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回廊臆想

13、毁约

　　车下了高脚桥，不一会儿就到了。
　　再次走进二十三层时，我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始终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可是这一次不同，只要我走出自己的空间，我就能够看到、听到。但我不后悔这么做，更不介意这个意外所带来的后果。因为潜意识里，我在对自己说，还好今天出现在娱乐版头条的不是赛宁……
　　“不愧是今年行情最好的经纪人啊！哼，瞧瞧，就连新闻都是头条。”
　　“可不是吗。你没看到，今天经理看到报刊杂志的报道时，脸都绿了。”
　　“这有什么，见了康信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还用说啊！那可是老板的小开，谁敢得罪啊？！”
　　“不过都这么多次了，每次都是那个小开出面把她的事情摆平。还记得上次那个经理人的事儿吧？”
　　“哼，怎么能忘记呢？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再不灵光的人都看得出。大学同学？不是这么简单吧！”
　　“都小声点！那个皇太子就在她的办公室了！”
　　“那又怎么样？没有他撑腰，她会干这种事！”
　　“没听说吗？那个大商团要告她毁约呢！”
　　“告？怎么告？他们签的毕竟只是起草合约啊！就算要告顶多也就是赔钱了事。”
　　“嗯，就是啊。何况皇太子也回来了，不要说别的。你看公司才革职她几天，太子今天刚一回来，还不是一切照旧。”
　　“听说当初进来的时候，就是康信介绍进来的。不过要说他们真有什么，也不用这样啊。直接接回家当少奶奶不就得了？”
　　“谁知道啊？你看她和那个赛宁还不是一样。你听说哪个艺人天天呆在经纪公司里的事儿啊？”
　　“哎，那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她捧红的赛宁啊！”
　　……
　　他们的冷笑声冷到了我的骨子里。
　　“喂！你们怎么那么八卦？！还有时间在这里八婆？茗姐哪里得罪你们了？都不用做事了吗？”
　　听到小菲的声音，我不禁苦笑。现在还会有几个人会相信我呢？我推开门，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
　　“茗姐你回来啦！阿信就在你的办公室等你！”小菲拉着我的手就往办公室走。
　　“好，我知道了小菲！你去忙吧！”

