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33、三十三

　　守绪起身向我们走来：“那日是小萤顽皮，私自溜出宫不说，还与你玩闹。都是父皇母后平日里宠她太过，崇徽可不要放在心上。”
　　我摇摇扇子：“既然是玩闹，我又怎会放于心上。云倾公主性情率真，实在让人怜爱。”
　　她闻言垂下眼帘，两扇长长弯弯的羽睫簌簌轻颤，婉然一笑。
　　阳光明媚，透过窗外的菩提树洒下一地斑驳。
　　我看着云倾公主眼睫下淡金色的阴影，一阵恍惚。
　　她的手指抚过衣襟上的淡紫花纹，指尖莹润，白皙可爱：“殿下，疏萤与你相见虽不过寥寥数面，但听由皇兄提起你已久，心甚钦佩向往之，是以那日特意在殿下所经途中等候，希早日得见殿下。殿下可莫要怪疏萤不懂礼数。听闻殿下喜饮淡酒，疏萤准备了青竹露，就在前面的自雨亭。”
　　守绪以扇半掩面，笑得暧昧：“这下可有口福了。崇徽，你不知道，这青竹露是小萤自己想出来的，平日里宝贝得很，我想喝一喝都千般推脱。你一来就喝上了，可不是小萤偏心么。”
　　守绪这人可真不会替他妹妹打算，说得云倾公主脸上娇红一片，灿若云霞。
　　我看她一眼，淡笑带过话道：“公主聪慧巧手，这名儿取得雅，想必酒亦妙极。崇徽却之不恭了。”

　　我举起碧玉竹节杯，轻晃了晃，酒液清绿稠浓，香气中隐带一缕竹意，未饮便已先醉人。
　　轻抿一口，初觉微涩，待酒液过喉，又有一股极清洌的回味。
　　“好酒！如此佳酿也只有公主方可酿出了。青竹之后，世间百酒皆不入我眼。只是崇徽可还有幸再品此露？”我深深望进云倾眼中。
　　她面颊一红，垂下头去，轻柔道：“殿下说笑了。青竹露不过区区凡酒，难得殿下喜爱，疏萤窖中所藏任君取之。”

　　我立于桂宫中庭，芙蓉花开得娇艳繁密，粉粉白白颤于风中，不期然一付面孔跃然脑海，亦是如斯美丽。
　　昨日收到父皇传书，命我竭力促成与云倾公主联姻一事。
　　徵与大燮虽停战修和，但徵朝国中仍不乏再起战争之声。
　　且守绪虽与我私交甚好，但帝王的理智从来凌驾于情感之上。
　　在其位谋其政，很多时候有些事不得不为之。
　　而只有与这位徵皇唯一之胞妹、舅家军事力量卓然的云倾公主联姻，方能真正确保大燮几十年的安然平和。
　　只是不知守绪舍不舍得他这个宝贝妹妹。

　　铺开雪白宣纸，蘸好玉枝云毫，就着脑中影像，徐徐勾勒。
　　连天的红艳菡萏碧玉莲叶中，一女子羽衣翻飞，容颜绝世，神态婉然，明媚阳光聚于身后，仿若临风而下的仙子般光华夺目。
　　于左上角题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细细裱好，令红袂、兰成持画送去云倾公主处。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定能明了我求娶的意思。

　　“殿下，云倾公主着人送来一张帖子。”红袂手持一张青白相间的云纹帖子进来。
　　我接过打开，娟秀柔美的字迹写着“落霞时分，祈月池畔，煮茶以待”。
　　窗外紫竹沙沙响动，室内亦只有更漏滴落之声。
　　我展颜一笑：“云倾公主竟然如此迅速就予以回复，这般不似寻常小女儿扭捏作态的直爽，实在是令人心喜。”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光妍丽瑰美，映了祈月一池金碎。
　　云倾公主抚着池边的一朵夕颜，神色深远而又微茫。
　　我走进轻唤：“公主？”
　　她蓦然一惊，身形微颤，向我看来：“殿下，你来了。”
　　我低头看向她手中的夕颜，忽而一笑：“夕颜很美，不是吗？即便它短暂脆弱如斯，可爱花人依然爱之怜之。”
　　她闻言羽睫扑闪，晶莹绿眸中光影倏尔掠过：“殿下若是爱花之人，那疏萤甘愿作这一朵夕颜。”
　　我肃了容颜，正声说道：“崇徽当然是爱花人，但更希望公主为一株梅，一株傲对霜雪的寒梅。”
　　她眸光闪动，我接着说：“如今之势唯有你我二人联姻方可确保燮徵安平。公主慈悲，心怀苍生，而崇徽亦不忍看这大好河山再起狼烟。若能与公主结秦晋之好，崇徽此生必不负公主！”
　　“疏萤虽为女子，但敢不为家国着想？且今日正为此事请殿下前来”，她微红了面颊，顿了顿继续道：“疏萤希望殿下明白，疏萤嫁于殿下不单单只为家国，也为疏萤自己。”
　　我微笑上前握住她雪白的柔荑，残照里，共看那一池碧水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