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23、*十九*

　　这是左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了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尽管在之前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他与正人类之间的不同、21世纪与这个时代科技的差异，但当看到了眼前真正意义上的正人类的“社会”时，他才无比清晰而震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阴影离开遮蔽他们的空间，那个巨大而繁忙的港口猛地在从海底出来的左迹面前铺开时，他惊讶得睁大了双眼。这是一个完全由各种金属及非金属矿物构造出的、同他亿万年前完全不同的时代。银亮的金属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灼热的光泽。左迹的双眼里立刻塞满了无数高技术含量的产物，百层以上的金属高楼造成大量的光污染，横贯半空的高架桥如同由天际延伸下来的滑梯，缠绕在高耸的建筑物之间。无数的机车、小型飞行舰在其规定的轨道上穿梭，部分透明的地面玻璃之下，能看到地下行动设施的运行。夹杂在其中的是他无法数清的各种各样的正人类。事实上，虽然正人类划分了许多等级，然而除了少数外形格外夸张的，他们在外观上看上去与大了一号的亚人类并无太大的区别。所有的特征都被下意识地作为一种隐私隐藏，就像凯恩通常不会刻意在屁股裤子上开个洞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一样。除非在必要的时候——比如说逃跑。

　　左迹的视野中第一次看到了这样多的几乎与他是同源的同属物种，他趴在邦宜的肩上，扭过头去看着前方，差点没把邦宜勒得背过气去。他兴奋地低呼了一声：“我的上帝！”

　　“上帝是谁？”凯恩困惑地说。

　　“神，信仰，老天，什么都可以，”左迹耸了耸肩，“这只是我剽窃的感叹词。”

　　斯蓝微笑着说：“信仰，听起来真是个神奇古老的词汇。我们从没有什么信仰。”

　　“当然，你们不需要。”左迹这么说。这样高度发达的科技，连高端的生命都可以被突破，这帮正人类，还有什么敬畏的呢？也许只剩下他们自己了吧……

　　“我可以下来走走吗？我想看看这儿……”左迹的眼中闪烁着希冀。所有的科学家在看到一堆他所不明白却又十分感兴趣的新科技时，第一个表情一定和左迹一模一样。斯蓝和所有人当然同样明白。“我们知道你很迫切，不过会有时间的，宝贝儿，”梅丽说，“我们得赶快安顿下来，做好一切隐蔽工作。带着一个亚人类在大街上乱晃实在太危险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们有一天能这么干。”

　　左迹有些失望，他很快回了一句：“别叫我宝贝儿。”

　　梅丽的手腕上有一只导航表，一直开启着。她在立体的地图上搜寻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我们得到巴勒五号大街上去，我在那儿订了临时宾馆。然后再从后门出去。香丽第七号大街是我们的目的地……”

　　这个私人研究小组的人在一整个帝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一个长置住地以防万一。这种长置住地的记录对躲避政|府对临时住员的搜查非常有效。

　　等到梅丽一行人进行了一切迂回工作，左迹才在一片他无法完全装入脑中的景象里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一家家庭式旅馆，”梅丽一边推开老旧得有些可爱的门板，“优点在于主人并不常在。这儿所有的管理都是低级人工智能。”

　　这一点左迹老早就发现了。虽然这时代的人工智能发展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但琳琅的商店中的店员有不少是机械人。它们进行着一切简单的包装、捆扎工作，有时还能提供端茶送水的服务。总之，你需要什么，只要那个金属人安装了这种程序，它就能满足你。缺点在于它们的程序向来十分单一，无法进行更复杂的工作。

　　“我们的房间在3099。”梅丽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金属卡，交给迎上来的机器人。机器人张嘴将卡片吞了机器努。一会儿后吐了出来，从腹腔金属板之间带出了一枚金属挂牌：“欢迎光临，‘太阳骑士团’，你们的房间在三楼左转。”机械的合成音响着，凯恩忍不住说：“太阳骑士团？真……有趣的名字。”凯恩在梅丽的瞪视下慌忙改口。

　　邦宜紧跟上梅丽，一句话也没说踏进了旅店电梯中。现在大厅里还没有人，最好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们。

　　他们很幸运，一路上什么人也没碰到。这个时候是人们工作的时候，这个家庭式旅店并没有多少生意。

　　梅丽打开了3099的门，并设置了个人指纹身份认证的密码，所有人都上了一遍保险，连左迹也不例外。

　　所谓的3099简直是一个小型住宅了。左迹从进入屋子以来，双眼就没有停止过张望。即使几个月的时光已使他对这个世界有所熟悉了，但融入它对他来说还是个新鲜刺激的课题。

　　“我去替宝贝儿买衣服，”梅丽将包小心翼翼地放进保险柜里，拿着磁卡就出了门，“你们谁还需要些什么？”

　　“别叫我宝贝儿！”

