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26、二十六

　　春光花事浓，清风一拂，便引得御苑里落英缤纷，飘飘摇摇间彩蝶穿插扑飞，煞是好看。
　　海晏殿内言笑晏晏，酒香袭人，紫袖红弦，清歌雅竹。

　　我十六岁的生辰宴本想在自己府上简略办过就是，可是父皇执意不许，硬要在这海晏殿里为我隆重举行，且会在宴会上赐予玉如意。
　　若是哪位大人得到玉如意，那么他家的女儿就是被父皇看中，将要成为俍王妃。
　　所以说，这个宴会根本不是什么生辰宴，而是实实在在的订婚宴。
　　也因为如此，席中众人倒有一多半是不时望向父皇的，而留意我的人甚少。
　　我倒是乐得清净。

　　先前我向父皇打听过，到底会选何人为俍王妃。
　　父皇只说，给我挑的必然是极好的。
　　我也不缠着追问，只要父皇答应，她们进俍王府一律都先为侧妃，这正妃之位必须留待我真正心仪的人。
　　父皇极是疼我，又知道我的性子，见我同意纳妃，便也答应了。

　　一支《绿腰》舞毕，父皇唤刘福将玉如意呈上。
　　霎时，众人停杯搁箸，目光一齐盯在深黑木托盘中那两柄莹光宛转的羊脂玉如意上，悄然静候。
　　“今日宴会，主要旨在为徽儿挑选王妃，相信诸爱卿都很明了。徽儿，是朕之爱子，你们的女儿若能嫁与他，将是你们无上的荣耀。而朕精挑细选，始得二女为最佳，”父皇稍倾身笑看向我，缓声说道：“吏部尚书萧疏之女，萧杳晴；临阳侯宋成之女，宋倾采。伊等二人皆德才兼备，美仪修容，甚合朕意，堪配吾儿。着礼部速速择上良辰吉日来，一并礼仪标准按亲王最高规格办理，不可简略了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有子若此，朕心慰矣。徽儿大婚之日，朕当亲临俍王府！”
　　我与吏部尚书萧疏、临阳侯宋成出列叩谢皇恩。

　　自那日之后，整个俍王府开始热闹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大婚之日做准备。
　　管家刘安忙忙的带着人收拾屋子，添置家俱、摆设，增买小厮、丫环，预备出韶景轩、嘉痕馆两处地方来。
　　又着人采买首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等物。
　　宫中三不五时地送来父皇、母妃赐下的贡品珍玩，大臣贵戚们的贺婚之礼也源源不断地呈送上来。
　　一时之间，俍王府前的车马软轿络绎不绝，天下珍宝尽归一府！

　　我烦都烦死了。
　　每天一下朝，不是被红袂她们拉住试穿衣冠，就是被礼贺之人缠住奉承恭维。
　　实在无法，我只好天天往小昰儿那里跑。
　　除了他，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人选了。
　　大皇兄眼红得恨我牙痒痒，去他那里，我简直自己找死。
　　二皇兄近来离府在普贤寺静养身体，我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崇珈吗，去他那里还不如在自己府上，没得被他刺激得发疯。
　　而宋泊晨，虽然与他较熟，但由于他是宋倾采的兄长，为了避嫌，是不好去找他的。

　　想来昰儿也已有六岁多了。
　　当年他初会说话时，第一个喊出的词语竟是崇徽。
　　那天我刚一踏入咏畅宫，就看见昰儿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嘴里还模糊不清的嚷着：“崇徽――崇徽――”
　　小小的人儿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的样儿，真是可爱极了！
　　我俯下身来抱起他，昰儿立刻用双手围住我的脖颈，大大地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甜甜的喊了一声：“崇徽――”
　　我伸手刮了一下昰儿的小鼻子，笑道：“小昰儿不乖哦，这样没大没小。应该叫皇兄。来，跟皇兄学，四－皇－兄－”
　　“崇－徽―崇－徽－”他固执地仰着头，不肯改口。
　　鉴于是昰儿他第一次开口叫我，我摸了摸昰儿水嫩嫩的脸蛋，便抱他进屋里去了。

　　今日，我又嫌烦得慌，便往咏畅宫找昰儿玩去。
　　刚踏进宫门，就听见右侧的书房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赫然便是那日父皇在大殿之上所诵的《淇奥》！