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32、*二十八*

　　斯蓝接到邦宜的电话时，他正在从家族赶回来的路上。清醒之后，瑞尔就告诉他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父亲准备先见见那个亚人类。斯蓝有些责怪自己莽撞。在坦白一切之前，也许他应该先询问过左迹的意见。他希望左迹不会生他的气，但是斯蓝却很希望左迹能够理解并配合他。他只想先解决自己方面的问题再全心全意去爱对方，不让自己的问题困扰对方。因此斯蓝一直是个正人君子。他日常之中没有对左迹表现出太过鲜明的暗示性举动，尽管有几次克制不住——

　　邦宜的电话让斯蓝一路紧张烦乱的心忽然之间停止了跳动。他一脚刹车停在了路上，本已是灰白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邦宜，你说什么？”

　　“左被绑架了。可能是‘黑鸟’。”

　　斯蓝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初做出的那个离开的决定。当他知道左机在他离开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后。他在旅馆里发了一通脾气，责怪为什么没有人及时将左迹的情况告诉他，旅馆里的两人都低下了头。

　　斯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冰冷地说：“先把凯恩弄出来。”

　　凯恩被释放的时候垂头丧气，看上去像是条丧家犬。梅丽将他带走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还在生气。凯恩知道自己犯了错，更加懊丧，背脊弯得像是个驼背。而上车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斯蓝就坐在副驾驶座上。这个事实让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紧张、铁青。

　　“我……”

　　“左出去的时候是向那个方向？”斯蓝的语气很平静。但那种冷漠让凯恩不住地缩脖子。

　　“五号大街……我看到一个和左非常相像的亚人类才……”

　　邦宜在驾驶座上说道：“我定过位，左是在帝宫辖区范围内失踪的。如果有人想要一声不响地带走一个亚人类，在他让左失去意识的地方，一定有接应的交通工具。”

　　斯蓝点了点头，拿起了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车内的四个人都知道，斯蓝拨的是什么号码。

　　通讯器里传来被外放的女声：“您好，白雀度假公司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什么吗？”

　　“黑色的羽毛。”

　　“请稍等。”

　　停顿了一小会儿，接线更换了。一个男人礼貌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了出来：“先生，请重复一遍您需要的东西。”

　　“青色的喙和尖锐的爪子。”

　　男人的声音再度说道：“请提供您的证件。”

　　证件当然不只是指身份证。斯蓝很快取出了两张电子卡。一张是黑色的身份证，另一张也是黑色的，但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一只黑色的夜莺浮现在卡面上。

　　斯蓝将两张卡在通讯器上扫了一遍。信息传输后不久，男人说道：“确认无误，进入交易大厅。请确保周围安全。请问需要什么？”

　　斯蓝不假思索地说：“两天之内入货的所有东西。”

　　一张清单以悬浮的方式出现在通讯器屏幕上方。斯蓝飞快向下翻滚，按照时间找到了距离左迹失踪的最近的时间。他快速下拉的手忽然慢了起来，一条一条，几乎是以斟酌的方式仔细研究着每一条的字面意思和信息。

　　车里没有人吭声。邦宜在斯蓝接通电话后就将车周围的玻璃都上了光栅和单项透光层，斯蓝和接线员的对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斯蓝匀速下翻的手指忽然之间又向上翻去，在一条上停留了下来：两名走失亚人类。

　　两名？斯蓝皱起了眉。

　　根据他的了解，除了左迹，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私人领走亚人类未登记的情况。不是谁都像斯蓝这伙人一样拥有无法大声声张的亚人类的。一般来说走失的亚人类的看护者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报警或者动用自己的力量大张旗鼓地寻找，但斯蓝却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让左迹被暴露在对他来说还太危险的外界目光之下。左迹这个目标依旧太显眼了。

　　两个走失的亚人类。一时之间，斯蓝有些犹豫不定了。

　　*

　　左迹看着那一行人站在了他们面前。他毫无胆怯地睁大眼睛打量对方，而对方也正在打量他和一旁的米布。米布低着头，有些遮遮掩掩，但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慌乱。镇定的左迹在这些正人类眼中，反倒不那么像是正牌的。

　　“已经有人下了订单。”其中一个人说着将一份信息交给了为首的人。他们对订单下定者的身份守口如瓶。左迹什么信息也没看到。为首的是个魁梧的男人，剃了光头，面相有些凶横。但当他看完了信息走向左迹时，蹲下来和他说话时，却又露出了和颜悦色地表情。

　　左迹看着蹲下来目光还能和坐着的他平行的男人，皱起了眉。男人说话的时候那皱起的威严的眉毛松开来，十分和善地说：“你叫什么？”

　　左迹没有说话。

　　男人摸了摸他的光头，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他展开一个笑容说：“我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亚人类。也是第一次接手这样的单子。我善待每一件货物，因此我也非常希望你能配合。”

　　左迹这时开口了，但他依旧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他带着些疑惑用标准的帝国通用规范语言问：“你是谁？”

