面貌面对桑夏。到了晚上，他更是早早地来到了他和桑夏初次相识的地方，看到那些花色泽如此鲜艳，而且含苞待放，赵益江心里就会一阵幸福，一阵不安，一阵美好，一阵紧张地掠过。思来想去，他认为桑夏会来的，她对自己既不反感，又不冷淡，而且从网上的聊天情况看，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他就那样在那来回徘徊，在那傻傻地，痴痴地等，直到等到深夜，也没等到他盼望已久的桑夏。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如约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最后，赵益江不得不悲观地认为，也许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可能就像人们经常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况且人家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一定会来赴约，自己这是痴心妄想呢。
　　迷蒙的夜色中，赵益江再次看了看桑夏屋中的灯光，自己只能苦笑并自嘲一番，无奈且恋恋不舍地离去。
　　可是，赵益江实在又不太甘心，万一是她今天有事走不开呢？他想起桑夏的话，不要让人生中出现一种东西，它的名字叫做错过。于是，一连三天赵益江都早早地来到这个地方，等待桑夏，等待爱情，可是上天真的不眷顾他，最终也没能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三天桑夏的屋子连灯都没有亮过，会不会是她不好意思当面直接拒绝自己，所以故意躲着自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拒绝自己呢？不然，怎么三天自己也见不到她的影子呢？她说过，放假她不会立马回老家的，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想到这儿，赵益江的心凉了，他只能再次默默地黯然离去，而这一走，竟是两年。
　　第四天，桑夏长舒一口气，陈小菲终于良心发现给自己放一天家，桑夏终于可以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小窝了，可是等他的人已经不再。她像往常一样经过那个他们相识的地方，却不知道一个男人在这里苦苦等了自己三个夜晚。不想遗憾，不愿错过，可终究还是没能如愿。人生，有的时候就像一场戏剧一样，你上场时，他却谢幕，永远不能在对的时候遇见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