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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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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仰视着父王,他于白云之巅负手而立,默默俯视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忽而点头,忽而摇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忧儿喜欢什么样的驸马?"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她,慈爱而温和。
无忧的脸倏地红了,轻声回道:"不是有现成的嘛。"
"凡人?不配!"
"……女儿爱他。"无忧鼓足勇气说出口。
孔雀王摇头:"凡人的王后宫佳丽成灾,他岂能例外?这样的男人不配得到我的女儿!忧儿,父王即位以来无儿无女,天长日久难免引发王权之争。你可懂父王的苦衷?"
无忧双唇翕动,最终点了点头。
"去吧,与凡界告个别。那个凡人或许不等你开口已经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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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怀揣着忐忑回到燕山,那里却已空无一人,她化为一股青烟追寻那些远去的足迹。
俯视大地,狼烟突起,旌旗飘扬,一队队人马涌出城关往一个方向奔腾,竟是战事又起!
暹,你在哪里?她于铁甲洪流中急切地寻找黄色帅旗,寻找他挺拔的身影。
呵,太阳图腾旁的那个将领是他吗?她记得那身鎏金铠甲,璀璨夺目,令她的暹有如战神,散发着迫人的王者之气。
现了身形向他跑去,唇边的微笑骤然凝固。
迎接她的竟是神射营的如瀑箭雨。
支支厉箭未能近身即化为白雾,伤不了她的身,却伤了她的心。
"暹,你怎么了?"她只想看清他的脸。
他沉默不语,左手一抬,神射营停止射箭,退往两侧。
她看着他策马走近,在炫目的阳光下向她伸出一只手。
气她的不辞而别,故意吓她么?
她破涕为笑,接住那只手,却在被拉上马的瞬间呆住。头盔下的那双眼睛闪着阴冷的寒光——纵然也是琥珀色,却并非她的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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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躺在帐篷内的人,无忧如遭雷击,五脏俱焚!她只是想与狄暹在一起,父王为何对他下此毒手?
"他这样,与死有何差别?你赢了!"察哈盈揪住无忧的头发,呼吸沉重。这个女人终究还是给她儿子带来灾祸,更殃及整个大锦。
大盛朝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她始料未及。皇帝遇害,大元帅又昏迷不醒,皇子们是否产生相互倾轧之念姑且不谈,强敌当前,谁来调兵遣将?谁来保护这片凝聚了额柔人血与泪的辽阔疆土?
唯有她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令察哈盈松了手。但她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滚回你的仙界,永远别再出现!"察哈盈美丽的眼射出更为凌厉的光芒。
"对不起,暹,对不起……"无忧置若罔闻,抱住狄暹,口对口向他输送仙气,然而他毫无反应。
无忧泣不成声,她该如何救他?
"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去没人的地方嚎啕!大锦的兵马大元帅不会倒下!"察哈盈丢下话,大步迈出帐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无忧再次抱起狄暹,迫出金丹渡入他口中……
帐内光芒四射,仿佛太阳正从这里升起。
狄暹体内嚓嚓作响,苍白如纸的脸也渐渐红润。"……忧。"他终于醒了,对心上人发出喑哑的呼唤。
就在他的怀中,无忧又化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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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大锦以绝对优势压倒大盛的战役,这是一场百万将士参与却无一人伤亡的战役,这是一场战线全面铺开却仅用一炷香时间便结束了的战役。
大盛国主帅和副帅均被大锦国一支奇兵活捉了去,这场仗如何再打?
于是,潮水般进攻的大盛军队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大锦并未乘胜追击,就地驻扎下来。将士们心中有所不解,但胜利的喜悦冲淡了斗志,只管服从将令便是。
大元帅帐内,狄暹睡得正香,怀中拥着的孔雀,也睡得香甜。
察哈盈轻手轻脚地为儿子盖了件战袍,目光在一人一鸟之间,看了无数个来回。暹儿总算逃过一劫,但下次呢?他这凡人之躯究竟能顶住几重劫难?
他说无忧是他今生的挚爱,她信。但他可是无忧此生的挚爱?她无法断定。仙的一生,太长……
掀开帐篷正欲走,却听见儿子的呓语,"忧,再为我生个儿子吧……唔,越多越好……"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细腻洁白,洋洋洒洒。察哈盈内心悸动……很久以前,有个儒雅的汉人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弹指间,三十年过去,那个孩子如若活着,已过而立之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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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现皇兄弟二人呆在密室内一道喝茶,下棋,此种和谐场面在无忧看来未免太不和谐。一个是篡位的,一个是被逼退位的,怎么着彼此都该恨意绵绵才对,却偷偷摸摸的好上了?
她趁着狄暹卧床休养,赶来大盛朝实现那两个死士的遗愿,顺便找皇帝麻烦,不想看见这令人费解的一幕。
"……当初说好的,你帮我得到无忧,我助你实现治国安邦之宏愿。可好,你帮得我连她的人影儿都见不着了。有人说她死在你手上了,也有人说你把她藏起来了。真不知该信谁的。话说回来,我早已让位与你,又来问我讨什么传国玺!早说了,那东西由太上皇保管着,不知何时弄丢的,没准我登基后便已丢失了。兄弟中,你我感情最铁,我何时骗过你?"