　　我轻手轻脚地向办公室里张望。只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阿信正夹着烟，斜倚在落地窗前，专注的眼神让我失神。当我走近他的时候，他这才幽幽地转向我，把手里的烟熄了。然后我看到他的笑容，不张扬也不热烈，但是那种懒散让我安心。而我就是那种任何时间、任何情况都不会放过让自己赏心悦目的机会的人。
　　“阿信，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哈，竟然会说对不起。行了，也不少这一次！”
　　我也笑了，阿信的话让我早已僵掉的躯干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可是说好我不会再惹麻烦的！”
　　“那么你后悔吗？你觉得你做错了没？”
　　我低下头，脑袋都快贴到了胸前，可还是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沉吟好久，阿信才说，“说真的，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做的。可你竟然会毫不考虑后果，不过也许只有你会这么做。”
　　“阿信，如果要中止我的经纪合约，大约要赔偿多少？！”
　　“什么？！”
　　我们彼此沉默好久，阿信才又问了一遍，“懿茗，你刚才说什么？”
　　“要赔偿多少？”我定定地看着他。
　　阿信终于还是又点燃了一支烟。
　　“原来你早就考虑了后果，这些你早就打算好了？！”
　　“不，这只是情势所逼。阿信，我和你讲过的，我不会在这个圈子多久了。这次的意外也不过是个契机而已啊。公司留下我也不过是你的缘故，我不喜欢勉强。现在离开是最好的时机，也是这件事最好的结果。”
　　这几天我已经把这些话反反复复的考虑过了，所以说起来并不突兀或者吃力。可是阿信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因为这次毁约，大商团可能会告我们经纪公司单方面无条件的中止合约，所以我会出面做公司的律师，一切等官司结束以后再作决定吧。”
　　“其实对我来说输赢都无所谓，我们签署的只不过是起草文件，最坏的情况我心里有数。”
　　“看来你非走不可了？”
　　我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等到我的合约期限到了再离开的，可是这已经不是我控制范围内的事了。因为我，赛宁已经收到了很大的影响了。我还能不走吗？！”
　　“我想赛宁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不是你出面，也许今天出现在娱乐版上的就是赛宁了。”
　　“你知道了？”
　　“那天赛宁就告诉我了，就是你们从桃源回来的那天。”
　　“哦......”我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后来……他……是怎么联络到你的？”
　　“他？怎么联络到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那天我本来要给赛宁打电话问清楚他为什么在桃源表现这么……这么的奇怪，但收到了‘他’的电话。”
　　回忆起当天的情况，我的情绪却格外的平静，因此整件事情在我的记忆中也格外的清晰……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在咖啡厅门口我还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要不要进去呢？我的联系方式是半公开化的啊。关于赛宁的事？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就因为那个人的这么一句话我就兴冲冲地赶来了？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再说吧。
　　店里的灯光和外面的光线一样黯淡。但我还是一眼看出了要找我的人究竟是谁。因为店里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站在店门口就可以尽收眼底。
　　“您是那位旅行社的经理吧？抱歉，让您久等了。”
　　“哪里的话，是我早到了。”
　　一阵寒暄并未使我们的谈话升温多少。点过咖啡，我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等待着那个人告诉我他的来意。
　　“有些事情本来是打算那天在宴席后对你说的，可是当时赛宁也在场，所以……”
　　“我是他的经纪人，所以您可以开门见山。”
　　“......那好吧。我是......他的父亲。”
　　我猛地抬起头，怔仲地看着他，半天讲不出话来。可我不担心冷场，因为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他的目的并不是让我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这么简单。
　　“确切说，我是他的养父。相信康信先生已经和你讲过了。所以我也不必解释太多了吧。呃……我只是想说，这次……我们希望这次的合约能够……”
　　我的心不禁打起了哆嗦。
　　“简单点说，就是我希望能够长期得到赛宁的赞助权。我想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
　　从他扬起的嘴角，我知道我的反应完全符合他的预料。
　　“很抱歉，我想这次我也帮不了你，合约我们已经签了。”
　　“您是他的全权经理人，总会有办法的。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签了合约，关于赛宁的事，我会只字不提！”
　　哼！又是个只字不提！我不禁从心底冷笑。依稀还记得那个码头旁的月夜，当阿信告知我和赛宁父亲见面的情形时，我还大发雌威。当初还要划清界限，可如今呢？竟然以他们之间称不上关系的关系做要挟！这算什么？可我也不是两年前的我了，那样的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不动声色，冷眼地看着他。这就是赛宁唯一的亲人吗？而对他来说赛宁恐怕也只不过是筹码而已。他的养父？一个五官还算周正的人，却让我从心里作呕。
　　“那么，陈先生，赛宁是从母姓喽？”
　　他不自然地点点头。我叹了口气。
　　“赛宁知道吗？”
　　“那天宴席散了以后，我就对赛宁说了。可那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情面也不讲。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也不过是个艺人，怎么能决定得了这种事呢？可我毕竟抚养了他十五年，现在无论合约给谁你们都没有损失啊。一个长期的合约换他事业的风平浪静，我想并不吃亏吧？！”
　　“陈先生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你要的无非是‘报答’，这并不难，可是您不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入流吗？”
　　“哼。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也不要把自己讲得这么高尚吧。”
　　“当然，但赚钱有很多种方法，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目的罢了。可陈先生利用的是亲情，真让我大开眼界啊！当初，陈先生还要撇清父子关系，现在倒乐于与我们分享您的亲情，真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我的话无外乎是彼此撕破脸，我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该讲明的，彼此留些退路总是好的，但是我一想到他对赛宁的种种，我的心就不受控的叫嚣起来。看着他隐约泛着难堪的脸色，我也识趣地打住了。再多的控诉也是无用的，点到为止，万事都有个限度，我总是这样地安慰自己。大千世界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人，你永远无法用自己的准则去约束他们，更不能改变他们。
　　“既然大家已经讲明了，就别兜圈子了。如果我拿不到合约，那么这个孩子做不做艺人好像与我也无关了，我想张小姐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也请您记住，从此以后，你和赛宁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了。”
　　“成交！”

　　我不知道我的做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经纪人，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必须承认，他是绝对有能力把赛宁毁掉的，无论是用什么方法。我早该认识到的，这个圈子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可有一天当我面对它的时候我还是无法释然。在钱的面前还有什么不能低头？我想我恐怕不能在赛宁身边多久了，因为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还好这代价我还负得起。
　　那天晚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对我妈说有空来香港玩玩吧，这里的海洋公园很漂亮。我妈接到我的电话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听了我说的话，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最后还让我保重身体。放下电话，我庆幸，我的父母还是爱我的啊。从那天起，我开始期待着和爸妈见面的日子，要知道我们有五年没有见面了。果然，没过多久，爸妈就在报纸上见到了我，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媒体的众矢之的了——赛宁的经纪人无故毁约的消息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