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38、*三十四*

　　“我想知道那个家伙的消息。”左迹一边拆装着一堆油光发亮的金属一边斜睨着盯着他手看的男人。

　　“谁？”

　　“和我一起被带走的那个亚人类模仿者。”左迹的手里一条机械臂成型。他招呼了一声一旁站立着的黑衣男人。男人来到他的跟前，左迹站了起来，发觉男人高得让他工作困难。

　　“坐下。”左迹说。男人看了一眼刘絮灵。刘絮灵说道：“坐下吧。”

　　黑衣男人坐了下来，将左侧对着左迹。左迹直跪在地上，将男人的上衣解开，脱掉了半边衣服。衣服下是一幅强壮的身躯。左迹的双眼微微有些发亮。他摸了摸那光滑的皮肤，有些惊讶地说道：“仿真皮肤的技术已经这样高了吗？”

　　男人有些僵硬地避开左迹的手。他更为感兴趣地问：“连感觉都有？你接了多少个感受器？有痛觉吗？还是单纯的触觉？”

　　刘絮灵没有阻止左迹的动作，只是交叉着双手说：“基本感觉都有，每平方厘米皮肤下百万个感触终端。集中处理器在心脏左心室。你小心点。”

　　左迹饶有兴趣地将男人的手臂抬上抬下，直到玩腻了，才问道：“怎么把他从这层皮里剥出来？”

　　“腋毛里有松动的表皮层。你可以摸摸看。拉开来会自动剥离。”刘絮灵托着腮看左迹摸到了那条胳膊的表皮“拉链”，一条透明的光线在男人的肩部环了一圈，接着左迹拆下了一层拇指厚的“皮衣”。胳膊只剩下了骨架子。这骨架子是由金属制成的，完全仿制人类的骨骼构造，无数线路像是血管和经脉一样遍布缠绕在金属的“骨骼”上。左迹仔细观察这金属的手臂。有一处接驳坏了，坏的地方很隐蔽，大概有一部分的表皮的感觉会有缺失。但这并不影响大体。那层皮意外的厚实，肌肉被模仿得极其到位，一般无法轻易伤到内部。

　　左迹掂了掂自己手里刚做完的金属手臂。他做出的金属手臂显得意外的简洁。左迹二话不说拿起工具将原来那截手臂拆了下来，连带着许多线路也一道拆下了随手丢在一边。

　　刘絮灵看得双眉之间一跳一跳，忍不住问：“你把它们都拆了怎么连通你的手臂？”左迹斜了他一眼，说道：“不会把它弄坏。”

　　他将那节手臂摆放为倾斜的角度，接着从金属管骨骼里抽出了两条接驳。接驳上有无数小孔。左迹将每一条线路都耐心地剪短，装上金属尖针。将针一个个插入接驳上的小孔。所有的光路收为一束。本就不粗的光路通过金属管穿到指尖。

　　“这样不行。我之前试过。阻力太大了，会阻碍行动的流畅性。”刘絮灵在一旁凉凉地说道。左迹没有说话，活动了一下那只金属手臂的关节，然后继续他细致的工作。这个工作极其繁琐。上千条信号线被他束成一束，有的扎入下方的皮肤，有的穿入金属管。刘絮灵看到他的工作还有好一会儿，便起身拿来了随身脑，扫视着上面的信息说道：“你说的那个人，叫做米布的，被另外一拨人带走了。我前几天追查到了一些信息，但没有确认真伪。我怀疑他是被军方带走的。”

　　“军方？”左迹的手一顿。刘絮灵点了点头，“他们虽然把黑市的一些胡乱的消息放出来作为障眼法，但是依旧留下了一点儿痕迹。那很像军方的手段，”刘絮灵摊了摊手，“我跟军方打过几次交道，不过帝国对这方面控制得太严格，我没能蒙混过关。但查一点儿简单的东西还是做得到的。”

　　左迹继续做他细致的工作：“那米布呢？为什么军方需要一个亚人类？”

　　“我猜他们是把他当作你了，亲爱的，”刘絮灵调侃着说，“如果他们知道你真正的价值，所有人都会把你抢疯——我真不知道亚人类竟然这样擅长动手。”

　　“我擅长很多东西。”左迹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好吧。我承认你出乎我意料的聪明。”刘絮灵耸耸肩膀，“不过你的方式也太死板了不知变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左迹做的金属胳膊。“手肘关节的那几个齿轮是多余的，你难道不觉得吗？”

　　“不觉得。”左迹漠然地回答了一句将一股电缆卡到了齿轮中间。

　　刘絮灵撇了撇嘴，侧过身去继续收集自己的信息。而左迹则重复他细致而繁复的工作。

　　几个小时后，刘絮灵腰酸背疼地从地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说，你这样会得腰椎病。”

　　左迹没有理他，似乎已经持续了许久的一动不动。刘絮灵摇了摇头，头一回感受到了老头子在家看到自己做机器人时候的感受。刘絮灵愣了一下，再度看了一眼左迹，拉开门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天黑的时候房间的灯自行亮了起来。黑衣男人同样一动不动地做了一个白天。此时他动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照明灯，为左迹打亮细节。左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没有表情，但是看向左迹的那一眼，让左迹几乎以为他是真人。

　　他甩甩头，放下男人的机械胳膊，让他握着自己只组装了一半的手臂不要动弹，起身去倒了一点儿水喝。放下水杯后他又下意识地接了一杯，递给男人说：“你要喝吗？”