"大哥说话真有意思,若不是朕杀伐决断,大哥能爽快地交出皇位?朕一向以天下之忧为忧,美色在朕眼里哪抵得过万里江山座座城池来得血脉贲张?至于无忧么,朕若有心得到她,何须告诉大哥她是女子?这丫头很不好驾驭,朕对她倒是起过杀念,又怕婉儿难过,就此错过了最佳时机。这种野丫头,没得到未必是件坏事!"
"九弟说话滴水不漏,哥哥还真怨不得你了。"先皇酸溜溜地嘀咕,呷下一大口茶。
"如今胡人势力日益强大,朝中一些老匹夫却拿传国玺做文章对朕阳奉阴违,行军打仗更是拖泥带水。这一仗朕谋划已久,原本是收复失地、重振天威的绝佳机会,结果呢,还没开打主帅竟叫人掳了去。大哥想想,一旦国破,你我将面临何等凄惨的命运?国人又将遭受何等涂炭?"
"瞧吧,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哥哥!我已将亲舅舅交与你使唤了,如何打仗他懂,如何稳固政权你懂,别再为难哥哥好不好?太上皇最近心绪不佳,差我陪他去郊外走动走动。九弟,告辞!"
先皇不等今上同意,拍拍屁股走人了。
剩下的这位抚额摇头,背影很是萧索。
外头候着多时的太监见先皇走了,这才赶上说话。"皇上,太后怕是不行了。文卓公主老奴已派人接来。皇上您看……"
无忧想了想,往百岁宫飞去。
再见婉儿,无忧几乎认不出她。圆圆的脸盘,圆圆的身子,宽大的衣裙,显然有了身孕。欣慰之余,她只叹岁月如梭。娇俏天真的小公主已然成熟,从此再也没人一往情深的唤她"无忧哥哥"了。
"岳母"德妃容颜枯萎,苍老得厉害,文卓公主拉着她的手唤了几声也毫无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顶。忽然她喃喃自语道:"毕竟不是亲生的,一年到头也难得看本宫一回。快死了也看不见。冤孽啊。"
"娘,您说什么胡话!"公主急忙屏退宫人,又提醒她道:"九哥哥要怒的。"
德妃苦笑:"他哪里像本宫?本宫好命苦啊,十月怀胎生了他,没看本宫一眼就去了。"
公主摁住她的唇:"皇上好生生的,切不可乱言。"
"灵妃!你一直瞪着本宫作甚?你凭什么恨本宫,没有本宫,他能当上天子?"
"娘啊,您别吓婉儿。"公主落泪。
"本宫替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好得很!"德妃自顾自地说。
"皇上驾到!"宫人突然宣布的声音令公主和隐身于一旁的无忧都惊了惊。
皇帝只站在门槛那处,并未进来,好似一尊放错了地方的雕像。一双眼睛深邃如夜空,
看不出喜怒哀乐。
跪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皇帝问道:"灵妃是谁?"
这边还没等有人回话,那边德妃大叫一声:"好儿子!"就此气绝身亡。
皇帝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十多年不见,功夫又增进许多。无忧边想边尾随其后。
***
一幅泛黄的画像呈现在皇帝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宫人躬身复命:"这便是灵妃,三十年前因十皇子夭折疯癫了,投了冰心湖。"
皇帝神色肃穆,似在哀悼。
看清画中人,无忧怔住,怎会是她?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叱咤风云的大锦皇后,一个是大盛朝早已香消玉殒的妃子,有可能是同一人么?
无忧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何方高人在此,不妨现身一叙。"皇帝话音未落,身边鬼影般出现八个暗士,将他护住。
"呵呵,一个你不想见的高人。"顺顺裙摆,无忧亮出身形。
皇帝身躯一震,似见了鬼,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都退下,是自家人来了。"
"谁跟你是自家人?"无忧白他一眼,不客气地坐下。
"许久不见,驸马爷越发少年英俊,是天山雪莲的功效么?"皇帝依旧皮笑肉不笑,在她对面落座,再次被白了一眼后,干咳一声,才又道:"无忧姑娘此番前来见朕,所为何事?"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十年前做的缺德事根本与他无关。
"议和。"无忧感慨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本打算扮女鬼恐吓皇帝的,而今发现当和平使节更适合自己。
她对皇帝的印象并未因为听到那些谈话而改善多少,却多少有些可怜他。篡位之名本就极不光彩,又无传国玉玺撑腰,即便他并非出于私心登基却注定了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又因她的插手,反攻计划全盘落空,皇位坐得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皇帝一惊之余露出自信神色:"朕了解你的为人,决不会违背誓言帮胡人对付朕!"
"无忧不敢违背誓言,又怎敢对付皇上?今儿来只想帮皇上指一条光明的道儿。"
"决不议和!我大盛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与侵吞我疆土、奴役我子民的蛮夷议和!"皇帝斩钉截铁。
无忧倒是佩服他这股子硬气:"好吧,不谈议和。无忧陪皇上去一个地方散心可好?"
不等对方同意或拒绝,她已抓住他穿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