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26、*二十二*

　　通道入口是两个方向不同的检测装置。当左迹从闪着绿灯的检测箱中踏出时，斯蓝那儿的脚步声一同响起。接着，两个近乎重叠的电子音：“确认无误，第0000278-1号合法优选者。”“确认无误，亚人类优势种。”四周一片哗然。

　　左迹与斯蓝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并肩踏入了体检室，自动金属门阻断了人们震惊的视线。

　　亚人类体检系统是全靠中央智能薇雅控制的。左迹踏入检测室时，前方的通道便一路亮起了微光。“凯恩先前了解过，这儿的灯做过微波辐射处理，能极大减少对亚人类的人体伤害。”斯蓝比左迹靠前半个身体，一边说一边感兴趣地四顾着。

　　“凯恩和薇雅沟通过了，不过我不知道她能做到哪一步。我想，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些。”斯蓝放慢了步伐，等待左迹跟上步调。左迹点了点头，只是关注着四周。

　　“欢迎0000278-1号合法优选者——斯蓝因爱斯子爵，和1号亚人类优势种。”一个略为突兀的女声蓦然响起，随着灯亮到了路的尽头，眼前一个巨大的研究室呈现在了左迹眼前。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女人出现在研究室的中央的显示屏上，身材极其曼妙，与亚人类相比也绝不输其的精致面孔从机械中透露出智慧高贵的气息。

　　“中央系统高度智能脑薇雅将为您服务。”女人微微笑了起来，足以令人心动。

　　斯蓝松了一口气，翘起了嘴角：“你能帮忙真是太好了。薇雅。多谢你把研究人员都赶跑了。”左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斯蓝，有些不明白他对一台电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什么概念。他们的研究塔里也有类似的中央处理器，甚至有自己的影像。但是叶未双面对对方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除了机械以外的另外事物。

　　那个女子的脸上呆板的笑容忽然间变得狡黠，她朝斯蓝眨了眨眼睛，那种机械的合成音蓦然变了，和人类毫无二致的清脆动听的女子的声音打趣道：“那群家伙讨厌得很，要是在这儿你一定不会让你的宝贝儿进来。”她的影像在左迹的呆愣中忽然向前跨了一步。四面聚集而来的光点在两人面前形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实体影像。

　　“天哪……”左迹露出了惊叹兴奋的神情。

　　“你的宝贝儿的确比其他的可爱些。”薇雅笑着说。她穿着职业女性的短裙，两条修长的腿迈动着在左迹身边走了一圈。左迹忍不住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露出难耐的神情。

　　“你好，小家伙，叫我薇雅吧。”薇雅伸出了手，是一个标准的亿万年前的握手礼。左迹莫名有些激动。他伸出手，犹豫着握了上去。只是影像。那并不是什么实体。左迹恢复了镇定，依旧保持着握手的姿态，十分认真地说：“你好，我叫左迹。”

　　“是中国人吗？”薇雅很高兴他的表现，松开了手。

　　左迹惊讶地感到了皮肤上传来的一丝细微的推拒感。随后他为薇雅的问话惊住了。她表现得就像是个亿万年前来的亚人类。“是的。”他回答说。尽管他知道可能这一切资料都曾输入国中央系统。而这个问题的对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正人类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喜欢这个民族。”薇雅笑了起来，简直像是个站在面前的真人。

　　“薇雅，我们可是来办身份证的。”斯蓝提醒她说。薇雅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面向斯蓝：“好吧，吃醋的‘父亲大人’，这就给您的宝贝儿体检！”

　　斯蓝一噎，摸了摸鼻子。他承认自己想到了当初和见面的时候。不是和左迹这具身体见面，而是和里面的灵魂见面。左迹曾向他伸出了手，但他却不知道那是个礼节。薇雅伸出手的时候，他敏感地感觉到左迹的手指有些颤抖。尽管他表现得对这个世界融入很快，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新鲜，但总有一些时候，左迹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只是看着自己圆润粉色的指甲。

　　他在缅怀他的过去。那个曾经属于亚人类的时代，那个充斥着他的亲人和所有熟悉事物亿万年前的蓝星。

　　薇雅只是一个动作，就让他看到了过往。斯蓝觉得自己很失职。他承认自己有些嫉妒。因为触动左迹的不是自己。

　　左迹要求自己和旁人让他尽快融入这个世界，他从未要求过旁人去了解自己的时代。斯蓝以为那是他的想法，但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左迹将那个他所深爱的时代深深埋在自己的心脏里面，没有对任何人说。他没有向这个新的世界索要温暖和善待，斯蓝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正如斯蓝所说，一切有了薇雅的帮忙，就显得异常顺利。当他们拿着亚人类的身份证离开研究室时，薇雅对斯蓝说：“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父亲大人’。”

　　左迹回头看了他俩一眼，有些茫然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斯蓝看了看左迹，搂住他的肩膀，别过头向薇雅笑了笑：“感谢你的提醒。”

　　薇雅将左迹的资料设定为一级私人秘密档案，别无触动帝国法令之下，除非当事人和薇雅不得开启。

　　左迹报出的指数一切正常，除了体重太轻了一些。他还没有恢复到死亡时刻的数值，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一桌丰盛的大餐。左迹心想。

