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51、*四十四*

　　明亮的地下室里，囚室被割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都有数道激光栅栏。被囚禁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哪怕是在这战争的时候。这个地下室干燥而漂亮囚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但也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囚室的定义范围。现在在这附近，只有一个囚室有人。坐在金属床上的男人像一个严肃的军人惯常的那样腰杆笔直地端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他的双眼紧闭，下颚微收，似乎在沉思又或者只是养神。

　　男人银色的头发曾被剃得很短，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毛发稀疏的人，这段时间已经让他的银发重新盖住了眉毛。他的脸在一段时间的训练下消瘦了不少，颧骨突出，却更显得刚毅。银色的发柔和了他的弧度。

　　男人听到了一阵声响。是门外的脚步声。皮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有人按动悬空的密码解锁，接着那山金属的厚重大门向两旁收缩，Z字形的金属门亮过一道光弧后打开了。外面先走进来两个端枪的男人，他们全副武装，一路包裹到了头，只剩下一双眼睛。确定没问题之后，他们整齐地将枪端到手的一侧，站在了门边。接着又踏进来了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同样检查了周围没有问题，才把枪束靠在手臂边上，让身后的人向前进发。一个白色军装，肩上上将军衔的金发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的发色非常浅，在灯光下倒有些像白色。他走向被囚禁的男人的隔间，站在栅栏外，看着男人。那个士兵就跟在他的身边，他身后还有两个士兵留在了门外。

　　栅栏里的银发男人挣开了眼睛，看着外面的男人，起身行了个军礼：“韦拉上将。”

　　“因爱斯少将，”外面的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微笑的男人，“你知道按照军事法你将会被判处什么刑罚吗？”

　　斯蓝保持着他的微笑，没有答话。

　　“这种罪行足够让你去军事监狱过上一辈子，并且永远地在你家族的光辉历史上抹上污点。”韦拉上将冷眼看着依旧保持镇定的斯蓝因爱斯。他有些佩服起这个男人了。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冷静的人不多，或者说——能笃定自己稳操胜券的人不多。

　　韦拉说道：“不过——因为你的功绩远超过了你的过错，军队决定把你的审判权交由我处置。”

　　斯蓝脸上的表情更为温和了。只是这温和却没有持续超过三秒。他的脸板了下来，严肃地看着韦拉。韦拉却微笑了起来：“由一个人掌握的人生不好受吧？”他看了看斯蓝的表情，却没看出更多的情绪，“如果你被移交到军事部，你恐怕在一百年之内都别想离开监|狱。不过，现在是在我的手上。”

　　斯蓝依旧恭敬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宣判。韦拉勾起了嘴角：“知道吗，在这次行动以前，我作为上级，对你的升级非常不满。因为你靠的是你的哥哥进入了军队。不费丝毫力气——卡洛斯的人际关系打得不错。你从前参军的经历给你加了不少分。看在你之前已经做到了上将，我勉强当作送了卡洛斯一个人情。我想你是知道的。在这场演习之前，你的军衔是怎么来的。”
　　斯蓝的心里当然很清楚。他在成为科研人员以前参过一段时间的军，那时候他位升少将。虽然已经退役，但在卡洛斯的帮忙下，他那一段军历将会被利用到最大值。他的少将头衔，可以说是这么得来的。

　　“不过，作为生化部队的执行首席，我认为——”韦拉停顿了一下，唇髭微微上翘，“你他妈干得好极了！我想我不得不给你这次的行动立下大功！斯蓝因爱斯少将听令！”

　　斯蓝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接着他毫不迟疑地行礼听令。

　　“因斯兰因爱斯少将在帝国与银龙史上第三百二十七次军事演习中深入地腹，摧毁敌方运输舰三艘，破坏敌方主舰运输系统，立下特大功，领惩罚后升级为生化部队第三军区编制中将席！”

　　斯蓝敲击自己的胸口，低沉地喝道：“忠于荆棘花！”

　　*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左迹的手把着门框的边缘，双眼盯着刘絮灵，“我还有一些事情……”

　　“你没有事了。”刘絮灵与他对视着，坚定的说道，“你的事就是因为你听见了A该死地说了一些无聊的的毫无意义的废话，为了那个把你抛弃的男人动摇了。不是吗？你想想你的生命是为了什么存在的？你是个科学家！左，你只能够从你的作品和发现里体会到乐趣！除了我，你别再想找到第二个人能够跟你一起研究机械生命。最起码，在这片大陆上你无法找到哪怕任何一个地方允许你进行对此的研究！”