　　“不，没有了。”邦宜说。他们逃得很匆忙，左迹的随身衣物根本来不及带上。很显然他根本穿不了斯蓝他们的衣服。哪怕是梅丽的他也穿不上！

　　“这几天只能让你喝葡萄糖了，”斯蓝抱歉地说，“我们没有办法立刻开辟一片农田。”

　　想到又要注射营养液，凯恩的心情顿时坏了起来。

　　“等我们重新在帝都申请了研究所，我一定要那帮家伙好看！”凯恩咬牙切齿地说。斯蓝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转向邦宜：“邦宜，攻击我们的并不只有黑市交易者。你的眼神很好，看见是帝国第几支军了么？”

　　邦宜的脸色阴沉了下俩，带着几分犹豫说：“我看到了荆棘花。”左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他了解过正人类的军队，但所知不多。他只感兴趣他们的飞舰和离子炮。至于编队和图章压根儿没有留过心。

　　“我去准备上诉。”斯蓝简短地点一点头，从包里抽出了信息端，开始连接帝国主中央控制人工智能系统。

　　“最好快一点。我们跑的时候落下的马脚太多了，”梅丽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左迹，“他的一切——杯子，衣服。我们研究塔里从没有登过孩子的户口，这样小的型号……衣服等易销毁的我已经通过火焰将其销毁了，但是我们一定还留下了一些东西。如果我们不够快，他们迟早会打开地下室，发现我们的去向。”

　　*

　　“宝贝儿，你看上去真迷人。”梅丽看着站在穿衣镜前的左迹，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女性的喜好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就算是换了一些基因隔了亿万年也一样。左迹咬牙切齿地瞪着镜子里的人。如果不是梅丽在外头又给他套上了一件实验用白大褂，哪怕斯蓝的衣服再大，他也会撕了这身衣服去套斯蓝的衬衫。

　　“王子殿下的更衣时间也太长了。”凯恩抱怨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连人带脑袋探进了门中。左迹窘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凯恩的神情呆滞了一下：“哦……好、好极了。”

　　左迹发誓他在嘲笑他。

　　梅丽连忙将左迹推了出去，一边在他耳边悄声说：“我说过，这适合你。”凯恩以复杂的目光看了梅丽一眼，拍了拍斯蓝的背说：“太好了，你的女助手将你的王子殿下装扮成了公主殿下。”

　　左迹从来不认为衣服除了蔽体以外还有什么多余的用处。他只知道自己站在这些人高马大的正人类身边时看上去幼稚透了，哪怕他的心智再成熟，他的表情再气急败坏，看上去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梅丽给他配了浅蓝色的短装和马裤，高帮马蹄靴和银质胸针让他看上去几乎像是个古老年代的欧洲宫廷里的同性恋。他这么恶劣地想着的时候，开始气愤自己还在孩提时代就已经让科学院的那群家伙送来恭敬诚挚的邀请函了。他在科学院里的声望高到了没人敢对他的任何学术发表做出异议，现在居然被一群研究人员当作芭比娃娃而不是研究伙伴甚至哪怕是高质量的研究品。

　　斯蓝还在终端上寻找大量上诉信息。军方将研究所的事形容为军事演习的一次失误。天知道这条荒诞的解释为什么会被众人所接受。黑市之中左迹的交易价格略微跌落了几个百分点。而最近苏醒的公主贝拉，却身价暴涨。邦宜正在为他们准备午餐的营养液和果汁，全息屏上播放着今日的要闻。那个军事部长还在毫无歉意地为那场特大失误道歉。凯恩出来时骂了一句：“无耻。”

　　斯蓝被凯恩一拍之后回过了头，然后就回不去了。他瞪着气势汹汹地坐到沙发上的左迹，磕磕绊绊地说：“哦……嗯……好极了。我是说……”

　　“够了，如果你们再不阻止梅丽，我会把你们抢救出来的蕨类植物生长报告扔到酒精灯上！”

　　斯蓝连忙回过了头。

　　这时全息屏幕上的播报人再度开始了讲话：“……帝国法令今日最新调整，加入有关亚人类的身份款项，四月底将颁布亚人类正式身份证合法律令……”

　　亚人类身份合法化！左迹瞬间呆住了。这条爆炸性的信息让所有人都抬头盯紧了屏幕。

　　“亚人类研究所所长兰彻特伊说：‘我们将为这一群全新的精灵提供法律认可的切实身份。作为一个与正人类同源的另一高智慧物种，他们有权得到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认证和许可。’”

　　“这话倒是不错。”左迹咕哝着说。

　　“……目前研究所已正式复活了两位亚人类。这两位亚人类无疑在人类史上突破了一个新纪元。历史学将将自去年以来的五年命名为亚人类千禧零年群，诸多亚人类爱好者对此有另一个爱称：精灵纪年群……对于未来五年的计划，兰彻特伊所长已有了十分明确的答案，所长声称研究所已掌握了稳定复活亚人类的技术，实验室中一千七百具亚人类沉睡体将被逐一复活。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3K党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