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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芳芳10 ...

  •   说话间就要俯身下拜,却被龙广海拉着臂膀一把揽住,感觉他一个发力,身子不稳,便直直跌入进他的怀里,拦腰一合,正被他堪堪抱了个满怀。
      两人的脸庞碰在一处,满脸的泪珠一股脑全淌在了他的脸上,感觉他略嫌粗糙的面颊微微生着些胡茬儿,刚蹭上我满脸的痘痂,就觉着隐隐的有些疼痛,却是一个收力不住,脚下踩着地毯站立不稳,面上贴的越发紧凑,蹭得越发用起力来,心中发急,却感觉面颊上绷紧着的痘痂儿骤然一松,待好容易扶着墙壁站稳了身子,只听见他急声说道:“芳儿莫动,你面上的痂儿,要褪了!”
      心头陡然一沉,手脚也吓得微微瘫软,下意识伸手就要往面颊上探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低声说道:“莫急,待我去叫嬷嬷来看……”
      心头确实慌张,却也掺和着一股子按捺不住的激动,见他转身要走,遂小跑几步跟随上去,嘴里急声说道:“怎敢劳动广海兄大驾,还是芳儿自行前往的好……”
      一面说着话,一面又担心他当真不去了,抬头拿眼朝他看去,只见他只顾朝前迈不前行,仿佛并未听见我的话,一伸手上前拉开轩窗,飞身一步登上窗台,猫着腰,一扭头回身看着我,迎着满天银白如水的月光,任夜风吹动背后长生结的穗缨,朝着我,微微露齿一笑,伸手向我朗声说道:“今夜好月,有登徒子破窗出入,为求邀佳人月下漫步,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后来才明白,那一刻,我的魂魄,被他这璀璨的一笑,生生夺去了一脉……
      于是也不再犹豫,将手放进他的掌中,攀着妆台发力一蹬,便同他双双跳上了窗台,再一躬身,一并轻轻跃下,落在园中泥地之上。
      此时园中灯火全无,全凭天上一轮银月指路,相视一笑之后,我们两人便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嬷嬷起居的后进院儿快步寻了过去。
      所谓后进院子,其实就是这园中的东厢房,和我居住的屋子隔着半个园子夹向而对。按说照我的意思,百十来步远的山下的东院更为宽敞,正好给嬷嬷居住,然而嬷嬷她生性好静,又经年侍礼佛前,嫌山下院子人来人往未免吵闹,且不方便看护着我,所以执意不肯搬到山下,就留在这东厢房居住,平日和我相邻而居,五更天起,子时方歇,从汤水药浴到饭食茶点,无不一一照顾的精细非常。
      此时月已偏西,约是二更天的辰光了,我和龙广海沿着菊圃中卵石铺就的弯弯小道,一路来在东厢房前。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褪去疤痕,我心中不由拱动着一股难以遏止的激动,一路上碎步连连迈的飞快,好容易来到这里,抬手上前就要唤门,却听见一旁龙广海突然“咦”了一声,一步上前飞身将我拦住,两人还没来得及闪过身去,就听见门里“咣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翻倒在地的动静。
      “别是嬷嬷不小心碰翻了家什儿了吧……”心中一时泛起迷糊,赶忙暗自摇摇头,待自稳了稳情绪后,只觉眼前一道杀气劈闪,心口登时吓得一缩,霎那间便惊醒过来,不由通身一颤,赶紧抬眼朝龙广海看去,只见他铁青了脸色,牙关咬得紧紧的,一样朝我看来,四目相对,登时便明白过来,必是出事了!
      此时的热河,正是杀机四伏刀光剑影的端口,我这三个月养病养病,满心情伤情浓,差一点儿沉迷于安逸而忘了事态严重,当真以为龙广海便是龙广海,芳儿便是芳儿了,几不曾连一点儿应有的警惕也全抛在脑后,置身险境而不自知,真真是痴迷到家了!
      一面在心里狠狠地后悔,一面狠狠地提起一口胆气,在心里飞快地合计着,此时我们处于劣势,这院子里究竟来了几个刺客,分布在那些地方一无所知,若此时贸然闯入房中,不但有可能连累嬷嬷坏了性命,更会干系到他的安危,若按兵不动,还能见机行事扭转局面,可既然是派出了刺客,那么必是早有周密部署,现在我和他身在明处,刺客藏在暗处,莫说是一群,便是一两个,我们也绝计难保性命!