　　那一排人都有些发愣。

　　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他扭头看向了那个将左迹带来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而略微惶恐的神色，他苦恼地支吾着说：“我……我不知道……他一直没有说话……”男人从左迹面前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左迹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高大魁梧。男人对左迹笑了笑：“你很棒。你是个很高超的模仿者。你的价值不会低于一个亚人类活体细胞。”

　　左迹冷冷地看着他，试图联系之前米布告诉他的一切消息得知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所处的环境。男人再度问了一句：“你叫什么？”这一次他的问话没有那么小心翼翼而温情，他的语气依旧十分温和舒缓，但带了一种严厉。左迹没有违逆他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说：“斯兰塞拉。”

　　“是真是假我们会知道的。”男人朝他笑了笑，然后很快转移到了米布身边。在他看来，现在那个胆怯而一言不发的米布成为了更大的可能性。

　　米布对男人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他看上去像是只受惊的兔子，只是向后退缩，不断摇头，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一些正人类听不懂的音节。事实上，就连身为亚人类的左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男人的语气越发温和，他替米布整理好了有些松开的围巾，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了他一会儿，然后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带上来。左迹看到那三四人中有一个站了出来，手里分别有一个托盘。男人再次回到了左迹身边，将其中一个托盘放到左迹眼前说：“这是一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我们的仪器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你真是个天才。”

　　左迹看到自己白金色的身份证就躺在那只托盘里，而身份证旁边摆放着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已经被破坏了的定位器。他很庆幸自己当初将呼吸转换系统戳进了自己的左耳，日渐和肉生长在了一起，否则很有可能他的这样东西也会被取走。那可就糟糕了。

　　托盘上，除了这两样东西，还有一些零碎的硬币。是当时凯恩为了逗他开心送给他玩的。里面有帝国和银鹰联共国的货币，也有一些小国家的稀有货币，但都是一些非常小的面值。左迹只是将它们随手揣进了口袋，如果不是被搜出来，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有这些东西。

　　左迹开口说：“还给我。”

　　魁梧的男人笑了笑，说道：“你把自己和因爱斯家族捆在了一起。这还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奇思妙想。这些东西可以还给你。但这个东西，会作为赠品暂时由我们保管。”男人先是指了指那些零碎的钱币和毁坏的定位器，然后又指了指那张白金色的身份证。左迹皱了皱鼻子，看着他身边那个当初将他带走的男人将这些东西重新潦草地赛回他的口袋，而那张白金色的身份证却被留在了托盘里。

　　左迹知道那个定位器铁定是没用了。他们能这样大方地还给自己，一定已经将其摧毁得彻底。

　　男人随后走向米布，将他盘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左迹看到了一些保湿护肤品，还有一些大面值的钱币，和一堆卡片。男人问这些卡片是不是米布的，或者又是如何而来，然而米布只是茫然地往后缩，懦弱得像是只雏鸡。

　　男人起身似乎要走，然而米布眼里流露出的强烈的渴望却让男人重新转了过来，将东西亲自塞进了他的口袋。米布于是朝他微微咧嘴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个笑容很具有迷惑性。左迹不知道米布是哪里学来的这一招。他将粉色的嘴唇嘴角向上翘，露出了几颗一半的牙齿，奶白的苹果肌因为颧骨的宽大耸起反而不显得突兀。那个笑容将男人最后的一丝疑惑打消了。他拍了拍米布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那几个跟他来的人陆续也出去了。左迹看着那个洞闭合，闭合后的两秒内，没人说话，但随后，两人同时扭头盯住了对方。

　　米布此刻哪里还有之前那怯懦的样子。他大方地耸耸肩，得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的演技怎么样？”

　　左迹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嘿！你不觉得这很刺激么？你看见那些人了吗？他们都以为我是亚人类！哦！他们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

　　左迹打断他说：“这里可能有监视器和录音器。”

　　“不，不会的。”米布笃定地说，“这里只有体温监测器。那玩意儿比监控有用得多了，它们能通过我们身体发热的部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他们不会装微波磁晶监视器和录音器的——他们只有这种型号——因为他们还没有把握亚人类能不能长时间承受特异材料带来的辐射。体温监测器大概会让他们以为你在试图跟我‘交流’。”米布露出了狡诈的笑容。

　　“他们会查出你的身份。”左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能这么高兴。他的谎言一旦败露，一定不会受到好的待遇。左迹几乎是直觉性这样想。

　　“哦……其实那些卡片都是……我是说，我学过伪造……总之，我能制造出一些让人觉得迷惑的玩意儿。不过你的技术看来也不差。”米布重新恢复了喋喋不休的状态。左迹被他弄得有点烦了。他的思维飘了开去，开始思索斯蓝现在在干什么，他究竟会不会来救自己……他到底能否发现自己留下的信息。

　　斯蓝就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那条物品的状态更改了。“两名走失亚人类”分裂成了两部分，一个是一名走失亚人类，一个是高超亚人类扮演着斯兰塞拉。

　　“哦！斯蓝！”凯恩几乎一瞬间叫了起来，用手拼命指着那条“走失亚人类”。然而斯蓝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他盯着第二条：高超亚人类扮演着斯兰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