　　左迹被反驳得无法开口。他本来就不是擅长辩论的人，而刘絮灵更是将他剖析得干净清楚，明明白白。左迹没有办法否认。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确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发现、创造，他无法否认他因斯蓝产生的动摇只是一时之间的。他是如此理智而冷静，就和他从前所认为的一样。感情无法成为他去追求真理的步伐。

　　但是左迹现在却感到茫然。他不知自己该怎么走。跟着刘絮灵也许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刘絮灵甚至能够躲开军方的追捕，他的能力足以庇护左迹，而且他拥有和左迹相同的狂热的对未知追求的欲|望。

　　而斯蓝现在却陷在军队中，也许会被削职，也许更糟糕的是会被监|禁。斯蓝所带领的团队以他为首，他们是一群有些古板的科学家，并不是他们没有狂热的科研精神，而是他们忠于帝国。他们对威胁到帝国的不会触碰分毫。帝国是他们重要的投资对象，也是保障来源。左迹现在还不了解这些，但他能隐约意识到刘絮灵和他们的不同。这种不同就像他小时候存在的和他成长起来明白了“正确的价值观”后形成的理念之间一样，是鸿沟性的，也是微小的。

　　左迹认为无论是哪一种观念，他都适应得很好。他无所谓选择哪一种。但现在不仅仅是选择科研课题和伙伴的问题。他得为自己的生存所考虑。

　　刘絮灵看到左迹的沉默，不禁松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左迹的肩膀说道：“跟我走吧，没有哪一队搭档会比我们更合拍。”

　　左迹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K将他稳住，离开了房门。

　　凯恩看着这一幕，急得快要头顶冒烟。他向通讯器里狂吼着：“你们联系到了吗？你们来了吗？他们快要走了！”

　　梅丽在通讯器里大声叫道：“我们无法联络到他！他这一段时间没有接通过一次！凯恩，你不能让他们走！”

　　“该死的！”凯恩切断了通讯，从观望点跳了下去。他的动作非常灵巧，下落到前方的屋顶时双腿非常大幅度地弯曲折叠，他连续跳跃的好几座建筑，最后终于落到了地面。他在墙角里站起身，对一帮惊异地瞪着他这没礼貌的青年的老太太说了一声“抱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四人离开的方向奔去。他的速度非常快，及时找到了先前被他弄丢的人影，他向前跑了几步，刹住车拦在了刘絮灵面前。直到站在刘絮灵和那两个黑衣人面前，他才意识到这三人的身材有多么高大，刘絮灵还算是寻常体型，另外两个就显得有些夸张了。凯恩迎着四人投向他的目光，哂笑了两下，尴尬地摊出手来说：“嗨……哦……左……嗯……好久不见……”

　　邦宜大步来到梅丽的面前看着她拨通斯蓝的通讯器。“还是无法联系上么？”

　　梅丽气得几乎要将腕表上的通讯器拆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左！他难道以为左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懂得一切吗？！他们压根儿就是一对新手！现在左要走了……那个男人能瞒住军队！左别想再回到我们身边！”

　　邦宜伸出双手安抚情绪激动的梅丽，尽力平和地说：“嗨，嗨，安静下来，我们再试一次……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成功——我想我们只能用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了。”

　　梅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邦宜的双眼，点了点头。她尽力调整自己暴躁的情绪，吸了吸鼻子，说道：“好的……好的……我再试最后一次。”

　　她点开了腕表上的虚拟键盘，按下了几个烂熟于心的虚拟按键。那一头在一声代表了已播出的信号后，迟迟不再有丝毫动静。梅丽的情绪随着沉默的延长不断恶化起来。她无法再忍耐下去，尖声叫道：“邦宜！——”

　　“梅丽？”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了梅丽的脑海，梅丽瞬间呆住了。她屏住了呼息按住自己的耳机：“……斯蓝？斯蓝是你吗？”

　　“是我，梅丽，我刚刚回到第三军区，你没有看新……”

　　“左迹要被带走了！”梅丽打断了斯蓝的话，“那个男人——他要带走左！”

　　斯蓝仿佛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快要松软下来的弦绷断了。梅丽听到他窒息般沉默了片刻，接着低沉地说：“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离开的？”

　　“现在！刚才！”梅丽几乎尖叫起来，“凯恩去阻拦他们了……”

　　邦宜忽然接通了另一通话。他外放的通讯器里传出了凯恩惊慌失措的声音：“我拦不住他们……他们的身材太魁梧了……左不想跟我走……”

　　斯蓝说道：“我马上回来。”接着梅丽意识到他切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