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有难》绿如蓝

6、第 6 章

　　刑场设在广场东侧的一座土基台上。
　　无忧被五花大绑地押上火刑柱。对于死过两次的她而言，再死一次也没太多恐惧，只是，她没能看见他的身影。
　　好想再看他一眼，再看孛赫一眼啊。
　　萨满女巫晃动神鼓，围着她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浇过桐油的木柴被点燃，瞬间燃起熊熊火焰。诡异的是火舌一旦靠近火刑柱便自动熄灭，仿佛四周筑了道看不见的水帘。
　　嗷——嗷嗷——随着几声狼嚎，下方的队列忽然散乱，两匹狼势如破竹，闯进刑场，直奔无忧而来。
　　是二爪，三爪！
　　令无忧更为吃惊的是孛赫也跟来了，身后还跟着乱七八糟的牲畜，马啊，驴啊，羊啊，狗啊……各个横冲直撞的，将刚刚聚拢的队形再次破坏！
　　"姐姐别怕，孛赫答应放你走便不会食言！"可爱的小孛赫啊，脸上涂着黑灰，唯有一双眼睛跟他爹一样，如寒星般闪烁。
　　萨满女巫尖叫着晕了过去。两匹狼放开她，扑进火海救人。
　　"速将小王爷带出来，神射营准备放箭！"察哈盈果断下令，心儿却慌得砰砰乱跳。不知暹儿见了此状作何遐想？
　　一道黑影刷地掠过她头顶，直奔火海而去。
　　暹儿！凭借本能，察哈盈已认出黑影是谁，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摔倒。
　　狄暹紧紧抱着怀中轻若无骨的人儿，纵过宫墙，往山上飞奔。刚刚发生的一幕他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但不足以改变他的初衷。即便她是妖，是鬼，也是他爱的那个人！是他儿子的亲娘！
　　他感觉她有许多话想对自己说，他必须弄清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一缕阳光照过来，怀里的人瞬间化为一只孔雀。大大的眼睛，彩色的扇羽，脖颈里一道抢眼的金箍纹……
　　****
　　察哈盈正气得暗自落泪，听说大元帅回来了，赶紧擦了泪，只见他气闲神定地进来给自己请早安。
　　"先前一场好戏，可惜暹儿错过了。"她冷笑道。
　　"母后说来听听。"狄暹孝顺地上前帮她捶腿，询问她胳膊上的伤是否结痂。
　　到唇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狄暹也不追问，但不由想起孛赫闯入刑场的情形，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捡个时间得告诉他不能再叫她姐姐。
　　片刻后，祭司拜见，给察哈盈呈上一个折子。她看后，绕着儿子走半圈，斟酌着合适的词儿。
　　"暹儿什么时候对珍禽野兽起了兴致？"
　　"哦，夜里儿子心中郁闷跑进山里砍树，不想捉到一只孔雀，有心交与孛赫豢养。"
　　"孔雀一向栖息南方，在北方出现暹儿不觉得蹊跷？"
　　"有何蹊跷，天山雪莲尚有人移植去渤海，就无人将孔雀弄来北方养么？"
　　察哈盈被问住，讪讪的道："一只养不好的，不如再弄只公的来配对。"
　　狄暹暗恼，却不便表露，只能谢过母后。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察哈盈捏紧拳头，她不能由着他沉陷下去！
　　****
　　"谁说没有仙籍的仙便是妖，还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的妖？谁说你的存在只会给我蒙羞甚至带来灾祸？"狄暹无视无忧离去的请求。他既已认定她，便是强留也要留在身边。
　　他的女人他做主！
　　然而一个时辰后当他从军营巡视回来，房门依旧上着锁，无忧却已不知去向。
　　携着怒火，他径直奔向母后寝宫，劈头问道："你为何连一只孔雀也不肯放过？"
　　“为何这般问？"察哈盈娥眉微蹙。
　　“她若出事，儿子不会原谅你！"狄暹异常严厉。
　　“阿娘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恶毒的女人么？"察哈盈心中已了然。“想不到我们母子竟会为……一只孔雀生出罅隙！"
　　自知言重，狄暹跪下，求母后宽恕。
　　屏退左右，察哈盈打算跟儿子推心置腹的谈一次——关于那只孔雀。
　　***
　　将无忧带离囚室的并非旁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孔雀王。
　　彼时，大爪一路风驰电掣赶往孔雀王朝，岂料把守仙界入口的仙兵仙将换了数次防，通关符也换了，谁也无法认定他的来历，自然不许他通过。
　　大爪急得跳脚，陡然金光闪烁，孔雀王巨大的身影遮住他头顶整片天。
　　不等他叩拜，藏于身上的几根发丝已然落入孔雀王手中。他哪里知道这几根发丝对孔雀王造成的震撼。是至亲血脉的强烈感应令他一路追寻而来，只为弄清无一子嗣的自己因何产生这类感应。