      霎那间危机逼在眼前,该怎么办,是进,是退,是守?
      脊梁骨往上升起一串儿刺骨的凉气,全身颤抖的上下牙微微击打,一扭头看着龙广海,只见他双目炯炯的瞧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东厢,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一把攥住我冰冷的手,闪身溜进昏暗的墙角里。
      见他并不着急应对,我一时反倒愣住了,只见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锁紧眉头,拉过我的手掌,在掌心中以指代笔,飞快地写着:“莫担心,小魏子带人就在庄子里,一切都在控制中。”见我会意点头,他又接着写道:“里头的不是刺客,是冲着嬷嬷来的。”
      冲着嬷嬷,不错,今夜这一遭确实有些蹊跷,按说来的若是刺客,为何放着我的厅房不走,偏要绕远来到嬷嬷的厢房,若不是刺客,为何深夜不请擅入,难不成是另有所图?
      只听厢房里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似是嬷嬷轻移脚步,伸手将什么东西扶了起来,还轻声拍了拍手里的灰,似乎一点儿也没把眼前的危险不放在心上,反而很是镇定模样,幽幽开口说道:“老身活到这把年纪,生死早已看的淡,大人明知从老奴口中问不出什么,又何必这般执意相逼呢……”
      隔了片刻,屋子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说话声音,隔着门户,一时听得不甚清楚,然而还是听得出此时说话的,乃是一个成年男子,从发声的位置揣测,他背对门户,身高约有七尺开外,此时面向嬷嬷站立,显然是在逼问着嬷嬷什么问题,声音急促而锐利,隐隐感觉正压抑着一股焦灼的怒气。
      他的话音刚落,嬷嬷的声音即刻响起,依旧是不急不缓,甚是沉稳的说道:“……老奴不过是一介家下人,主人家的事儿自有主人家的用意,老奴本没有过问的道理,如今大人若非要拿这些事儿来质问老奴,老奴就只有一句话好说:这里头是非曲折黑白对错都好,却没有一桩是老奴管得着又管得了的,老奴既是芳姑娘的奴才,心里就只盛得下芳姑娘这一位主子,至于其他主子是怎么想怎么做的,老奴一概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不知道老奴这样说,大人您愿意明白得了!”
      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那男子仿佛也被震慑住了,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轻柔了一些,却依旧不肯放弃,只听他朝嬷嬷逼近一步,低声又说了些什么。
      这一番嬷嬷听了,却没有着急作答,待再开口时,已过了约半盏茶的辰光:“老奴见识浅薄,大人所说的道理本不是老奴能明白得了的,只有一样儿,大人您说是那件事儿乃我们姑娘幕后指点,由我老奴依命行事的,那老奴就实在不敢苟同了。须要知我们姑娘气质高华,是从不愿往在这种小事儿上多费心思的,那点子损人利己的小聪明,别人都能说有,唯独我们姑娘是绝没有的!说一千道一万,大人您今儿深夜造访,若就是为了这件早已过去了的事儿,那么老奴只能这么回禀您,您可算是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语气一转,登时变得锋利了起来,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实没料到嬷嬷这么一个谨慎人,会在这般危机时刻沉不住气起来,且摆明了有故意激怒那人的意思,若那人一怒之下杀将起来,那么嬷嬷岂不是危在旦夕了嘛!
      心头一时紧缩,登时就有破门救人的冲动,然而身子一动,手正碰上了袖里藏着的阿玛给我防身用的匕首,镶狼牙的鲨鱼皮刀鞘激得手心一凉,头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此时若冲将了进去,势必就将龙广海置于那个来意不明之人面前,不但会暴露他的行踪,更有可能遭遇正面袭击,那么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这天下人都可以丢了性命,唯独他不可以!
