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31、三十一

　　对于徵朝的贵族们来说，我这个来自南方燮国皇室的客人足以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镇日里，我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宴请。
　　大小宴会里都不约而同有相似的一幕：细磨竹帘中红袖莺语，暗香袭来。
　　有托扇传情之，有锦囊寄思之，有吟诗诉衷之……更有甚者，竟意欲私邀入幕。
　　饶是我跟着崇珈经历了无数的莺莺燕燕，见着这些场面也有些招架不住。
　　到底是徵国女子多大胆哪。

　　天气可真热，我穿着浅金蝉衣也还是细汗不断。
　　“崔大人不必远送，本王告辞了。”我漫摇泼墨湘竹扇向徵朝宰相崔元笑道。
　　回到桂宫，我一叠声地叫人赶紧准备汤浴。
　　汗沾湿了衣服紧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兰成上前替我摘下冠子笑道：“殿下，奴婢们早就预备下了，只等着您回来哪。”

　　呵，真舒服。
　　我靠在加了冰水的浴池里由着红袂、兰成伺候我洗浴。
　　一阵环佩之声由远及近，于飘荡的素纱垂帐之间一个身影迤逦而来。
　　能在桂宫之中不经通传就可随意踏入的，不是他还会有谁？
　　挥手屏退红袂、兰成，自扯过一件白袍披上，坐到池边的海棠榻中。
　　我隔着氤氲水雾对他悠然一笑：“过来罢，你今儿怎的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我这不是记挂着你嘛。崇徽，听说你与我的那些臣子相交甚欢呢，都没空理我。”守绪走到我跟前道。
　　我一挑眉，横他一眼道：“你也不晓得约束一下他们，叫他们不要跟我这个‘外臣’太过亲近，倒省却我许多麻烦。”
　　守绪幸灾乐祸的笑道：“我虽是皇帝，但总不能这么点小事都管着吧？谁叫你是去年以奇法打败我朝的燮国第一美王爷？你在凤都可稀罕着呢，现在街头巷尾都说着你哪。”
　　我不说话，只拿眼看着守绪。
　　守绪被我看得撑不住了，只得讪讪说道：“今日我来，是想找你玩的。不如我们俩微服私访可好？你来了这么几天，还没真正见识我大徵的繁荣呢。”

　　半个时辰之后，我换过一身月白纱袍与守绪出现在凤都的大街上。
　　这里果然繁华。
　　与鄀京所不同的是，这里还有来自西域各国的胡商。
　　那些具有异国风情的衣袍、饰品、食物、舞姬、器具等等，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我像一个小孩子般睁大了眼睛，兴奋的到处看。
　　守绪微笑着跟在我后面道：“怎样？比之你们的燮国何如？”
　　我忽而转身，鼻尖差点与措手不及的他撞上，狡黠一笑道：“这个嘛，你的凤都固然是好，可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鄀京城更令我喜欢的了。”
　　守绪没讨到好去，正欲开口。
　　我眼睛一亮，不远处一家卖面人儿的小摊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许多年都未看到这个了，今日一见令我心情大好，忙拉着守绪过去，生怕这摊子一转眼就会不见了似的。

　　摊子前插着许多做好了的，有衣冠楚楚的贵人、有姿态飘逸的神仙、有活泼可爱的娃娃、有滑稽讨喜的伶人……
　　我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每一个面人儿都做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令人心喜爱之。
　　正犹豫间，忽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憨态可掬的胡夷面人儿落入我眼帘。
　　嗯，就是它了。
　　我伸手过去要将它取下来，冷不丁，一只着绿衣的手也向它伸去。
　　我快其一步将面人儿拿在手中，抬头一看，不禁怔住了。
　　眼前这位绿衣银发的少年郎不正是那日路边茶肆所见之人吗？！
　　这时，站在身后的守绪惊道：“你……”一字刚出就没了下文。
　　我疑惑的转身问他：“守绪，你怎么了？”
　　守绪神色不太自然的回道：“没，没什么。只是看到有人抢你要的东西，有些吃惊罢了。”
　　我偏头看了看他，复又转了回去。
　　那银发少年朝我温和一礼道：“公子，在下实在喜爱您手中的这个面人儿，可否请公子割爱于在下？”
　　我瞧了瞧手中的胖胡人儿，对他歉然笑道：“公子何不请面人师傅再捏个一模一样的？”
　　“可在下就喜爱您手中的那一个，再做的我不爱。”说完，这银发少年瞟了一眼我身侧的守绪。
　　我心里疑惑：他似乎与守绪是认识的呢，可却又装作不相识一般。他到底是谁？为何两次遇见他？难道这都是巧然吗？
　　当下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公子如此说来，那就把这个面人儿赠与公子好了。”
　　他接过面人，欢喜谢道：“多谢公子，那我们后会有期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