　　那张白金色的身份证上，刻印着他作为亚人类的编号。薇雅将他“出厂值”000001号编码修改成了刚“出炉”就死亡的000017号编码。这样可以不显眼些。在姓名一栏，一行亿万年前的工整的汉字记录着：左迹。他的立体影像照片只需要一拍感应钮，立刻会以卡片为底座投影在半空。就在他姓名的下一行，用几个醒目正人类文字大写写着：监护人：斯蓝因爱斯子爵。小小的头像紧接着左迹的影像冒出。左迹明白，要不是遇到斯蓝，他的人生也许会彻底沦为一个标本或者任人摆弄的实验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拥有自己的名字，在大气层中自由呼吸。其他的亚人类，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主宰，更遑论命运。

　　斯蓝用大衣裹住他，搂着他出去时，左迹紧紧握着斯蓝的半个修长结实的手臂，小声地说：“谢谢……”

　　斯蓝没有听清，他的双眼鹰隼般盯着四周，警告周围投来的视线。邦宜很快找到了他们，以他的块头依旧费了一番劲才拨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两人身边。左迹没有想到出口会围挤这么多人，他有些不知所措，但神色镇定，兜帽将他的脸遮住了。邦宜帮两人开路，周围听到消息围过来的人却不断增多。左迹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正人类的脸庞、身材，他的视野里有无数双比他大上了许多的脚，正人类的语言充斥在四周，一度让他感到有趣的“嘶嘶”的发音此刻却让他觉得无比烦躁。有人一刻不停地问斯蓝“您是怎么获得这个亚人类的？”“这是哪一个亚人类？”“亚人类的关节灵活吗？会不会容易弄坏？”“您是因爱斯子爵吗？”“那个亚人类能承受正人类的力量吗？这么纤细能上床吗？”……

　　不堪入耳的问题和各种各样的面孔越来越多地将左迹淹没。斯蓝忽然伸手堵住了他的耳朵。左迹一愣，只听到斯蓝说了一声：“嘘——”

　　接着邦宜像一个橄榄球选手一样用肩膀向前撞去，打开了一个缺口。“先生们，让一让！伤了亚人类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趁着这间隙，斯蓝猛地保住左迹挤了出去。无数人发出了惊呼和怒骂。

　　“该死，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多！”刘絮灵恼火地感到自己又被踩了两脚，怒气冲冲地推了身前的人一把，又将几乎贴在自己脸颊上的脑袋推开。身前的那人也恼怒地扭头说：“推什么？！”但下面的话他却忍住了。刘絮灵的身材高大，他身后两个魁梧的男人更令人感到恐惧，他们站在人群之中，稳定性相当好，周围的人尽力不向他们身上撞去。

　　但他们也无法前进一步。刘絮灵看着前方的人群，烦躁地忍不住彻开了领子上的纽扣，怒气冲冲地说：“我一定是脑门上中了子弹才会来这儿找一个连身份都查不出来的混蛋！”

　　“耐心点儿。”消失了许久的女子的声音再度出现在他的耳中。刘絮灵几乎要捏碎监听，“你去哪儿了？”

　　“我可不能说，”薇雅愉悦地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见的人现在已经到十二点钟的出口那儿了。”

　　“啧！”刘絮灵将一旁的脑袋一把推开，绕路向十二点钟的出口冲去。

　　梅丽租来了一辆不起眼的悬浮车，就停在门口。左迹被动地奔跑出来之时，她已经远远地打开了车门。三人先后钻进了车里。直到车门被斯蓝拉上，三人才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来。“真要命，”邦宜满脑门都是汗，正喘着粗气。

　　“难道其他的亚人类来领取身份证也是这样？”左迹皱起了眉头。

　　“这附近的安全措施很好，别看他们这样疯狂，没人敢在这里做什么，”梅丽笑着启动了引擎，“我早说过你们应该多聘请几个保镖。邦宜一个人可没法抵过那些压人类狂热分子。其他的亚人类被领走的时候可是最起码有三十个护卫的排场呢。”梅丽打趣地看了斯蓝一眼。果然看见斯蓝露出了歉疚的神情。

　　“抱歉……今后我会……”斯蓝取出了那份正人类签署的保证书，放在左迹手里。

　　左迹却没有让他继续道歉下去。他抓住斯蓝的衣袖说：“谢谢。”

　　“什么……”斯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左迹拉着他的领口迫使他顺势向自己低下头来，飞快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谢谢。”

　　接着他扭过头立跪在座椅上，亲了亲邦宜的脸颊。邦宜那个大块头瞬间就僵直了。

　　“真要命……你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下儿？”凯恩坐在副驾驶座上，呆愣地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左迹那泛出粉色的脸颊。梅丽一脚油门让他的脸撞在了椅背上。

　　“哦！该死！”刘絮灵远远地看到钻进车里的三个人，在他冲过去之前，那辆车已甩开众多正人类绝尘而去。刘絮灵站在先前那车停留的地方，回想着之前所见到的景象。薇雅说那人进了亚人类身份证领取中心。他的视力很强，他看到那个银白色头发的男人护着那个亚人类。在薇雅通知他的这个时间段里，进入身份证领取中心的亚人类和正人类只有那一队人。也就是说，那个银白色头发的男人，就是“Z”。

　　“走吧。回去了。”刘絮灵一脸扫兴。他等着薇雅对他说什么。但是薇雅却保持了沉默。

　　哦哦~窝又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