      想到这里,心气儿也渐渐压了回去,咬牙隐在黑暗里,死命克制着一颗为嬷嬷担着的心,只听屋里又传来说话声音,仿佛是那人一声冷笑,虽无怒气,却感觉得到其间杀机越发浓烈,说话声调也一时抬高,隔着门叫人听的一清二楚:“好个一心为主的忠奴,也不枉碧桃替你说得那许多好话,嬷嬷既然满心里装的都是你家姑娘,那就不知嬷嬷可愿意替你家姑娘赎那条无辜的小性命了!”
      碧桃!这里面怎么会有她!这无辜性命,难道指的是碧桃夭折了的孩子!
      嬷嬷的声音再度响起,已不见之前的激动,只是淡淡的,仿佛是家常做活儿时的聊天儿一样,随意而安详的说道:“既然大人认定老奴长着一双杀人的手,老奴却也不好再做辩解,只不知大人今日听信他人一面之辞杀了老奴,待得有一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可也会受良心折磨,悔不该今日偏听偏信,受困于儿女之情呢?”
      嬷嬷有杀人的手,那就是说我这个做主子的有杀人的心了!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敢丝毫分心,赶忙凑前贴耳细听,屋里那人似乎吃了一惊,继而厉声问道:“什么儿女之情,你这奴才又知道些什么!”
      嬷嬷也是一声冷笑:“哼,老奴不过卑贱之人,岂能知道大人您的什么事情,只是这天底下的事儿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儿去,孰是孰非自有天公地道,大人今夜前来,不就是想从老奴嘴里问出这么个理儿吗,老奴虽是泥人,却还有个土性儿,一句脆话撂在这里,诸事皆有根由,大人您想问是非,就该去找那是非之人才是!”
      听嬷嬷这话,我只是隐隐觉着可疑,却一时不得要领,然而那名男子显然已是反应了过来,迈进身前一抬手“扑”一声揪住嬷嬷,“啪啪”就是两记掌掴,打完之后兀自不解恨,口中厉声喝道:“你这奴才口口声声说得什么天理道义,却原来还敢在这里出言不逊侮辱主子,要是早知碧桃在你府里受了你们那许多欺凌,到头来连腹中骨肉也被你们施计害死,我就该早来劈了你这黑心狠手的老东西,救她母子早出苦海才是!”
      听到此刻,我胸中的一团业火已再也按捺不住,几不成当场发泄了出来,好一个受尽欺凌,好一个施计害死,眼前这人显是为了碧桃之事而来,却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良莠不分,直把我对碧桃的一片关怀当作杀人钢刀,催命毒药一般,全然不顾事实道理,他若不是糊涂到家,就必是被人硬生生扣在了坛子里!
      此时嬷嬷在他手中,性命危在旦夕,我无心在那桩家务事儿上多做纠缠,只抬眼看着龙广海,亮出匕首示意,他微微点了点头,扭头朝对面房檐上挥了挥手,“刷刷”几声,登时有三五条黑影从房顶上跃了下来,皆是七尺有余的精练男子,俯在阶下向他悄声叩拜,见他打了个“救”的手势,不用言声,齐刷刷几条身影一眨眼散开在园子里了。
      我只觉心口突突跳将不停,不由的一把攥住了龙广海的手腕,他见我担心,便提起手来,接着在我掌心中写道:“放心,这些都是太皇太后给我挑拣的亲随,管保能将嬷嬷平安救出。”我见他神色甚为安详,显是稳操胜券的模样,不由也微微松了口气。
      此时东厢里显然并未察觉,只听得见嬷嬷的声音冷冷的说道:“要杀要剐任由大人处置,老奴绝没有半点反抗,只有一条,大人既然认定是我家姑娘祸害二奶奶,那又为何绕道这里执意来探老奴的口风,想来大人心中也是多有犹豫,怕自己一时意气,怪错好人了吧!”
      那人听了,默默不做言语,仿佛是被说中心事,一时无法作答似的,就在他霎那失神的间隙,就听见屋里炸响一声轰雷般的顿喝:“别动!”紧跟着就是一片桌椅倾倒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龙广海刚揽着我往旁边一闪,就看见眼前门户从里面凌空洞开,一个颀长的黑影飞身跃出,两腿踢门借力,击打得两边门环“咣啷啷”一阵脆响,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只见面上一阵森凉,定睛一看,一个皂衣蒙面的男子已经逼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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