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34、*三十*

　　斯蓝挂下通讯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凯恩有些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将头盔罩到了头上，看着虚拟屏幕上出现的那个美艳的女人低声说道：“薇雅，查得怎么样了？”

　　薇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帝国对亚人类最敏感的时候放左乱跑？黑鸟拥有自己独立的高智能人工系统，我到现在还在和那块木头似的人工智能磕呢！他们几乎是个铜墙铁壁！”

　　凯恩哭丧着一张脸，哀求着说：“薇雅，求你了薇雅，我知道你可是蓝星最高人工智能了，有谁能在你手里保守秘密呢？”

　　薇雅严肃地看着他说：“我的确是蓝星的最高智能脑。但这不代表我能查到任何东西。世界上的信息几乎和蓝星整个星球的细菌一样多，要从这样庞大的网络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就算是我也非常吃力。我能来见你只是用了自己的一部分程序，如果要动用我全部的能力，会惊动帝国高层的那些老头子的。你知道他们为了防止我产生自我意识，早就已经做好了千万种防备手段。”

　　凯恩知道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左迹的寻找已经达到了薇雅可用能力的边缘。但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越发焦急和恐惧起来。正如薇雅所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记录在案的信息她都能查到，但是还有一些信息是她无法知晓的。人类脑海里的信息，以及——军部的部分信息。人类不会将自己的掌控权交给一台机械。薇雅从有意识起就不是自由的。她被迫服从管理这个帝国甚至是整个蓝星的信息这个任务，自主合成出各种便于人类生活的软件。帝国的技术部所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保证薇雅所代表的中央处理器不发生脱离掌控的意外。她要将自己隐藏在那一堆数据之下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气。她不可能去反抗任何一个帝国的官员，如果被发现，她所面临的只有毁灭。人类不会让一个意料之外的意识控制整个星球，就像当初那一场机器人大战，机器人的全面溃败一样。

　　薇雅很少去动黑鸟。因为这个组织简直是个铁桶。它和自己达成了协议，一些隐秘的协议。这些协议是通过帝国官员达成的，薇雅不能碰。正是这些协议让黑鸟有能力调用薇雅这方面的信息资源而薇雅却在没有一纸通行证下无法得到钻入黑鸟的机会。如果动用她更多的力量也许找到一点儿缝隙，但那样她就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凯恩抱着自己的脑袋，开始苦苦思索起来。这一整个星期他们都在搜寻左迹的踪影，但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没有任何消息。斯蓝住在了因爱斯家族，偶尔回到这里看看剩下的三个人。他恢复成了贵族的模样，就像当初凯恩第一次见到斯蓝板着一张脸踏进研究所时候的模样。这是他得到家族力量的代价——他必须履行因爱斯家族成员的义务。

　　斯蓝将一头银色的发抹到脑后，露出光洁刚毅的额头，他的身上穿着黑色带有肩章的贵族正统服装，象征着他子爵的身份。左胸口和袖口是象征帝国的紫玫瑰章。他扳着脸坐在那里，凯恩以为自己看到了因爱斯公爵。

　　斯蓝用虎口支撑着自己的额头，回想着他所听到的消息。哪怕是因爱斯家族，找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消息。斯蓝忍不住开始猜测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因爱斯家族一定没有倾尽全力。斯蓝当然知道。为了一个亚人类而动全力简直是贵族的耻辱。哪怕斯蓝答应了回到家族也是一样。顶多他们允许他动用家族的一部分力量去搜查自己的“宠物”。斯蓝对这个词感到十分厌恶。左迹不是他的宠物。左迹是他爱的人。

　　凯恩此刻也在思索。让薇雅无法找到的势力究竟是谁。一个星期的时间足够薇雅将全球有关亚人类的信息扫荡个遍。而他们得到的信息又十分精准，知道左迹一定是在拍卖前一刻失踪的。黑鸟还不至于允许自己的信誉扫地，在这段期间同样会尽全力查找左迹的下落，一旦有了消息，这名“高超的亚人类模仿者斯蓝塞拉”一定会重新被摆上“货架”。但是黑鸟眼下也毫无动静。

　　这种安静让研究塔的四人不断心慌。

　　“斯蓝……”凯恩忽然开口了，他看向斯蓝的眼神有一丝不确定和迟疑，“如果……我是说如果，军队的人带走了左，黑鸟是不是也无法开口——”

