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车之恋》火锅1976

21、第六章 分别 5

　　看着安芸被爸爸半拖半抱进汽车里，李郁才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她疲惫地走回宿舍，宿舍里其他两个女孩一个去了南方访学，一个请假回家，只剩下了伍娟。真好，因为伍娟是完全可以让别人把她当背景的人，从早到晚，她几乎没有声音。李郁没有胃口吃晚饭，她躺在床上，慢慢地消化着宁乡已死的消息，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她一直觉得安芸是那种被神吻过的女孩，身上笼罩着一层会永远幸福的光环。现在，光环忽然失踪，黑夜里，露出了魔鬼那狰狞的脸。
　　她还是无力去想象安芸的痛。
　　当天晚上，李郁梦到了安芸和宁乡。他们两个穿着第一次和李郁见面时候的衣服，手挽着手，快活地朝李郁走过来。李郁目瞪口呆，她想问安芸，宁乡不是死了吗？难道是愚人节的玩笑？可是不管怎么拼命地喊，都发不出声音。安芸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笑容忽然消失，同情地看着她，也开始张大嘴说话。李郁什么都听不见，呆呆地看着安芸的嘴，忽然她明白了：大家原来都搞错了，死的不是宁乡，而是——
　　那个皮肤微黑、眼睛细长、有一双长腿的男孩。
　　那个就是睡觉，嘴唇也像是在微笑的男孩。
　　那个送给她一只恐龙蛋的男孩。
　　周秦……死掉的是周秦！
　　巨大的痛苦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好像要把李郁压成纸片人，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声音。
　　她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脸上都是眼泪。
　　其实这一段时间，她已经不那么频繁地想起周秦。以前想起他，就伴随着密集的、说不出的难过，现在偶尔想起来，却总是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些甜蜜的瞬间。
　　他的长腿两步就跨过了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头发被奔跑的气流吹拂的上下飘动。
　　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周秦举起他的白色洋瓷缸子向李郁致意，然后转身跑走了。
　　秋天的黄昏，银杏树下，周秦看着捧着恐龙蛋的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黑乎乎的眼睛忽然一亮。
　　……
　　如果不是周秦，她不会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长情的人。多年后她听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上。

　　hey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已
　　她不知道周秦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也许，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的时空，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只是少女的一个幻梦。
　　黑夜还在继续。伍娟睡在门背后的那张床上，忽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辗转反侧。李郁吓得坐起来，然后，她听到了伍娟梦中的呼喊。虽然模糊不清，但听起来像是个男生的名字。声音之绝望和凄厉，让人悚然而惊。
　　李郁重新躺下来，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黑暗。这一刻她如此清醒，清醒到几乎能够把黑夜的颗粒一颗颗数清楚。
　　她从没想到过无声无息的伍娟和“爱”有任何关系。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秘密。而她知道自己的秘密，那就是，爱，就是永远不会弥合的伤害。

　　几天没有看信箱，里面躺着好几封陈劲松给她的信。信中写他已经开始在一家外企上班，工作很顺利。他欢迎她随时去北京。
　　她会去吗？也许会，也许不会。

　　七
　　李郁再见到安芸是在一个月后。宿舍有人敲门，李郁正敷着面膜，随手一开，没想到门外站的是安芸。她瘦了不少，鼓鼓的小脸蛋不见了，眼睛比以前又大了一圈，黑眼圈仍旧缀在眼睛下面，看样子是不准备走掉了。可是，有一种很特别的、以前没有的别致的美丽。
　　李郁呆呆地看着她，安芸搂住李郁的脖子摇晃着，笑着说：“呆子，你真是越来越呆啦亲爱的。”
　　于是，她们又在一起亲密地生活，直到研究生毕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一次例外，安芸忽然提到了宁乡。
　　那是在一年之后的春天，安芸和李郁抱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正是午餐时间，人流如织。气温已经攀升到20度，所有的姑娘都争先恐后地穿上了春装，她们年轻饱满的身体里，汩汩地蒸腾着一种欲望：爱，被爱，就像枝头的绿叶，努力地钻出来，然后，无论如何，要长得大一点，更大一点。
　　无端地，李郁觉得自己老了。她扭过头去看安芸，安芸新近烫了头发，常常乱七八糟地挽一个髻在后面，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安芸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她扭过头来对着李郁一笑：“李郁，宁乡妈妈是对的。”
　　这么久，大家从来没提过这个名字，所以李郁愣了一下。安芸自顾自地说：“确实不应该让他带走我俩的照片。我要他忘了我。那他就可以找各种各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然后抬起头，几乎是祈求地看着李郁：“那边也是有好多女孩子的对不对？”
　　李郁看着安芸的大眼睛，她的那从此再也徘徊不去的黑眼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