　　***
　　见到无忧的第一眼，擎炎便发现她很像珍儿年幼时的模样，脖颈里的金箍纹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再号脉，发现她体内竟有蛊毒与鸩毒混合而成的毒素，慢性的那种，倘若不及时治疗很难活过三十岁。
　　三十岁，以孔雀王朝人均五百年寿命看，与夭折无异！
　　“父王，我娘死得冤哪！”不等他相认，无忧便凭本能认出这个俊美威严的男子是谁。多年的辛酸和憋屈，隐忍与磨难，此刻皆化为滂沱的泪水，尽情宣泄……
　　擎炎心神俱震，这一声呼唤犹如天籁，瞬间激发他心底最深沉的父爱，同时勾起他伤心的记忆……那孩子应当早已胎死腹中，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有个女儿！
　　故事并不长，说故事的小孔雀却因哽咽难言，令故事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也叫听的孔雀王格外心痛，面容几经沧桑。
　　“求父王严惩凶手，还我娘一个清白。"无忧伏地不起。
　　“我愧为一朝之君，居然被蒙蔽这么久！"擎炎托起女儿，"孔雀王朝向来法制森严，有罪必罚，有错必纠。此事我定会秉公处理。”
　　以金羽歃血，他化了一枚标志皇室身份的金镶玉，挂于她脖子上。又吐出金丹一枚着她服下。
　　通体舒畅中，无忧恢复人形。
　　“这枚金丹蕴含为父两百年修为，权当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补偿女儿的一点心意罢。待为父研究过天山雪莲，再想法子替你配解药。"
　　无忧谢过父王，心中仍有疙瘩，父王会允许自己跟一个凡人共结连理么？
　　"忧儿，你在凡界有个孩子？"擎炎突然问道，目光转投燕山方向。
　　无忧脸一红，将邂逅狄暹的经过粗略说与他听。擎炎当即黑了脸。
　　"四郎，哼哼，将我女儿照顾得真好啊"金光闪过，孔雀王不知去向。
　　无忧暗道糟糕，舅舅有麻烦了，却不知父王的目标并非四郎。她忙着找大爪，却发现自己被父王所设的结界困住。
　　***
　　孛赫偷溜出去玩耍，不想来了个气宇不凡的男人跟他捣乱，他指挥兔子往北跑，这男人便将兔子往南撵，他指挥蚂蚁上树，这男人便扇风将蚂蚁吹去沟里。
　　“这么大了还跟小孩抢东西玩，没羞！”他瞪了男人一眼，跑去另一处。
　　岂料男人也跟了过去，照旧捣乱。
　　“孛赫生气了哦！"小脸气得红彤彤。
　　男人折了根树枝逗弄他:"生气了又怎样？"
　　孛赫发根竖起，一身衣袍似充了气鼓胀开，而那些正在野地里闲逛的动物各个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冲过来。
　　男人抿唇一笑，树枝微扬。呼啦啦，动物们都飞上天做风筝去了。
　　“打你打你！"孛赫真真恼了。可打了半天连人家的衣袍都没沾着，不由愣住。
　　男人将他绊倒，在他的小肚皮上戳来戳去，咂嘴道：“味道一定不错。"
　　二爪，三爪飞出草丛，向男人后背扑去，却被悠然回头的男人吓住，连打几个滚，卸去凌厉的力道，然后没出息地退下。
　　孛赫只得放声呼救：“阿爹——有个老男人要吃孛赫啦——"
　　狄暹如狂风，一路怒吼着赶来，突然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正好摔趴在孛赫跟前。
　　"阿爹，你又出糗了。"孛赫摇头叹气。
　　狄暹跃起，将儿子护在身后，怒视不速之客，后者却笑道："你更合我口味！"
　　孛赫飞了出去。
　　见儿子无恙，狄暹放开拳脚攻击，明明招招命中，却触不到任何实物，停下，问："你是人是鬼？"
　　"是决定你命运的——神！"
　　狄暹嘭的摔出十丈开外，未等坠地，又摔出去……三番五次下来，他口吐鲜血，再也无法起身。
　　男人隔空将他倒挂了，宣布他的罪状："染指我的女儿，死罪！"
　　狄暹原本晕头晕脑的，听得这话，再瞧那人眉眼与周身瑞气，心中登时一片清明。"摊上你这么个昏聩无能的爹，难怪无忧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咔嚓嚓，筋脉寸断。
　　孔雀王俯视着血肉模糊的男人："低贱的凡人也配反唇相讥？"
　　"本王决不低贱！"狄暹怒目而视，傲然依旧。
　　"狂妄之徒！我不会让无忧再存活于人世任你玷污高贵的血统！"
　　这毒父要对无忧下杀手？！身为凡人,狄暹自然而然这般想。
　　"敢杀本王的女人，定将你那个破孔雀王朝铲平！叫你们统统陪葬！"声如筚篥，直冲云霄。
　　孔雀王微怔之后轻蔑地笑："我孔雀王朝万千年来还是头一次遭凡人恐吓，呵呵，岂有此理！我擎炎唯一的女儿，王朝唯一的继承人毁在你手里，你倒理直气壮得很，岂有此理啊岂有此理！"
　　半个时辰后，胡人终于在溪边找到了他们的大王，却是血迹斑斑，早已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