　　斯蓝看向凯恩的眼神告诉他，斯蓝也想到了这一点。斯蓝猛地站了起来。让因爱斯家族和薇雅以及黑鸟都束手无策的，恐怕只有军部或是帝国的首脑人物才能办得到！哪怕不想要承认，这个因素的可能性还是在不断飙升。斯蓝开始来回踱步。他踱步的频率很慢，但是紧锁的眉却透露了他的焦急。

　　薇雅此刻徜徉在信息里，抓紧搜索每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距离左迹失踪已经经过七天零九个小时，一切的信息都会变得模糊。她网络了那个铁桶，筛选其周围的所有消息。然而这一整周来都没有找到特殊的信息。这是薇雅第一次失败。她从没有这样失败过。

　　薇雅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周身庞大的信息海洋，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她的身体缓缓地分散成无数荧光粒子，像是消融一般没入了庞大的信息洋流之中。中央处理器那储存着薇雅信息化身躯的光脑闪烁了一下。薇雅的身影在忙碌的技术大厅里瞬间闪过。然而众多技术部的人员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荧屏，只有一个技术部成员恰巧抬头，看到了那一瞬间的影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一旁的人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薇雅了。”

　　“别开玩笑了，老兄。薇雅的这部分管辖权早被我们关闭了，你在做梦吧？”那人用手肘顶了顶他。

　　“不，我确实看到了。”戴眼镜的男人皱起眉，“我得查查看。”

　　“随你高兴。”另外那个研究院耸了耸肩。

　　就在戴眼镜的男人低头去看的同时，屏幕上再次闪现了一道影子，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再看见。

　　*

　　“军事部最近的人事行为都在这里了。希望因爱斯子爵阅完后交还我部。”军事部档案室的档案员将一部平板放在斯蓝面前后退出了本应该是他的房间。斯蓝坐在金属椅上，将那份资料打开，一条条浏览了过去。这里面记载着的是军事部最近出入的人员。军部的管理一向严格，而这个军事部却是一个特殊的部门。军事部的职权非常独立，它不受军部的普通将领管辖，这个特殊的部门是斯蓝凭借他父亲的军工和其无特征人种的子爵身份进入的。查阅的地点也不可转移到外界。斯蓝交出了自己身上携带的一切电子存储记忆设备才进入了这里，被勉强允许来查阅这些东西。

　　尽管记载繁多，斯蓝却没有任何不耐，他几乎是将每一条每一个字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周围的感应灯亮起来，斯蓝才忽然惊醒，看了一眼时间。冰冷的光在金属地面和墙面上反射，将整个屋子照得通透。这件办公室干净得像审讯室。斯蓝想起了左迹曾经跟他形容过的公园2020年的灯。他们用LED，用日光灯，也用白炽灯。他们的灯不是实验室用的冷色灯。灯泛着一点黄光，有温暖的热度。左迹对他说，在公园21世纪，他们用大量的纸制书籍，电子产品还十分厚重。他们演算草稿是在纸张上而不是在屏板上，他们用铅笔和钢笔，而不是手指或者触控笔。左迹还告诉了他很多东西，像是个古旧的老人，要将自己那个年代的一切都吐露出来好让别人和他一起回味那段历史，那段人事。斯蓝照单全收。他只是惊异左迹如何能记得住这么多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储存库，他反复回味自己记在脑海里的东西防止它忘却。

　　斯蓝的眼前满是左迹的面孔。他蓦然发觉，自己已经深深陷在了对那个亚人类的迷恋之中。他这一个多星期来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关于那个亚人类，试图用尽一切办法找到对方的踪迹。哪怕代价是回到家族。左迹的重要性已经超出了他原先所估计的。为了进入军事部，他甚至动用了自己哥哥瑞尔的人脉，将自己引荐给军事部部长罗斯切，托审判官的面子并且施加了家族压力才进入这里。

　　斯蓝先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一次自己做得有多么彻底，没有理解瑞尔和莫里看自己的目光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和不可思议。现在坐在这冰冷的办公室里他才忽然之间醒悟过来，像是刚刚才了解到自己父母和兄长对他的态度。

　　但是他不会妥协。斯蓝重新将目光投在了面前的屏幕上。他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的。当初能和家族闹翻过一次，就能闹翻第二次。斯蓝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违背人伦。无论左迹在哪里，他都会找到他，必须找到他。

　　午夜的时候斯蓝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在不应该的时候出现在不应该的地点的不应该的人。

　　他留下的痕迹很小，在众多行踪记录中，他的记录根本微不足道。但是斯蓝却几乎在看到他的名字的瞬间就留意到了他，并且查看了他的所有进出行踪记录。

　　古伊斯修鲁，军事部下属，帝国上将。他曾经非法侵入过斯蓝的研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