　　“我不用喝水。”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左迹愣住了。他忘记了这个人是机器人。左迹将水杯放回台子上。本来他有心休息，但男人的那句话让他忽然打消了那个念头。他重新蹲下来，为男人接胳膊。这个时候他无比怀念操作台。有操作台的帮助他不必手工做这复杂的工作。但这本也是为了打发时间，不是么？

　　刘絮灵回来的时候接近凌晨。他看到房间里几乎没有变过姿势的两人吓了一跳：“嘿！你到底做了多久！”

　　“我就快——”左迹的话还没有说完，刘絮灵已经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刘絮灵没有控制力道，这一拉几乎像是甩。左迹的双脚都离地了一瞬，手臂疼得他脸色都抽白了。刘絮灵还没来得及松手，有一只手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黑衣男人将左迹托了一把，这才让他免受脱臼的危险。刘絮灵看着那只手顿时瞪大了眼睛。手已经接好了。仿造人的骨头。表面干净得过分，没有多余的线路。必要的线路还连着那副皮囊悬挂在空中。力道十足的金属手掌抓在刘絮灵的手臂上时让他感到有些疼。刘絮灵连忙放开左迹让他站好。左迹白了他一眼，试图拿起悬挂在空中的皮囊帮男人转上去。但他才一弯腰，一股强大的晕眩感便猛地袭了上来。左迹一个踉跄便一头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刘絮灵吓了一跳，上前将左迹挖出来。左迹的脸色煞白，使劲地眨眼：“没事……就是有一点……供血不足……”

　　左迹不知道亚人类居然这么脆弱。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左迹放平，揉他的腿，弯曲他的膝盖，像是碰什么玻璃制品似的，全部用抬。他扭头问黑衣男人：“他到底工作了多久！”

　　“21个小时。”男人沉闷地回答，觉得心里有些难受，“算上之前焊接手臂的连续工作量，有37个小时。”

　　如果这在正人类身上，并不算什么。刘絮灵连续工作三天是家常便饭。他们的身体有很强的适应性。但是这在左迹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对自己身体负责的科学家。平常不着急工作的时候，他通常规律作息。之前被斯蓝他们伺候得更是生活规律。到这里之后，非但没有梅丽做的食物，刘絮灵看他能用正人类的营养剂便连亚人类的专用营养剂也懒得去买。刘絮灵更没有管理他的作息。在这个地方他只能知道黑夜白天的降临。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左迹的生活要是让斯蓝知道，他一定会勃然大怒。

　　左迹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缓了过来，眼前的乌黑消失了。他试图起来，但是困倦感像山一样向他倒来。左迹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左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长久以来不曾梦到过的景象。他那拥有碧绿色双眼的哥哥结婚了。对方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他们有了一个同样有着碧绿双眼的男孩，每次看到自己就会奶声奶气地叫“小叔叔”。

　　左迹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离开那个时空。他应了一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小侄子，他之前丢失的时间去了哪里？有什么是他忘了的呢？……左迹在梦中挣扎着思考了许久，只感到身上越来越热，像是被炙烤着一般。接着他看到了漫天的大火。火光像一张天罗地网有预谋性地笼罩了世界……

　　“左迹？……左迹！”一道急促的声音将左迹唤回了神志。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家伙正在用他不知轻重的双手一个劲震动他。左迹抬手想要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掰开，口中说道：“放……开……”他的声音很嘶哑，有些发不出来。对方听到时下了一跳，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弄来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你发烧了，亚人类的体温实在太恒定了，只是上升了一两度居然就算过热……”那人絮絮叨叨地抱怨，拿着那颗白色的药丸就要往左迹嘴边送：“快吃下去，我可是为了这么颗贵死人的药跑了八条街！”

　　左迹这才回想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又努力想要回想之前的梦境。但是想不起来了。他盯着面前大手里的白色药片，嘶哑地说：“水。”

　　一旁有一只更大的手将一杯水飞快地拿到了他面前。左迹顿时一愣。黑衣男人站在他的另一边，眼神看着他，隐秘地投出一股热切。刘絮灵有些吃味地看了一眼黑衣男人，见到左迹接过了药片和水，忍不住说道：“左迹，你是个天才。”

　　左迹面不改色地吞下了那个药片，被噎得有点儿难受：“下次记得帮我切成两半。这个东西太大了。我的喉咙肿起来了。”

　　“你怎么想到的？那几个齿轮实在太妙了。我考虑了一年怎么把K的手臂减负都没能成功……”

　　左迹推开啰嗦的男人，多喝了几口水，支撑着自己做起来：“你得给我准备一床被子。还有更多衣服。”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黑衣男人，问刘絮灵：“他叫K？”

　　刘絮灵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准确来说是“KK85399-34。不过同一个批次里就数他智能程度最高，所以我只带了他出来。”

　　左迹点点头，自习检查了一遍已经装好了“皮肤”的手臂。手臂看上去完美无缺，和正常人别无差距。刘絮灵说道：“重量减轻了三千克，K说灵活度加强了。你的想法绝妙。”左迹没有更多的表情。他在这之前曾经研究过机械手臂。为了帮助他更好更精确地做饭。

　　“另外，我得告诉你一个你也许感兴趣的消息。”刘絮灵盯着左迹，似乎在等看他的惊愕，“斯蓝因爱斯，日前不久成为了军部第三军区生化部队生化医生，出任务一次，军衔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